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容沒有多說什么，輕聲笑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氣。二嫂和孩子都平安無事就好?！?/br>
    孩子還在扯著嗓子哭喊。

    太夫人忙喊道：“快去叫奶娘來?！?/br>
    孩子還沒出生，府里就已備好了兩個奶娘。太夫人一聲令下，兩個豐腴的奶娘立刻應(yīng)聲而來，將孩子抱了過去。

    眾人移步，進了產(chǎn)房。

    產(chǎn)房里血氣未散。

    魏氏面色慘白地躺在床榻上，帶著斑駁血跡的被褥已被換成了干凈的被褥。

    鎮(zhèn)遠侯夫人坐在床榻邊，輕輕撫摸女兒的臉孔，眼中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雖然吃了很多苦頭，好在魏氏撐過來了，只要人活著就好。

    ……

    疼！

    肚子好疼！

    魏氏頭腦一片昏沉，意識模糊中，只覺得腰腹間陣陣劇烈的刺痛。她忍不住低聲呼痛：“疼?！?/br>
    耳邊響起眾人驚喜的聲音：“醒了醒了！”

    “芳云，你總算醒了?！?/br>
    魏氏勉強睜開眼，聲音沙啞又微弱：“孩子……”

    我的孩子！

    太夫人忙抱著孩子過來，將孩子放在魏氏身側(cè)：“孩子在這兒?！?/br>
    魏氏費力地轉(zhuǎn)頭，一張紅通通的小臉映入眼簾。剛出生的嬰兒，眉眼小小的，滿臉通紅，扯著小嘴哭喊，實在好看不到哪兒去。

    可在魏氏眼里，這一定是世上最漂亮可愛的小臉。

    魏氏心中溢滿了歡喜和初為人母的溫柔憐愛，腰腹間的痛楚，也奇異地緩和了許多。

    “二嫂，”程錦容出現(xiàn)在魏氏眼前，含笑說道：“孩子健康平安。就是二嫂，吃了不小的苦頭。現(xiàn)在一定覺得肚子很疼吧！接下來得靜養(yǎng)數(shù)月，腰腹上的傷口，每日都要復(fù)診換藥?！?/br>
    魏氏感激地低語：“謝謝你?！?/br>
    程錦容笑著輕聲安撫：“這些客套話，不必說了。二嫂現(xiàn)在身體虛弱，不能動彈，也不宜說話，好生歇著吧！孩子就讓奶娘帶著，想孩子的時候，讓奶娘將孩子抱過來看看?！?/br>
    魏氏也確實沒有力氣說話了，嗯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此時已是深更半夜。

    程錦容奔波忙碌一整晚，此時也覺疲倦了。

    太夫人笑道：“錦容，這么晚了，你也別來回奔波了。我已命人收拾好了客房，你就在我的院子里歇息一晚?！?/br>
    程錦容也未矯情推辭，笑著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頭吩咐甘草：“這段時日，你留在平國公府，每日為二嫂換藥?！?/br>
    甘草張口應(yīng)了下來。

    鎮(zhèn)遠侯夫人母女兩個，卻未留下，一同起身離去。臨走前，鎮(zhèn)遠侯夫人猶不忘再三向程錦容道謝。

    ……

    程錦容出了院子，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高大英俊的黑衣少年。

    賀祈不便在產(chǎn)房外，一直在院子里等候。

    夜風微涼，更深露重。

    賀祈走上前，將披風披到程錦容的身上：“別著涼了?！?/br>
    這樣的舉動，極其親昵。他幾乎將她擁在了懷里。屬于他的溫熱氣息，在她的鼻息間環(huán)繞。

    程錦容面頰微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賀祈厚著臉皮，慢騰騰地為程錦容扣好披風，低聲笑道：“我送你去客房。已經(jīng)半夜了，早些睡，明早還得早起進宮?！?/br>
    兩人正好可以一同進宮，在御前當值，倒是有些小夫妻同進同出的意味。

    賀祈心湖蕩漾，目光也透出了幾分灼熱。

    兩人間的溫度，驟然升高。四目對視間，各自心中微甜。

    一個頗有些煞風景的咳嗽聲忽然響起：“小姐！”

    程錦容：“……”

    程錦容故作從容地后退兩步，看向站在一旁的紫蘇，笑著說道：“紫蘇，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紫蘇的目光里有些哀怨：“奴婢一直都站在這兒?？尚〗愠鰜碇?，眼里只見到世子爺，哪里還會留意別人?！?/br>
    程錦容難得窘迫了一回。

    紫蘇也就是隨口說笑打趣，舍不得程錦容困窘太久，很快又笑道：“奴婢可有好些日子沒見小姐了。”

    可不是么？

    算一算時日，前后總有幾個月沒見了。

    程錦容心里那點羞臊之意，很快消散，笑著上前握住紫蘇的手：“可不是么？今晚你也別走了，和我一起睡?！?/br>
    紫蘇歡喜地應(yīng)了一聲。

    主仆兩個親親熱熱地拉著手走了。

    賀祈：“……”

    每次都是這樣。難得有機會獨處，總會冒出些不相干的人來。程錦容一轉(zhuǎn)臉，就將他拋到腦后了。

    賀祈按捺下心里的哀怨，不緊不慢地隨在程錦容主仆身后。

    此時已是深夜，因魏氏臨盆產(chǎn)子的喜事，賀家上下都沒入睡。一路上不時碰到打著燈籠的丫鬟小廝，顯得格外喜氣熱鬧。

    夜風中傳來主仆三人的柔聲低語。

    “小姐真是越發(fā)有出息了?，F(xiàn)在是皇上的專職太醫(yī)了！”紫蘇低聲絮叨：“奴婢心里也為小姐高興的很。要是夫人地下有知，也一定會為小姐欣慰開懷。”

    你口中的“夫人”，好端端地活在宮里。

    賀祈在心里暗暗接了一句。

    程錦容輕輕嗯了一聲。

    提起“已逝”的主子，紫蘇照例有些傷懷。不過，到底這么多年過去了，紫蘇唏噓片刻，又歡喜地笑道：“奴婢就等著小姐早日成親了。等小姐早日生了孩子，奴婢再照顧未來的小小姐小少爺?！?/br>
    他和阿容成親，阿容生下他們兩人的孩子……

    賀祈遙想著那一日，情難自禁地揚起嘴角。忽然覺得紫蘇格外順眼。

    程錦容啞然失笑，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了賀祈一眼。繁星滿天，賀祈蘊滿笑意的黑眸比星辰更耀目。

    程錦容心弦如琴，被輕輕地撥動。

    是啊，一切都在往最希冀的方向進行。她終于可以奢侈地想一想未來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緣分（一）

    進了客房，紫蘇催促程錦容早些歇下：“小姐明日還得早起進宮，現(xiàn)在就睡，還能睡兩個時辰?！?/br>
    程錦容抿唇一笑：“我難得出宮一回，你一定滿肚子的話要問我。我遲些睡也無妨?！?/br>
    她年少體力佳，熬一夜不睡也撐得住。

    紫蘇舍不得她熬著不睡陪自己說話，立刻道：“我有什么話問甘草也是一樣。小姐還是早點睡吧！”

    甘草要留下照料魏氏的身體，少說也得三個月。

    程錦容先是點點頭，旋即反應(yīng)過來，隨口笑問：“甘草要留在賀府，你莫非也想留下陪著甘草？”

    “那是當然?！?/br>
    紫蘇想也不想地接了話茬：“小姐，奴婢今晚算是看出來了。那個叫蘇木的，對甘草不懷好心。一張口就讓甘草隨他一同騎馬，好在被奴婢及時攔下了。甘草留在賀府，那個蘇木要是趁機占甘草的便宜怎么辦？奴婢放心不下，還是一并留下才是?！?/br>
    程錦容：“……”

    程錦容哭笑不得，揉了揉額頭：“紫蘇，你一定是誤會了。蘇木是賀祈的親兵統(tǒng)領(lǐng)，行事沉穩(wěn)周全，在賀家家將親兵里，也是數(shù)得著的一個?！?/br>
    “他要是想成親，賀家不知多少貌美的丫鬟想搶著嫁給他。”

    何至于覬覦甘草嘛！

    倒不是她貶低自己的丫鬟。甘草有甘草的好處，沒有心機，性情耿直坦率，心思純正討喜。不過，甘草相貌平平，也是事實。

    紫蘇一聽程錦容這話，才知自己誤會了，有些張口結(jié)舌：“真的是這樣嗎？奴婢還以為，他不想提親，只想占甘草便宜……糟了，奴婢還冷嘲熱諷，說了一通不客氣的話。他一定被奴婢氣得火冒三丈！”

    紫蘇越說越不好意思：“誒，都怪奴婢，一把年紀了，還這般毛糙沖動，沉不住氣。明日我可得找個機會，向他陪個不是?！?/br>
    程錦容聽得好笑不已：“紫蘇，你也才三十歲罷了，怎么就一把年紀了。日后你若遇到可心合意的人，只管成親嫁人。我一定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說著說著，程錦容心里忽地悄然一動。

    說起來，蘇木年紀也不小了，和紫蘇倒是般配……

    “小姐就別說笑了?！弊咸K不以為然地說道：“奴婢早就立志終生不嫁，永遠陪在小姐身邊。再說了，奴婢又老又丑，額上還有一道疤，破了相。還是別去禍害人了?！?/br>
    這個話題，程錦容不知說過多少回。

    每次紫蘇都是這樣的反應(yīng)。

    其實，紫蘇額上的傷疤被頭發(fā)擋著，根本看不出來。而且，紫蘇容貌秀麗，這些年對她有意的管事不是沒有。是紫蘇自己不愿嫁人。

    程錦容心下有了計較，也不多說什么：“我有些乏了，歇了吧！”

    紫蘇笑著應(yīng)了，出去要了熱水，伺候程錦容簡單梳洗睡下。

    程錦容自幼時起住在永安侯府。身邊最親的人，就是紫蘇。主仆兩個同塌而眠，也是常事。

    熟悉的氣息傳入鼻間，程錦容十分安心，很快入眠。

    ……

    這一夜，程錦容只睡了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