所以，他還是接著五條悟的話說了下去：“因為自己的強(qiáng)大，就把他人的性命完全置之不理嗎？”

    少年眨了下他那雙漂亮的藍(lán)眼睛，笑著反問道：“——你覺得呢？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除了強(qiáng)大這一點之外？”

    綾辻行人端起自己手上的少女人偶，將她放在了木質(zhì)桌面上。偵探視線一直沒有從五條的臉上面移開過，始終緊緊地盯著面前這個強(qiáng)大的少年：“我曾經(jīng)覺得你和人偶類似。”

    這對綾辻行人來說，已經(jīng)是對其他人的高度評價了?？晌鍡l悟卻只是草率地應(yīng)了兩聲，手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么，現(xiàn)在？”

    綾辻認(rèn)真著一張臉說出來了一個頗為電波的答案：“外星生物。按照你的說法，應(yīng)該算是外星貓咪吧。”

    五條悟差點把自己嘴巴里的水噴了出來，他捂著嘴巴，驚愕道：“這算什么回答??？！”

    “認(rèn)為自己強(qiáng)大的人會下意識地在心中構(gòu)筑出一座金字塔。”綾辻行人雖然明白自己上一句話里的笑點，可是他卻完全不想意思意思笑一聲，依舊冷淡著神情，“自己處于塔尖，弱小的人在最下面，稍差一些的人緊靠著自己，這是很普通的道理?！?/br>
    “沒錯?！蔽鍡l悟贊同道，“比如異能特務(wù)科和政府里的那些老頑固?！?/br>
    “所以你并不是他們的同類，”綾辻行人在他說完的下一瞬，就緊接著道，“你把自己從人類的階層社會里面剝離了出去，這是一種非常高傲，也非常讓常人無法理解的做法。”

    “你清楚地明白其他人的想法，卻無法感同身受地領(lǐng)會，”少年望著自己眼前的凈白人偶，眼神甚至是溫柔的，“所以我曾經(jīng)才覺得你和人偶類似——與人類相近，卻終究算不上是人類?！?/br>
    綾辻行人的話一反常態(tài)地多。畢竟再怎么說，他也是偵探，對解析謎題這件事有著天然的好奇心。

    而眼前的五條悟本身就算是一種新型的謎語，與以往的那些愚蠢的家伙完全不一樣：

    “但是，”他說道，“人偶是有序的。腦袋是腦袋，眼珠是眼珠，球形關(guān)節(jié)是球形關(guān)節(jié)，必須按照一定的順序?qū)⑺鼈兤唇雍貌判校蝗坏脑捵龀鰜淼牟皇侨伺?，而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拼湊肢體?！?/br>
    “你和人偶完全不一樣，”綾辻評價道，“人類無法理解貓的行為方式，就像貓也沒辦法理解人類?！?/br>
    “五條悟，你更像是還沒明白自己其實沒有形狀的一團(tuán)不可名狀的物體，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人群中的存在是多么的突兀?！?/br>
    “貓竟然一直和人類一樣直立行走，太讓人驚訝了。”

    說著這種話，綾辻行人的語氣卻仍然像被厚厚冰層覆蓋著的湖面，無法讓人窺見其中的半分波瀾。

    五條悟本該覺得憤怒的。他應(yīng)該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或者是被冒犯了。

    然而，此刻漫上少年心間的是前所未有的某種心緒。

    啊啊，原來如此。他平靜地想道，平靜得如同毅然求死之人被冰冷的河水淹沒了頭頂。前十幾年有時候會略微感覺到的違和感，竟然是這樣的原因啊。

    他想起來波子汽水瓶中那些緩慢上浮的透明氣泡，終究會夢幻般地碎裂在液面與瓶口相隔著的空氣當(dāng)中，無意義卻又如此吸人眼球，甚至?xí)屓擞X得有些美妙。

    這就是此時此刻五條悟的心情。

    “將密封的椰子殼鑿開之后，將里面的椰汁直接一口喝完的感覺，”五條悟重新想了一個比喻，把它說了出來，“真不錯，我喜歡上你了，綾辻?！?/br>
    綾辻行人重新將那個名為“見崎鳴”的人偶抱回了懷里，不輕不重地刺了回去：“不要用這種曖昧的說法，五條，”他顫了顫睫毛，“這不過是出于我個人愛好的一段分析而已。”

    五條悟撐著下巴，表情難得地有些溫柔：“那你會把這份分析寫成報告交上去嗎？”

    “我還想過一段沒那么桎梏人的日子，”綾辻行人回答，“你的觀點里有著對權(quán)力天然的反抗，上面的人不會喜歡這一點的?！?/br>
    言下之意，他不會把這段非常不禮貌的、對五條的剖析交給異能特務(wù)科的特工們看。

    五條悟聽到這個回答，表情顯然比剛才還要愉快一些。他翹起一只腿，高高興興地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話：“這下我真的開始要喜歡上你了?！?/br>
    第034章

    幾周后, 某間辦公室。

    監(jiān)管綾辻行人對于五條悟來說是一項還算輕松的工作，至少比在港口黑手黨時要游刃有余得多。

    說到底，表面上是他在監(jiān)視綾辻行人, 實際卻是兩人在互相牽制的同時受到異能特務(wù)科所屬特工的監(jiān)視。

    強(qiáng)大、有些小聰明，但是又確實只是小聰明, 這就是五條悟想要給異能特務(wù)科留下的印象。

    異能力強(qiáng)大卻不怎么有腦子，還自恃不凡的人，上面最喜歡的就是這樣容易把控的新人。

    綾辻行人坐在椅子上，翻了翻擺在面前的幾張幾個月以前的報紙之后，一臉無聊地將它們往旁邊一丟：“你打算把異能特務(wù)科和港口黑手黨都走一遍嗎？”

    “算是吧，”五條悟心不在焉地望著桌子上俄羅斯套娃風(fēng)格的不倒翁——這是他買下來之后，硬要塞到綾辻的辦公桌上的, “我以為之前在和亂步一起吃甜點的時候, 你就已經(jīng)完全看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