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宏默默將頭轉(zhuǎn)到一旁。

    趙氏心里嘆了一聲，在賀家不便多說，很快住了口。

    賀祈在程錦容耳邊低聲笑道：“娘家來了這么多人，感覺如何？”

    程錦容悠然一笑：“感覺腰桿挺得特別直。你敢欺負(fù)我一星半點，我爹我大伯父和兩位堂兄都饒不了你?！?/br>
    夫妻兩人相視而笑。

    親眷一一登門，很快，宮中也來了人。

    裴太后派了身邊的宮女，宣平帝打發(fā)丁公公前來，各有厚賞。

    程錦容含笑接了賞賜。

    程望早就知道女兒得太后天子看重。不過，這樣的場景第一次親眼目睹，心里高興之余，又有一絲訝異。

    待宮中來人走后，程望走到程錦容身邊，低聲笑道：“太后娘娘和皇上對你們夫妻真是恩寵有加。阿圓阿滿的周歲宴，也有厚賞?！?/br>
    程錦容口中笑著應(yīng)是，心中百味雜陳。

    裴太后的身世之秘，永遠(yuǎn)都只能是秘密。絕不能讓程望知曉。

    ……

    今日登門的，還有康寧公主和駙馬朱啟玨。

    康寧公主在兩個多月前生下一個女兒，乳名叫巧姐兒。朱啟萱和周氏則各生了一個兒子?？祵幑饕婚_始有些失落，不過，看到自家夫婿抱著女兒樂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后，那一點點失落也就消失無蹤了。

    康寧公主私下里和駙馬嘀咕了幾回：“你和賀統(tǒng)領(lǐng)是嫡親的表兄弟，阿圓阿滿都白胖討喜。不如，以后我們兩家結(jié)親。阿圓阿滿兄弟兩個挑一個做我們的女婿?！?/br>
    朱啟玨笑道：“孩子這么小，想這些為時過早。”

    “不瞞你說，當(dāng)年我爹也想讓啟瑄嫁給表哥，來個親上加親?？上?，表哥一直將啟瑄當(dāng)親meimei看待，從無男女之情。后來，表哥遇到了意中人，和程錦容兩情相悅，做了夫妻。幸好之前沒定下親事，不然，啟瑄該怎么辦？”

    “所以啊，結(jié)親的事，要看緣分，也得看孩子們的心意。等孩子都長大了，再論親事也不遲?！?/br>
    康寧公主很快被說服了，不再絮叨結(jié)親的事。不過，見了白胖俊俏的阿圓阿滿兄弟兩個，總多一分喜愛和親近。抱起一個，親了兩口，再抱另一個，捏一捏胖乎乎的小臉蛋。

    很快，江堯和裴繡夫妻也來了，還將女兒小苗也一并帶了過來。

    小苗生得十分秀氣，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穿著精致的粉色小裙子，短短的頭發(fā)扎成了兩個小揪揪。被親娘抱在懷里，笑起來又乖又可愛。

    程錦容一見之下，不由得笑著夸了一句：“小苗真是乖巧討喜。”

    裴繡還沒來得及驕傲，就聽程錦容又來了一句：“看來是像爹多一些?！?/br>
    裴繡：“……”

    裴繡被氣樂了，瞪了程錦容一眼：“你就是見不得我高興是吧！我生的女兒，哪里不像我了？”

    裴繡越是心眼小愛生氣，程錦容越是愛招惹她，閑閑笑道：“你應(yīng)該慶幸，小苗像爹討人喜歡。若是像你這個親娘可就不妙了?！?/br>
    裴繡繼續(xù)瞪程錦容。

    就在這時，就聽小苗小聲地哭了起來。

    裴繡一驚，忙低頭看過去。只見阿圓阿滿兄弟兩個一人抓著小苗的一只小手，大概是力氣有些大了，小苗的手被弄疼了。

    小苗白嫩的小手上，有了兩道淺淺的紅印。

    裴繡最是護(hù)短，立刻繃了臉：“你們快些松手?！?/br>
    然后，十分不滿地瞥了程錦容一眼：“我看，阿圓阿滿也像親爹多一些，仗著力氣大就愛欺負(fù)meimei?！?/br>
    程錦容：“……”

    得！兒子惹禍了，做親娘的也別想挺直腰桿。

    程錦容只得代兒子們道歉賠禮，又令奶娘們將這一對淘氣包抱走。

    裴繡這才消了氣，低聲哄了片刻，小苗還不滿周歲，比親娘好哄多了，不到片刻就轉(zhuǎn)涕為笑。

    過了片刻，葉凌云周氏夫妻兩個也一同來了。

    周氏三個月之前生了兒子，身形已經(jīng)恢復(fù)窈窕，面色也頗為紅潤。可見在夫家日子過得頗為舒心。

    眾人相見，頗為熱鬧。

    唯一遺憾的，是少了鄭清淮和朱啟瑄。

    晉寧侯和鎮(zhèn)遠(yuǎn)候一直被關(guān)在天牢里，不見天日。神衛(wèi)軍和御林軍馬軍換了統(tǒng)領(lǐng)，鄭家魏家在軍中的勢力也被削減了許多。

    鄭清淮是晉寧侯嫡子，也受了牽連，御前侍衛(wèi)的差事被奪了，被軟禁在府里。已經(jīng)半年多未曾出過府了。

    不止是他，鄭家魏家的直系子弟，一律都被奪了差事被軟禁。旁系子弟也沒好到哪兒去，降職的降職，開革的開革。

    宮中經(jīng)歷了一輪大清洗，軍中也被仔細(xì)梳理了一回。溫和敦厚的宣平帝，在此事上并未手軟。

    第七百六十二章 君臣

    酒宴過后，朱啟玨將賀祈拉到一旁低語：“表哥，晉寧侯在天牢里病了?！?/br>
    被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天牢里，一關(guān)就是半年多，便是沒有刑法拷問，也會將人憋出病來。

    賀祈嗯了一聲，然后看了朱啟玨一眼：“你將此事稟報給皇上了嗎？”

    朱啟玨為難地嘆了一聲：“我也在猶豫?！?/br>
    朱啟玨不是傻瓜。

    他心里清楚，裴太后和宣平帝并不樂見他稟報這些事。他若是夠忠心也夠心狠，就該視而不見，甚至可以悄悄用些手段，令天牢里的人“病逝”或“暴斃”。

    可他做不到這般心狠無情。

    “表哥，我是不是很沒用。”朱啟玨有些沮喪，堆積在心底半年多的陰郁煩躁一股腦地說出了口：“我不想辜負(fù)太后和皇上的信任，又狠不下心。再這么下去，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br>
    賀祈無聲輕嘆，拍了拍朱啟玨的肩膀：“啟玨，我知道你很為難。到底該怎么做，每個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標(biāo)準(zhǔn)和答案?！?/br>
    “我只奉勸你一句。不管你做了什么樣的選擇，只要問心無愧就好?！?/br>
    問心無愧。

    朱啟玨在心中默念這幾個字，許久之后，舒展眉頭：“表哥說的是。是我鉆了牛角尖，將事情想得太過陰暗復(fù)雜了?！?/br>
    “不管太后和皇上心里怎么想，我只要做好分內(nèi)事就行。”

    他就是一個聽令行事的臣子。天牢里眾人的生死，由太后皇上決定。這么多條人命，這么重的負(fù)擔(dān)，他承受不起，也不該由他來承擔(dān)。

    賀祈沒有再多說，再次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都是新帝最信任的人。不過，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身為臣子，一定要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必也不能思慮過多。

    朱啟玨又低聲道：“鄭三被軟禁在府里，不能出府。前些日子，我打發(fā)人送了一封信給他。希望他能堅強(qiáng)一些?！?/br>
    賀祈眸光一閃，沉聲道：“裴家遭逢變故，裴璋兄弟能領(lǐng)著族人去嶺南求生。如果鄭家也落到這部田地，鄭三也一定能撐得住?！?/br>
    但愿如此了。

    朱啟玨忍不住嘆了一聲：“鄭三平日里嬉笑怒罵，沒個正行。我沒怎么擔(dān)心他，憂心牽掛的是啟瑄堂妹?！?/br>
    勛貴名門之間彼此聯(lián)姻是常事，按著大楚律例，罪不及出嫁女。便如裴繡，裴家遭難，她是江家兒媳，不必隨同裴家流放。

    朱啟瑄嫁進(jìn)了鄭家做媳婦。鄭家遭殃，朱啟瑄就得跟著吃苦遭罪了。

    賀祈嘆了一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F(xiàn)在情形未明，等日后皇上下旨處置鄭家，我們再暗中照拂一二吧！”

    也只能如此了。

    朱啟玨點點頭，然后歉然笑道：“今兒個是阿圓阿滿的周歲宴，我盡說這些喪氣沒意思的話，真是對不住表哥了。”

    賀祈挑眉笑道：“你我之間，還說這等客套話做什么。我們兩個也別躲在這兒了，出去和眾人說說話?！?/br>
    朱啟玨打起精神，笑著應(yīng)下。

    到底當(dāng)差幾年了，他也有了城府，面上看不出一絲不妥。

    ……

    正午過后，朱啟玨回宮復(fù)命。

    宣平帝特意宣召朱啟玨覲見，問及天牢里的情形。

    朱啟玨定定心神，張口答道：“回皇上，幾位皇子妃娘娘不哭鬧了（因為哭啞了嗓子也沒人理會），大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都在病中（雖然有太醫(yī)去看診卻一直沒治好兩位皇子的病癥），幾位皇孫皇孫女都被照料得不錯，衣食無憂。”

    宣平帝嗯了一聲。

    他沒狠心到對侄兒侄女們痛下殺手的地步，只令人關(guān)著他們，衣食也遠(yuǎn)勝大人們。就連最年幼的五皇子女兒，高燒一場后也好端端地活著。誰也不能指責(zé)新帝心狠無情。

    也正因如此，朝中百官默認(rèn)了宣平帝一直軟禁大皇子等人的舉動。

    稟報完了這些，朱啟玨又說道：“鎮(zhèn)遠(yuǎn)候身體硬朗，晉寧侯兩日前病了。我請了藥童為晉寧侯看診，不過，暫時沒見起色?！?/br>
    朱啟玨到底還是聽從本心，將晉寧侯病了的事稟報天子。

    宣平帝略一思忖說道：“藥童們醫(yī)術(shù)平平，去請一位太醫(yī)吧！”

    朱啟玨一顆心落了地，恭聲應(yīng)下。

    宣平帝沒有再問晉寧侯的事，轉(zhuǎn)而問起了今日賀府的情形。

    朱啟玨也沒起疑。論圣眷，賀祈比他這個駙馬更勝一籌。宣平帝和程錦容又情同姐弟，這么些日子沒見，宣平帝心里惦記也是人之常情。

    朱啟玨笑著說道：“今天賀府熱鬧的很。阿圓阿滿這兩個小子，膽子大力氣大，半點不怯生。一堆人圍著他們，兄弟兩個也沒帶怕的……”

    宣平帝聽得會心一笑，心里有些淡淡的遺憾。

    一雙外甥都滿周歲了，他這個嫡親的舅舅還沒見過一面。

    宣平帝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今日程家去了不少人吧！”

    朱啟玨笑著答道：“程院使一家人都去了，還有程太醫(yī)的親爹程軍醫(yī)，一路奔波趕到京城，也正好趕上阿圓阿滿的周歲宴?！?/br>
    繞來繞去，終于繞到了程望身上。

    宣平帝的心情頗為復(fù)雜，面上半分不露，笑著說道：“程軍醫(yī)在邊軍里立下許多功勞，被譽(yù)為大楚神醫(yī)。難得他告了長假回京?！?/br>
    “你代朕去一趟程府，宣召程軍醫(yī)進(jìn)宮，朕要見一見他?！?/br>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