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黑之際，宣和帝終于領(lǐng)著眾皇子回了宮中。宮中早得了消息，備下宮宴。宣和帝特意宣召辛苦打理政事多日的衛(wèi)國公靖國公赴宴。

    椒房殿里也設(shè)了宮宴。

    鄭皇貴妃親親熱熱地給裴皇后見了禮。

    裴皇后含笑說道：“不必多禮。這些時日，你隨行伴駕，伺候皇上衣食起居，委實辛苦了?！?/br>
    鄭皇貴妃忙笑著應(yīng)道：“皇后娘娘這么說，真是折煞臣妾了。這都是臣妾分內(nèi)之責(zé)?！?/br>
    沒等裴皇后發(fā)難，主動說道：“此次秋獵，徐美人圣前失儀，令皇上龍顏震怒。徐美人被怒斥之下，羞愧難當(dāng)，竟欲撞柱輕生。好在被及時救下。只是，徐美人額上受了傷，要將養(yǎng)一段時日。今晚也無顏來給娘娘請安了?！?/br>
    誰不知道，徐美人是裴皇后的人？

    鄭皇貴妃一見裴皇后，就提徐美人圣前失儀之事，用心之險惡，幾乎撲面而來。

    一眾嬪妃，下意識地看向裴皇后。

    裴皇后早已今非昔比，聽到這番充滿惡意挑釁的話，并未動怒，淡淡說道：“讓徐美人好好將養(yǎng)，待額上的傷勢好了，再請安也不遲?！?/br>
    鄭皇貴妃心里冷笑一聲，又故意蹙眉嘆道：“對了，還有壽寧，也病了幾日?；噬狭顗蹖幇残酿B(yǎng)病，今晚也不能來宮宴了?！?/br>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鄭皇貴妃這是故意要膈應(yīng)裴皇后??！

    羅貴人趙貴人悄然對視一眼。有徐美人先例在前，她們兩人如何敢明著和鄭皇貴妃作對。很快便各自垂下頭。

    裴皇后目中閃過一絲寒芒，淡淡瞥了裝模作樣的鄭皇貴妃一眼：“皇貴妃好好伺候皇上便可，壽寧病不病的，在皇貴妃眼里，原也沒什么要緊?！?/br>
    鄭皇貴妃：“……”

    裴皇后端出中宮威勢，不輕不重地敲打，鄭皇貴妃只得起身告罪：“臣妾疏忽，沒能照顧好壽寧，請娘娘責(zé)罰?！?/br>
    裴皇后有意等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說道：“人食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此事也怪不得你?；寿F妃平身吧！”

    鄭皇貴妃咽下心中惱怒羞憤，謝了裴皇后恩典。

    裴皇后微微一笑：“時候不早了，傳膳吧！”

    ……

    這一出好戲，眾嬪妃看在眼底，心中各有計較。

    鄭皇貴妃在宮中風(fēng)光多年，往日就連裴皇后也退讓三分。如今，裴皇后寸步不讓，中宮之威令人心驚畏怯。鄭皇貴妃竟是屢屢吃悶虧……

    看來，這后宮是真的要變天了。

    裴皇后心事重重，宮宴未過半，便以“鳳體不適”為由，正大光明地先離席回了寢宮。

    菘藍和青黛守在寢室門外。

    寢室內(nèi)，裴皇后緊緊攥住程錦容的手，一雙眼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再左右端詳。憂慮關(guān)切，溢滿了雙眸：“錦容，你沒事吧！”

    明知程錦容有驚無險地過了這一關(guān)，可沒親眼看到程錦容，裴皇后便難以心安。

    程錦容心頭滿是暖意，輕聲笑道：“我好端端的，連頭發(fā)絲也沒少一根。娘娘只管放寬心?！?/br>
    裴皇后眼眶微紅，忽地將程錦容摟進懷中，哽咽著低語：“錦容，那一日我接到你的來信，得知壽寧和元思蘭聯(lián)手陷害你，心中如火燒灼燙一般。連著這幾日，寢食難安?！?/br>
    “是娘沒用，娘想護著你，不令你受半分委屈?？赡悴钜稽c就被壽寧元思蘭所害……”

    guntang的淚水，從裴皇后的眼角滑落，滴落在程錦容的肩膀。

    程錦容鼻間微酸，輕拍裴皇后的后背：“壽寧公主對我心生嫉恨，元思蘭不懷好意，借著壽寧公主之手來算計我?！?/br>
    “不過，我已還了回去。元思蘭被我傷了胳膊，壽寧公主被皇上怒斥責(zé)罰。我安然無恙，被氣得想吐血的人是壽寧公主，不是我?！?/br>
    裴皇后情緒稍稍平靜，松開程錦容，輕聲問道：“你和賀祈，真的情意相投？”

    程錦容：“……”

    程錦容打定主意要將裴皇后瞞在鼓里，此時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點頭應(yīng)下。可被裴皇后這般殷切又希冀地看著，不知為何，心里竟有一絲淡淡的羞臊。

    程錦容輕輕點頭：“是?！?/br>
    “賀家曾張口提親，我想進宮陪伴娘娘，寫信給父親，令他拒絕所有提親之人。賀祈并未退縮，依舊時時牽掛于我。日久見真心，我心里也漸漸有了他?！?/br>
    這是程錦容之前想好的說辭。

    裴皇后看著程錦容嫣紅的臉頰，一顆心放了下來，輕笑著嘆道：“如此就好?！?/br>
    不管如何，她絕不愿程錦容和裴璋再有所牽扯。

    裴璋確實優(yōu)秀出色，當(dāng)年的事也怪不得裴璋?？膳徼笆怯腊埠畹兆樱齻兡概陀腊埠钸t早有反目成仇的一日。

    到那時，程錦容和裴璋終將陌路。倒不如早些斬斷一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實話（一）

    女兒有了心儀的少年郎。

    未來的女婿出身國公府邸，高大俊美，英勇無雙，前程似錦。

    這門親事，裴皇后真是越想越滿意，低聲笑問：“你們兩人的事，已過了明路，知曉的人不在少數(shù)。得早些定下親事，也免得有人閑言碎語?！?/br>
    程錦容點點頭：“我和他分別寫了信去邊關(guān)，不出意外，年后就能定下親事。不過，他要在宮中當(dāng)值，我也要陪伴娘娘直至病愈。所以，我們已經(jīng)商議過了，三年內(nèi)不成親?！?/br>
    裴皇后也舍不得程錦容早早出嫁，笑著說道：“先定下親事，成親的事，過幾年再說也無妨。”

    程錦容嗯了一聲。

    裴皇后伸手，輕撫女兒白皙柔嫩的臉龐：“你忙了這么些日子，一路奔波，一定累了。早些去睡下吧！”

    程錦容笑著應(yīng)了：“娘娘也早些睡下?！?/br>
    待程錦容告退離去，裴皇后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目中冷芒閃動，令人心驚。

    壽寧公主！

    元思蘭！

    哼！

    膽敢如此算計程錦容，她絕不會饒了他們！

    ……

    隔日，程錦容隨杜提點一同去保和殿，為宣和帝請平安脈。

    賀祈昨夜便出宮回了平國公府，今日未曾當(dāng)值。

    程錦容習(xí)慣性地看了宣和帝的身后側(cè)一眼，一眼落了空。不由得暗暗自嘲地笑了一笑。

    宣和帝大半個月未發(fā)宿疾，對著杜提點，難得神色緩和：“為了朕的宿疾，杜提點辛苦了?！?/br>
    杜提點受寵若驚，立刻拱手應(yīng)道：“為皇上看診，是微臣分內(nèi)之責(zé)。是微臣無用，沒能徹底根治皇上的宿疾，令皇上受苦了?！?/br>
    宣和帝溫聲問道：“新?lián)Q的藥方，頗見成效。朕近日來也覺輕松了許多。以你看來，朕喝多久的湯藥，便能痊愈？”

    真是一道斷頭要命題！

    杜提點心里苦笑不已，面上不敢猶豫，恭聲答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藥方奏效，微臣心中喜不自勝。是否能根治皇上的宿疾，微臣現(xiàn)在也無把握?！?/br>
    宣和帝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有些不快，目光瞥了程錦容一眼，忽地問程錦容：“程醫(yī)官，你來說說看，這張藥方何時能奏效？”

    杜提點一力舉薦程錦容，宣和帝不置可否，默許程錦容隨杜提點一同前來。不過，這不代表宣和帝就信任程錦容了。

    秋獵時的那一場鬧劇，宣和帝怒斥責(zé)罰壽寧公主，心里未必沒有遷怒程錦容之意。

    這些時日沒有顯露，今日才發(fā)作出來。

    杜提點心里一緊，不動聲色地沖程錦容使了個眼色。

    圣前奏對，絕不可莽撞冒失。

    不求有功，先求無過！

    程錦容拱手，不卑不亢地應(yīng)道：“微臣以為，新?lián)Q的藥方，可以緩和病癥，并不能根治皇上的宿疾?！?/br>
    宣和帝：“……”

    杜提點：“……”

    杜提點額上的冷汗，當(dāng)時就下來了。

    他私下里叮囑過多回，讓程錦容小心應(yīng)對。她當(dāng)面應(yīng)得好好的，一轉(zhuǎn)眼就我行我素實話實說了……

    杜提點身體的反應(yīng)，比腦子快了一步，已跪了下去：“請皇上息怒！程醫(yī)官年少識淺，信口之言，不能當(dāng)真。請皇上息怒！”

    程錦容沒有跪下請罪，在宣和帝喜怒難辨的沉沉目光下，程錦容大膽地抬眼回視：“微臣雖然年少，卻從不信口胡言?！?/br>
    “這張藥方，是微臣和提點大人一同潛心研制出來的。對皇上的病癥，確有緩和之效。要根治宿疾，卻無可能。”

    “微臣治好了幾十個病患，他們和皇上都是相同的病癥。只是，微臣看診的法子，和別人不同……”

    “程醫(yī)官！”杜提點心驚不已，不假思索地打斷程錦容：“在皇上面前，豈可胡言亂語！還不快些住口！”

    程錦容這次倒是聽話了：“提點大人不準(zhǔn)微臣說，微臣不說就是?！?/br>
    宣和帝重重哼了一聲，龍目中閃過怒色：“杜提點，有什么話不敢對著朕直言明說？有什么事一定要瞞著朕？”

    杜提點：“……”

    杜提點額上冷汗涔涔，心中叫苦不迭。

    他原本打著如意算盤，先拖延一兩年，然后告老致仕，保全自己和杜家。日后如何為天子看診，就是程錦容的事了。

    有能耐治好天子的病癥，那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若治不好，或是言語觸怒天子被降罪，倒霉的人也是程錦容……

    沒想到，程錦容早就窺破了他的用意。今日更是一舉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盤，逼得他不得不出頭做擋箭牌。

    圣前奏對，容不得拖延。

    再懊惱不甘氣悶，此時也得迅速做出決斷。

    杜提點恨恨地將喉頭老血咽下，拱手應(yīng)道：“啟稟皇上，微臣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是程醫(yī)官為病患看診的法子，太過驚世駭俗。微臣親眼目睹過數(shù)十回，每見一回，都有心驚膽寒之感?！?/br>
    “請皇上屏退左右，容微臣細稟。”

    宣和帝掃了趙公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