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程錦容便起身，簡單地梳洗一番，便去探望魏氏。

    “小姐，”甘草熬了一夜，眼里有些血絲，精神還算不錯：“二少奶奶四更天醒了一回，奴婢熬了一碗止痛寧神的湯藥，喂二少奶奶喝下，又換了一回藥。二少奶奶又睡下了?！?/br>
    程錦容嗯了一聲，坐在床榻邊，仔細(xì)打量魏氏的面色，又為魏氏診了一回脈。

    這三日，她本該守在魏氏身邊。

    可惜她有這份心，也無法留下。告假一晚，倒是無妨。連著告假三日，絕無可能。宣和帝勞心勞力，龍?bào)w虛弱，身邊離不得人。

    程錦容只得將照料魏氏的重任，全部托付給甘草：“甘草，你從今日起，就在這里住下。每日守在二嫂身邊，精心照顧她的身體?！?/br>
    “每日熬藥換藥，都由你親自動手。”

    “如果二嫂高燒不退，或是有忽然出血的癥狀，立刻告訴太夫人，命人送信進(jìn)宮?！?/br>
    甘草正色應(yīng)下：“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過去這一年多來，甘草一直在杜提點(diǎn)的私宅里照顧開腹救治后的病患，經(jīng)驗(yàn)十分豐富。論醫(yī)術(shù)，甘草也絲毫不弱于一方名醫(yī)。

    程錦容也沒什么不放心的，笑著嗯了一聲，起身離去。

    紫蘇在門外候著，和程錦容一同出了院子。

    賀祈就在院子外等候。

    站在賀祈身側(cè)的男子，身形高大，膚色黝黑，一臉憨厚正直。正是蘇木！

    紫蘇一見蘇木，頗有幾分尷尬，正暗自盤算著以后找個機(jī)會私下賠禮道歉，就聽自家小姐笑著說道：“蘇木，昨晚紫蘇心生誤會，對你說話不甚客氣。我代紫蘇向你陪個不是。你大人大量，就別和紫蘇計(jì)較了。”

    紫蘇一怔。

    蘇木也是一驚，立刻笑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我早就忘了。”

    反正，他昨晚已經(jīng)為自己出了悶氣。程錦容又親自張口說和，他面子里子都有，也就不必耿耿于懷了。

    程錦容微微一笑：“甘草和紫蘇都要留在府中，勞煩你照拂一二?！?/br>
    蘇木二話不說應(yīng)了下來。

    紫蘇去了心中偏見，再看蘇木，忽然又覺他一臉正派，一看就是個正人君子。奇怪，昨日傍晚她怎么會生出誤會。

    紫蘇定定心神，沖蘇木行了一禮：“蘇侍衛(wèi)心胸豁達(dá)，委實(shí)令人欽佩?！?/br>
    蘇木有些手忙腳亂：“紫蘇姑娘這般多禮，倒讓我汗顏了，快些請起?！?/br>
    這個黑大個子，昨天晚上嘴賤又討嫌?，F(xiàn)在倒是多了幾分傻氣。

    紫蘇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晨光中，紫蘇容貌秀麗，一笑間眸光盈盈，頗為嫵媚。

    蘇木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地，一張黑臉泛起了一絲紅暈。

    賀祈看在眼里，若有所悟，意味深長地看了程錦容一眼。程錦容沖賀祈眨眨眼，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

    第三百九十八章 緣分（二）

    程錦容上了馬車，賀祈也厚著臉皮上來了。

    為了能親近未婚妻一二，這張臉皮是豁出去了??！

    程錦容唇角微彎，張口揶揄：“堂堂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不騎駿馬，和女子一樣坐馬車。就不怕傳出去被人嘲笑？”

    賀祈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道：“隨行的都是我的親兵，對我忠心不二。誰會將此事傳出去！”

    程錦容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幸好你昨晚及時來了賀府。不然，二嫂怕是性命難保?！辟R祈又一臉感激地說了下去：“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請容我以身相許?！?/br>
    程錦容笑著啐了他一口：“我救二嫂的命，又不是救你，誰要你以身相許了！”

    賀祈一臉正經(jīng)：“如果不是我相請，你也不會來賀家。說到底，你是沖著我才會出手。這份恩情，總要落到我身上。程神醫(yī)，你就別推辭了?！?/br>
    程錦容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柔和的晨曦中，笑顏如花盛放。

    賀祈心旌搖曳，情難自禁地湊上前，迅速在她的面頰上落下輕吻。

    輕輕一觸，如蝴蝶沾上花蕊般輕柔。

    程錦容面頰陡然熱了起來，兇巴巴地瞪了過去。賀祈無聲一笑，未再輕薄，立刻坐直了身體，一派“正人君子舍我其誰”的風(fēng)范。

    程錦容又瞪了一眼過去。

    賀祈咧嘴笑了起來。

    那一抹甜意，從心頭漾至舌尖，久久不散。

    馬車很快平穩(wěn)前行。

    “你想撮合紫蘇和蘇木？”賀祈低聲笑問。

    程錦容不答反問：“蘇木今年也有三旬了吧！為何一直不成親？”

    這是要仔細(xì)詢問蘇木的情形了。

    賀祈心中了然，低聲說道：“平國公府里有眾多親兵侍衛(wèi)。他們有的娶妻生子，不過，一直不成親的也大有人在。他們中大部分人要隨主子去邊關(guān)打仗，成親有了媳婦孩子，就多了牽絆。而且，戰(zhàn)場上難免死傷，要么一直在邊關(guān)打仗，要么就馬革裹尸而還，留下孤兒寡母?！?/br>
    “所以，很多人不肯成親?！?/br>
    蘇木是賀祈的親兵統(tǒng)領(lǐng)。將來一定會隨賀祈離開京城。

    所以，蘇木一直不愿成親。蘇木還有兩個弟弟，這兩個弟弟倒是都已娶妻生子，蘇家早就有了后。也就沒人再催蘇木成親了。

    程錦容聽了之后，若有所思：“聽你這么說來，蘇木確實(shí)不是良配。”

    賀祈笑道：“對別的女子來說，蘇木不是良配。對紫蘇來說，卻最合適不過。日后我們兩個成親，紫蘇也會隨你到平國公府來。她和蘇木成親，照樣能在你身邊伺候。再過數(shù)年，我們?nèi)ミ呹P(guān)，紫蘇也可隨著蘇木同去。不是挺好么？”

    程錦容不由得抿唇輕笑：“你是在為蘇木說話，還是委婉地提醒我記住承諾，日后隨你去邊關(guān)？”

    “當(dāng)然是兩者皆有?！辟R祈毫無被拆穿的愧色：“定了親事，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生性忠貞，你可不能對我始亂終棄。”

    程錦容：“……”

    程錦容被rou麻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忍不住又笑著啐了他一回。

    笑了片刻，程錦容才道：“他們兩人有沒有緣分做夫妻，現(xiàn)在還不好說，等等看再說。紫蘇和甘草要在平國公府住上幾個月，你吩咐蘇木多照拂她們吧！”

    也算給兩人一個見面說話的機(jī)會。

    賀祈笑著應(yīng)下，心里暗暗想著，以后找個機(jī)會“點(diǎn)撥”蘇木一二。

    ……

    京城勛貴圈近來最熱門的消息是什么？

    平國公府的二少奶奶魏氏憂思過度，動了胎氣，提前發(fā)動，胎位不正難產(chǎn)，孩子遲遲生不出來。眼看著就要一尸兩命。結(jié)果，程太醫(yī)及時趕到，以利刃剖腹，令二少奶奶平安生下一子。

    剖腹產(chǎn)子，母子平安！

    這是一舉救回了兩條人命！

    簡直是妙手回春，說是大楚神醫(yī)也不為過啊！

    程錦容為天子看診，治好了宣和帝的陳年宿疾。此事早已成了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一眾勛貴婦人，再長舌也不敢私下議論天子病癥。程錦容名氣雖大，眾人也不便提及。

    這一回卻是大大不同。

    魏氏是鎮(zhèn)遠(yuǎn)侯夫人的嫡長女，是平國公府的二少奶奶。在難產(chǎn)之際被程錦容妙手救回性命。此事一傳開，立刻就引來眾人驚嘆。

    一時間，程錦容的神醫(yī)之名，喧囂塵上，人盡皆知。

    再者，疑難雜癥不常見，女子卻都是要懷孕生孩子的。而且，生三個五個都是常事。要是能和程神醫(yī)套套近乎，關(guān)鍵時候就能請程神醫(yī)救自己或女兒兒媳一條性命??！

    于是，在程錦容尚未察覺的時候，她的神醫(yī)大名已如雷貫耳聲震京城。

    程錦容身在宮中，每日在御前當(dāng)值。眾貴婦再厲害，也到不了御前。只得去程府，或是送帖子去平國公府了。

    一時間，程府和平國公府都是訪客如云。

    孩子的洗三禮，有許多人不請自到，十分熱鬧。

    太夫人年齡漸長，體力不濟(jì)。長孫媳朱氏懷著身孕，魏氏躺在床榻上不能動彈。一摞厚厚的帖子擺在眼前，令人頭痛。

    太夫人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嘆了一聲：“這一個個地不消停，都想來湊熱鬧套近乎。虧得錦容還沒嫁進(jìn)賀家，不然，這帖子還會更多。”

    朱氏下意識地?fù)崃藫崛諠u隆起的肚子，低聲笑道：“錦容神醫(yī)之名，再無人質(zhì)疑，總是一樁好事。不瞞祖母，我也想求一求三弟。待我臨盆之日，也請錦容回府一趟，以備萬一。”

    有神醫(yī)在側(cè)，格外踏實(shí)安心啊！

    太夫人啞然失笑：“你的念頭倒是轉(zhuǎn)得快。”

    朱氏有些赧然：“好在是未來弟媳。不然，哪有臉張這個口?！?/br>
    程錦容可不是太醫(yī)院官署里的普通太醫(yī)，如今是御前紅人。等閑之輩，連句話也遞不到她耳中，更別說請她登門了。

    太夫人近來頗為倚重這個溫和細(xì)心的長孫媳，打趣一句話，笑著允諾：“放心，此事你不說，我也記在心里。”

    朱氏心里歡喜，忙謝過太夫人。

    一個丫鬟悄步過來，低聲稟報(bào)：“啟稟太夫人，二少奶奶今日醒來后，已能喝些米粥了?！?/br>
    第三百九十九章 殷勤（一）

    魏氏的肚子上有一道長約三寸的傷口。

    這道傷口被程錦容妙手縫合，每日敷藥止血止疼。短短幾日，魏氏便已能勉強(qiáng)翻身。到今日，已能進(jìn)食，喝些稀粥了。

    太夫人和朱氏心中高興，聞訊去探望魏氏。

    魏氏側(cè)身躺著，面色依然蒼白，目中卻多了神采。

    “太婆婆，大嫂，”魏氏歉然笑道：“我還不能下榻，失禮了?！?/br>
    太夫人笑道：“你安心將身子養(yǎng)好，便是孝順我了?！?/br>
    “是啊！”朱氏含笑接過話茬：“你現(xiàn)在什么都別多想，孩子有奶娘們照看，你也只管放心。安心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