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祈換上了御前侍衛(wèi)銀甲，腰挎長刀，騎著黑色的駿馬。秋風(fēng)颯爽，獵獵地吹在臉孔上，一陣陣微涼。更多的是馳騁而來的快意。

    在府中悶了近半年，賀祈口中不說，心里其實頗為憋悶。今日終于得以騎馬馳騁，重回宮中，心情之暢快，幾乎難以言喻。

    御前侍衛(wèi)每日辰時換班。

    賀祈一露面，一眾御前侍衛(wèi)紛紛圍攏上前打招呼。

    賀祈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心里涌過陣陣熱流。

    “賀三！你總算回宮當差了！”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好在他早有防備，依舊站穩(wěn)得平穩(wěn)。倒是手賤的鄭清淮，右手掌心拍紅了，疼得直抽涼氣。

    該！

    賀祈笑著瞥了鄭清淮一眼：“要不要我送些傷藥給你敷手？”

    眾人哄笑起來。

    朱啟玨一臉歡快地說道：“昨日皇上下旨，我們幾個都替你高興。就是昨天出宮太遲了，便沒去府中叨擾。等休沐日，你可得請我們幾個好好喝頓酒。”

    江堯和葉凌云一同附和：“沒錯！這頓酒你非請不可！”

    有了嬌妻沒了人性的賀祈，立刻道：“不行，阿容一個月休沐一日。我要陪她?！?/br>
    眾好友：“……”

    第五百一十九章 回宮（二）

    眾人嬉笑打趣一番，很快各自去換班輪值。

    賀祈則進了保和殿覲見天子。

    程錦容為宣和帝請平安脈，正低聲和杜提點商議調(diào)養(yǎng)的藥方。就聽趙公公稟報一聲：“啟稟皇上，賀校尉前來覲見。”

    宣和帝淡淡道：“宣賀校尉進殿。”

    程錦容心下微動，下意識地看了殿門的方向一眼。

    杜提點看在眼里，心里暗笑不已。新婚小夫妻，正是蜜里調(diào)油如膠似漆的時候。偏偏不能日日相守。如今賀祈也回宮當值，小夫妻兩個至少每日能見面了。

    很快，賀祈的身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

    一身銀色軟甲的賀祈，面容俊美，散發(fā)著武將特有的凌厲肅殺，氣勢奪人。當他的目光和程錦容在空中遙遙相對時，目中的冷厲頓時化為笑意。

    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亦不過如此了。

    杜提點又是暗暗一笑。

    “末將賀祈，見過皇上?！辟R祈快步上前，拱手行禮。

    宣和帝目光一掠，語氣淡淡：“賀校尉，你親手斬殺韃靼太子，犯下大錯。朕顧念你對大楚一片忠心，罰你在平國公府自省四個月，你現(xiàn)在可知錯了？”

    賀祈一臉誠懇：“末將早就知錯了！皇上寬宏仁厚，不計前嫌，召末將重新回宮。末將銘感五內(nèi)，日后定然不負圣恩，一定盡心盡力當差?！?/br>
    表忠心的話，宣和帝一日少說也要聽個回，早就聽慣了。賀祈格外誠懇真摯的表情，也未能令宣和帝動容。

    宣和帝瞥了賀祈一眼，冷不丁問道：“如果再遇到類似之事，你會如何選擇？”

    賀祈不假思索地應(yīng)答：“末將還是會一刀殺了韃靼太子！末將一個人的性命聲名前程，遠不及大楚邊關(guān)安危重要！”

    宣和帝目中閃過一絲笑意，聲音卻沉凝了幾分：“混賬！朕令你閉府自省，你就是這么自省的嗎？”

    竟張口叱責了賀祈一頓。

    賀祈被臭罵一通，適時地露出些許羞慚愧色。趁著宣和帝喝茶潤喉之際，飛快地沖程錦容眨眨眼。

    不用擔心，皇上罵幾句也就過去了。

    程錦容微微抿唇。

    被天子親自叱責，等閑人根本沒這等“榮幸”。譬如朝中六品以下的官員，基本沒有獨自面圣的機會。四品五品的中等官員犯了錯，多是被關(guān)押進刑部問審定罪。宗室皇親有人犯錯，則有宗人府。

    真正能到圣前，被天子親自叱責怒罵的，寥寥一數(shù)，加皇子公主在內(nèi)，也不會超過二十人。

    這是天子心腹才有的待遇。

    ……

    一炷香后，賀祈才邁步出了保和殿。

    陽光明朗，不知從哪兒飄來一絲甜甜的桂花香氣。

    賀祈深吸一口氣，將積郁了幾個月的悶氣一并吐了出來。

    不遠處的鄭清淮和葉凌云沖他挑眉示意，江堯沖他咧嘴一笑。朱啟玨身為未來駙馬，底氣足實，膽子也比他們幾個大多了。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賀祈無聲一笑。

    朱啟玨湊過來，低聲問道：“表哥，你怎么去了這么久？”

    賀祈壓低聲音應(yīng)道：“皇上足足罵了我一炷香時間。我不老老實實聽著，還能偷溜不成？”

    這倒也是。

    朱啟玨啞然失笑，想了想低聲道：“皇上既是召你回宮，想來氣早已消了。今日訓(xùn)斥一頓，約莫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罷了?！?/br>
    正在當值，到底不便多說。

    兩人匆匆低語幾句，各自當差不提。

    到了正午，眾御前侍衛(wèi)要輪換著吃午飯，還可以趁此機會略略休息片刻。幾人很自然地湊到了一起，圍坐在一處桌子邊。

    飯菜不算如何精致，兩葷兩素，四菜一湯。不過，勝在分量足實。眾人運筷如飛，很快填飽了肚子，筷子一擱，便開始戲謔說笑。

    “賀三，在府里閑散了幾個月，今日重新回宮當差，感覺如何？”江堯笑問。

    賀祈挑眉一笑：“每日閑得骨頭疼，今天一站就是半日，只覺渾身舒爽痛快?！?/br>
    鄭清淮嘴欠地接過話茬：“我看是趁機偷偷瞥一眼程太醫(yī)，然后心情恣意痛快吧！”

    賀祈沒半分不好意思，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么說也沒錯?！比缓笠灶㈨哪抗鈷吡艘槐姾糜眩骸暗饶銈儙讉€娶妻成親，就知道個中滋味了。”

    葉凌云忽然露出一個堪稱忸怩羞臊的笑容來：“其實，這滋味我就明白了。自去年，我見過周二小姐一面之后，我就朝思暮想，日日念著她?！?/br>
    “前些日子祖母請了官媒去提親，周家沒有回絕，說是要考慮一段時日再給回音。我做夢都盼著早點定下親事，娶媳婦過門?！?/br>
    眾人被rou麻得險些吐出來。

    朱啟玨戲謔笑道：“你再著急，也得慢慢等著。從定下親事到成親，少說也得半年。接下來是江六娶媳婦，要急也該是他著急才對?！?/br>
    成親娶媳婦總是一樁喜事。隨著喜日的臨近，江堯心里那點別扭也放下了。聽到眾人打趣，咧嘴笑了起來。

    這等笑鬧動靜，引得周圍的御前侍衛(wèi)們紛紛探頭張望。

    眾人多是出身武將府邸的兒郎，彼此熟絡(luò)的不在少數(shù)。很快便有人插嘴笑道：“江六成親這等大喜事，可惜我們都要在宮中當值，不能去喝一杯喜酒。”

    江堯立刻笑道：“等大家伙兒休沐時，都來衛(wèi)國公府，我先請大家喝酒。”

    眾人立刻鼓噪著應(yīng)下。

    一個人獨坐在角落的裴璋，默默注視著這喧鬧的一幕。

    他和二皇子反目，和親爹決裂，頗有些只忠心天子的孤臣直臣的意味。這幾個月來，宣和帝對他越來越器重信任。在宮中，他可謂風(fēng)光得意。

    可他并無少年得志的得意輕狂，反而愈發(fā)沉默少言。

    便如此刻，眾人嬉鬧說笑，他沒有加入，也無眼熱羨慕之意。他的目光掠過準妹夫江堯，然后，落在賀祈的臉上。

    有的人，有著與生俱來的耀目和令人折服的魅力，不管置身何處都是焦點。

    賀祈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賀祈似有所察，目光遙遙看了過來。

    第五百二十章 情敵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觸。

    沒了往日的爭鋒相對劍拔弩張，反而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微妙。

    賀祈沒有猶豫，很快起身，走到裴璋面前：“裴璋，借一步說話?！?/br>
    裴璋似早有預(yù)料，略一點頭，站起身來。

    賀祈身高腿長俊美不凡，裴璋同樣身量修長俊美翩然。兩人都是御前侍衛(wèi)里最頂尖最出色之人，同樣圣眷濃厚。

    更湊巧的是，兩人還是情敵……不過，現(xiàn)在用情敵來行形容，已經(jīng)不太合適了。賀祈和程錦容成親做了夫妻，裴璋也是有婚約在身的人，表面看來，和程錦容疏遠淡薄，沒什么瓜葛。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朱啟玨目光追隨著兩人的身影，心里隱隱有些擔憂。

    江堯也有些頭痛，低聲嘀咕：“他們兩個，不會打起來吧！”一個是他好友，另一個是未來舅兄。他幫哪一個都不合適啊！

    鄭清淮眼珠一轉(zhuǎn)，低聲笑道：“放心吧！就算要打，裴璋也不是賀三的對手！”

    葉凌云白了鄭清淮一眼：“你就別跟著起哄了。這里可是宮中，賀三怎么會和裴璋動手?！?/br>
    再者，裴璋怎么說也對程錦容有救命之恩。賀祈總得承這份人情。

    礙著眾人，他們幾個不便多言，彼此目光示意，按下不提。

    ……

    賀祈沒有走遠，在飯廳外的廊檐下站定，看著神色淡然的裴璋，緩緩說道：“裴璋，當日你救了阿容，我感激不盡?！?/br>
    “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今日，我正式向你道謝。并向你承諾，日后有用的著我之處，我絕不推辭?！?/br>
    賀祈很清楚，裴璋為程錦容犧牲了什么。此時的道謝，俱是發(fā)自肺腑的由衷之言。

    裴璋神色冷淡，聲音里沒有半點起伏：“我不是為了你，你不必謝我?！?/br>
    賀祈略一挑眉：“不管你出于什么用意，總之，你救了阿容。我是她的夫婿，自要承你這份恩情。”

    裴璋冷冷看了賀祈一眼：“你表達謝意的方式，就是要反復(fù)提醒我，我心愛的姑娘已經(jīng)嫁你為妻，我注定了要遺憾終身是嗎？”

    話語中，終于露出了尖銳。

    在程錦容面前，他竭力壓抑，故作從容。不過，對著搶走了程錦容的賀祈，裴璋顯然沒什么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