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提點(diǎn)這才為賀袀看診。

    賀袀額頭赤紅，不時(shí)冒出冷汗。右眼處的傷口重新清洗換藥，帶來劇烈的疼痛，便是無意識(shí)的昏沉中，賀袀的身體也在不停發(fā)抖。

    程錦容隨意瞥了一眼，便看向賀祈。

    前世，賀祈也曾受過這樣的痛苦嗎？

    明亮的燭火跳躍下，賀祈的俊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他站在床榻邊，目光落在賀袀纏滿了紗布的臉孔上，眼底閃過一絲寒意。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

    平國公府。

    夜半三更，眾人早已睡下。

    不知為何，鄭氏這一日一直心神不寧，莫名地心驚rou跳。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許久，遲遲未能入眠。

    直至三更過后，鄭氏才勉強(qiáng)入睡。然后，便做了一個(gè)鮮血淋漓的噩夢(mèng)。夢(mèng)中，賀袀一聲聲地慘呼：“母親，救我！母親！快些救我！”

    鄭氏從噩夢(mèng)中霍然驚醒，猛地在床榻上坐直了身子，劇烈地喘息。

    母子連心。莫非是賀袀出了什么意外？

    不，這只是一個(gè)噩夢(mèng)而已，不能當(dāng)真。

    鄭氏拼命在心中安慰自己。心底的驚惶不安，卻未曾散去。一顆心猛烈跳動(dòng)，似要蹦出胸膛。

    就在此時(shí)，急切地敲門聲響起。很快，一個(gè)丫鬟驚惶不已地進(jìn)來跪下：“不好了，夫人！三公子命人送信回來，說是二公子秋獵受了重傷……”

    轟隆一聲！

    猶如晴天霹靂！

    鄭氏面色一白，連衣服也來不及穿上，騰地下榻站到地上，聲音尖銳而刺耳：“你說什么？！阿袀怎么了？”

    傳信的丫鬟被嚇得全身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都是傳信的侍衛(wèi)說的，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br>
    鄭氏暴怒不已，張口便要怒罵，眼前忽然一黑。整個(gè)人軟軟倒了下去。

    一旁的貼身丫鬟驚呼一聲，迅疾扶住驚怒昏厥的鄭氏：“來人，快去稟報(bào)太夫人，就說夫人昏倒了?！?/br>
    ……

    驚聞噩耗，昏倒的何止鄭氏。魏氏聽聞噩耗后，也當(dāng)即昏厥過去。

    年邁的太夫人，飽經(jīng)世事，聽到這一噩耗，雖也痛心不已，卻還能勉強(qiáng)撐得住。將傳信的侍衛(wèi)叫過來，仔細(xì)詢問事情的原委。

    那個(gè)侍衛(wèi)，是賀袀的親兵，跪在地上，赤紅著一雙眼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二公子和三公子進(jìn)山林前相遇，三公子邀二公子同行秋獵。在林中，忽地遇到一只猛虎。二公子三公子聯(lián)手追擊，將猛虎射殺于箭下?！?/br>
    “沒曾想，有人伏在暗中，以暗箭射向三公子……”

    太夫人心里一緊，脫口而出問道：“三郎有沒有中箭受傷？”

    親兵紅著眼答道：“三公子反應(yīng)迅疾，險(xiǎn)之又險(xiǎn)地避了這一箭。第二箭只比第一箭稍遲一線，二公子反應(yīng)慢了些，讓過咽喉要害，卻被傷了臉，右眼也被傷了。”

    傷了臉，還傷了右眼。

    太夫人痛苦地閉上眼，淚水自眼角溢了出來。

    太夫人確實(shí)最偏愛賀祈。好學(xué)上進(jìn)年少有為的賀袀，也是她疼愛的孫子。聽聞賀袀遭此一劫，她心如刀割。

    “是誰傷了三郎？”過了許久，太夫人才重新睜開眼，一字一頓地問道。

    親兵的目中閃過強(qiáng)烈的恨意：“是府中家將，賀青山?！?/br>
    太夫人猛地站了起來，目中閃過不敢置信：“你說什么？怎么會(huì)是賀青山？”

    平國公府親兵侍衛(wèi)眾多，可能被稱為家將的，卻少之又少。十?dāng)?shù)個(gè)家將里，論身手論忠心，誰人也不及賀青山。

    更何況，賀青山年少時(shí)曾被賀凇救過一命。他怎么敢恩將仇報(bào)，以暗箭射傷賀袀？

    親兵咬牙切齒地說道：“到底為何，誰也不知道。二公子受傷之后，大家伙兒驚覺不妙，一起動(dòng)手，抓住了藏在暗處的賀青山。可賀青山，從頭至尾也沒張口說過話?！?/br>
    這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

    太夫人心頭如被壓了千斤巨石，呼吸急促而困難。

    一旁丫鬟見狀不妙，忙為太夫人輕拍后背：“太夫人請(qǐng)保重身體。二夫人和二少奶奶禁不住這等噩耗，都已昏厥不醒。太夫人可一定要撐?。　?/br>
    是啊，此時(shí)，她絕不能倒下。

    太夫人閉上雙目，過了片刻，吩咐道：“拿上請(qǐng)?zhí)?，去程府，?qǐng)程副院使前來看診。還有，立刻召大郎四郎過來?！?/br>
    ……

    賀大郎賀四郎皆是庶出，賀大郎比賀袀年長(zhǎng)一歲。賀四郎年齡稍小一些，也有十三歲了。

    太夫人簡(jiǎn)單交代幾句，令他們兄弟立刻去皇莊。

    賀大郎賀四郎沒等天亮，趁著夜色便騎馬出了平國公府。

    鄭氏魏氏這對(duì)婆媳，俱因氣血翻涌過度而昏迷不醒。直至程方父子一同趕來，分別為她們施針急救，天亮之時(shí)才悠然醒轉(zhuǎn)。

    魏氏蒼白著一張臉，在丫鬟的攙扶下來見婆婆鄭氏。還未張口，淚水已涌了出來。

    鄭氏平日對(duì)魏氏時(shí)常挑剔，幾乎已成了習(xí)慣，張口怒斥：“哭什么？二郎只是受了傷，性命無礙，有什么可哭的！”

    還沒罵完，自己也哭了起來。

    魏氏以袖掩面，一雙眼哭得紅腫如桃子一般，很快，便哭啞了嗓子。

    太夫人邁步走了進(jìn)來。

    一夜熬過來，太夫人面色憔悴，發(fā)間多了幾縷銀絲，眼角的皺紋也愈發(fā)明顯。一張口，聲音嘶?。骸岸紕e哭了！”

    “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刀劍無眼，日后二郎領(lǐng)兵上陣，少不得有受傷的時(shí)候。你們要回回都哭不成！”

    第二百五十二章 噩耗（二）

    太夫人掌家多年，積威猶在，一張口，鄭氏和魏氏不敢再放聲痛哭。

    魏氏抽抽噎噎地擦眼淚，可眼淚越擦越多。

    鄭氏的眼睛也一片紅腫，沙啞著聲音哽咽道：“婆婆，兒媳要去皇莊看二郎?！?/br>
    魏氏顧不得再擦眼淚，立刻道：“孫媳也要去?！?/br>
    太夫人擰起了眉頭，聲音放緩了一些：“你們心憂二郎，我心里都明白，也能體諒?？苫噬项I(lǐng)著眾皇子還有文臣武將在皇莊，你們豈能冒然前去？萬一觸怒天顏，豈不是為二郎為賀家招禍？”

    一想到不知傷得如何的兒子，鄭氏一顆心如油煎火烤，咬牙道：“不管如何，兒媳非去不可?！?/br>
    魏氏也小聲哭道：“孫媳也要去?！?/br>
    太夫人眉頭擰得更緊了。

    就在此時(shí)，丫鬟進(jìn)來稟報(bào)，大皇子妃來了。

    大皇子妃賀初，也是在夜半時(shí)收到的消息，同樣熬了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就坐馬車來了平國公府。

    大皇子妃神色同樣憔悴，一雙眼眸泛著血絲。

    鄭氏見了女兒，頓時(shí)悲從中來，攥著大皇子妃的手慟哭不已。

    大皇子妃紅著眼眶，輕聲安慰鄭氏：“母親，二弟忽然出了這等意外，我這個(gè)做長(zhǎng)姐的，心中亦是難安。我現(xiàn)在便啟程去皇莊。母親不妨隨我同去。”

    鄭氏想也不想地說道：“好，我和你一同去。”

    隨大皇子妃一同前去，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太夫人也未再阻攔。

    魏氏以希冀的目光看著大皇子妃：“我也隨大皇子妃一同前去皇莊吧！”

    大皇子妃略略蹙眉，輕聲說道：“弟妹心憂夫婿，令人動(dòng)容。只是，母親已隨我前去，你一同去，府中只剩下祖母一人。萬一再有什么事，該如何是好。”

    魏氏啞然無語。

    鄭氏混沌不明的頭腦，此時(shí)也稍稍清醒了些：“大皇子妃說得沒錯(cuò)。我去便可，你留在府中。”

    她的夫婿受了重傷，為何不讓她去？

    魏氏雙目含淚，心里十分委屈，卻不敢不應(yīng)。

    太夫人看著鄭氏和大皇子妃，不知為何，心里掠過一絲莫名的陰霾。

    這樁意外，從頭至尾都透著蹊蹺。

    賀青山被何人指使，為何以暗箭傷人？第一箭射的是賀祈，萬幸賀祈反應(yīng)迅疾，閃避了過去。第二箭射中賀袀，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

    一團(tuán)黑暗迷霧中，似有一個(gè)令人驚駭?shù)牟孪氪来烙麆?dòng)。

    太夫人深呼吸一口氣，將心里那個(gè)駭人的念頭按捺下去：“大郎和四郎已先去一步，你們要走，現(xiàn)在便出發(fā)吧！趁著天黑之前，還能趕到皇莊?！?/br>
    ……

    大皇子妃的馬車，華麗又寬敞。車夫得了主子吩咐，揚(yáng)起馬鞭，拉車的駿馬長(zhǎng)嘶一聲，跑得飛快。

    馬車一快，難免有些顛簸。

    鄭氏心亂如麻，恨不得立刻飛到賀袀身邊。

    大皇子妃皺緊眉頭，壓低了聲音問道：“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受傷的人不是賀祈，而是賀袀？

    到底是哪一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cuò)？

    鄭氏如吞黃蓮一臉苦澀：“傳信的親兵，說是賀青山射傷了阿鈞。我根本不信！可內(nèi)情如何，我也不清楚。只有見了你二弟，才能問個(gè)明白了。”

    大皇子妃神色晦暗。

    她自然擔(dān)心賀袀的傷勢(shì)。更令她憂心如焚的，是多年來的謀算布局功虧一簣。

    賀祈安然無事，賀袀卻被傷了臉傷了眼。做一個(gè)普通武將，倒也無妨。可這樣的賀袀，再無可能謀奪平國公世子之位。

    她這個(gè)大皇子妃，也失了一大助力。以大皇子為人品性，日后，她在大皇子府的日子只怕不會(huì)太好過。

    ……

    賀大郎賀四郎夜半出發(fā)，快馬加鞭，趕在午后到了皇莊。

    “大哥，四弟，”賀祈親自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