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算計

    平國公府。

    秋獵是天家盛事，也是京城勛貴們競相爭先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賀祈和賀袀兄弟兩人，皆要伴駕隨行。

    魏氏早已為丈夫收拾好衣物行禮，卻遲遲未見賀袀回來，神色間露出一絲怏怏。

    賀袀和鄭氏母子說話，從來不讓她旁聽。成親幾年了，她這個妻子在賀袀眼里的地位，怕是連貼身長隨都不及。

    已將近子時，母子兩人到底在商議什么？

    “……此次秋獵，是除掉賀祈的一個大好機會?！?/br>
    鄭氏聲音壓得極低，目中閃著令人心驚的寒光。平日那張溫和慈愛的臉孔，褪去了所有偽裝，狠辣得令人心驚：“你絕不能出手，更不可有半分異動。不管事情成與不成，都不能讓任何人對你生出疑心。”

    賀袀目光一閃，略一點頭：“母親說的話，兒子都記下了?！?/br>
    他隱忍半年，每日和賀祈同進共出，在眾人面前“兄弟情深”。哪怕賀祈出了什么“意外”，眾人也不會疑心到他身上。

    賀袀略一猶豫，低聲問道：“母親，賀青山真能靠得住嗎？”

    賀青山是平國公府的家將，頗受器重，在府中地位著實不低。而且，賀青山是賀祈的半個師父，賀祈對賀青山一直信任有加。

    此次秋獵，賀祈從府中挑了數(shù)十個侍衛(wèi)隨行。賀青山也位列其中。

    事情成了，賀祈徹底成了廢人。賀青山“誤傷”主子，只能自盡以全忠心。事情若不成，賀青山也沒了退路。

    不管結(jié)果如何，賀青山都是死路一條。

    賀青山真肯舍下前程性命，對賀祈動手嗎？

    鄭氏扯了扯嘴角，淡淡說道：“這步棋，在十年前我就已經(jīng)布下。賀青山絕對忠心可靠?！蹦悴槐貞n心。

    “從現(xiàn)在起，你就將此事拋在腦后。在賀祈面前，不可露半分端倪。等賀祈受傷的消息傳到你耳中，你要裝出傷心悲慟的模樣?！?/br>
    “阿袀，這件事，關(guān)乎著你日后的前程。你絕不可疏忽大意！”

    賀袀深呼吸一口氣，點點頭應下。

    子時過后，賀袀才回了院子。

    魏氏打起精神，揚著笑臉迎上前：“明日你還得早起進宮，有什么事，以后和婆婆商議便是。怎么非要今晚說？”

    沒料到，隨口之言，竟觸怒了賀袀。

    賀袀神色一沉，冷冷道：“不該你過問的事，不得多嘴?！?/br>
    說完，沉著臉拂袖而去，獨自去了書房歇下。

    魏氏莫名其妙碰了個硬釘子，既難過又委屈，很快紅了眼圈，哭了一場。

    ……

    凌云閣里，蘇木低聲稟報：“啟稟公子，二公子和二夫人閑話至子時，剛回了院子歇下?！?/br>
    賀祈隨意嗯了一聲。

    蘇木心里暗暗奇怪。

    公子自進宮做了御前侍衛(wèi)，忙于當值，回府也多是休息。極少過問府中之事，今晚怎么忽然令他盯著二公子和二夫人的動靜？

    明亮的燭火下，賀祈神色莫測，目中閃爍著莫名的寒意，竟令蘇木心中凜然，有些奇異的陌生。

    賀祈似察覺到蘇木的疑惑，抬眼看了過來：“蘇木。”

    蘇木立刻斂容應道：“小的在，請公子吩咐?！?/br>
    賀祈目光閃動，聲音里透著涼意：“明日起，我要伴駕去秋獵。你就不必同去了?！?/br>
    什么？蘇木一驚，反射性地抬頭看向賀祈。

    雖然名單里沒有列上他的名字，可他是賀祈的貼身侍衛(wèi)，怎么能不同去？

    賀祈淡淡道：“你留在府中，替我守著凌云閣。記住，不管傳來什么消息，都不要驚慌失措?！?/br>
    蘇木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公子這吩咐，到底是何用意？公子此行伴駕，能有什么消息讓小的驚慌失措？”

    賀祈目光又是一閃，意味深長地扯起了嘴角：“不必著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蘇木：“……”

    公子到底在賣什么關(guān)子？

    蘇木壓下心頭的疑惑不解，低聲應下。

    蘇木退下后，賀祈躺在床榻上，閉上雙目。

    魚餌已經(jīng)放進水里，只等魚上鉤了。

    ……

    隔日五更，天色微亮，程錦容已收拾妥當，去了太醫(yī)院當值處。

    天子秋獵，要半個月之久。所有的御前侍衛(wèi)，皆伴駕隨行。

    伴駕的文臣武將共計五十余人，另有皇室宗親數(shù)人，每個人可以帶數(shù)十名侍衛(wèi)，如永安侯鎮(zhèn)遠侯晉寧候平西侯，可以帶上百名親兵。還有的趁機帶上自家子侄后輩，期望著在此次秋獵中出頭露臉。

    另外，還有一眾皇子和后宮數(shù)名嬪妃?；首觽兛梢詭砂儆H兵，嬪妃們可以帶伺候的宮人內(nèi)侍。

    元思蘭也被點名伴駕。不過，他帶的親兵最少，只有區(qū)區(qū)幾個。壽寧公主大著膽子求伴駕，宣和帝也允了。

    六皇子往年從未參加過秋獵。此次宣和帝興致頗佳，令六皇子同去。六皇子收拾行李的時候，不但帶上弓箭，還帶了滿滿兩箱的書，也因此成了宮中笑談。

    零零總總算來，共計六千余人?？胺Q聲勢浩大。

    二十余名太醫(yī)，留下一半在宮中，另外一半，皆要伴駕隨行。

    杜提點特意將周太醫(yī)留下，叮囑周太醫(yī)為裴皇后看診伺疾：“……娘娘纏綿病榻多年，病根猶在，需慢慢調(diào)養(yǎng)。你三日去一回椒房殿，為娘娘請脈，不可懈怠。調(diào)整藥方，不可急躁。”

    周太醫(yī)恭聲應下。

    杜提點又將所有伴駕隨行的太醫(yī)召集到一起：“……每年秋獵盛事，我們身為太醫(yī)，所求的無非是平安穩(wěn)妥四個字?！?/br>
    “貴人們做什么，皆和你們無關(guān)。你們不必外出，也不能外出，耐心等候傳召便可。”

    帶著太醫(yī)前去，是為了預防有人受傷或是生急病之類。

    照往年秋獵的情形來看，受些輕傷的人是有的，一般不會有重傷或性命之憂。太醫(yī)們其實清閑的很。

    就當是出宮散散心了。

    太醫(yī)們心里想著，一臉肅然地應下。

    杜提點目光一掃，掠過程錦容的臉龐：“程醫(yī)官，你隨本提點坐同一輛馬車?！?/br>
    在眾太醫(yī)隱含艷羨的目光下，程錦容從容應下。

    第二百三十一章 殷勤（一）

    辰時正。

    參加秋獵的眾人，隨天子一同啟程。

    御前侍衛(wèi)皇子親兵和各府的侍衛(wèi)，皆腰掛長刀騎著駿馬。武將們也都騎著駿馬。坐著馬車的，多是文臣，還有后宮嬪妃。

    一眾太醫(yī)，共五輛馬車。一輛馬車放行李，兩輛馬車里放了各色傷藥和藥材。供人坐的馬車，只有兩輛。

    杜提點領(lǐng)著程錦容坐了一輛，剩下的太醫(yī)只得擠在一輛馬車里。

    六千多人出行，浩浩蕩蕩，延綿數(shù)里。光是車隊，就是個龐大的數(shù)字。譬如鄭皇貴妃，放箱籠的馬車就有數(shù)輛。還有諸位皇子，也各占了十數(shù)輛馬車。輪到太醫(yī)們，就得竭力縮減馬車了。

    “今日弟子是沾了師父的光，”程錦容隨口笑道：“才坐得如此寬敞舒適?！?/br>
    這輛馬車上，只有她和杜提點。后面那輛馬車上，足足坐了八個太醫(yī)。可想而知是何等擁擠。

    杜提點看了程錦容一眼，半真半假地開了句玩笑：“或許，以后師父得沾你的光，才有如此待遇。”

    其中隱含的深意，也只有程錦容能聽懂了。

    程錦容眸光微閃，笑了起來：“但愿如師父所言?！?/br>
    師徒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笑。

    幾千匹駿馬的馬蹄聲在耳邊嘚嘚作響，說話要令對方聽見，便得刻意揚高音量。此時顯然不是什么閑談的好時機。

    杜提點閉目假寐。

    程錦容精神頗佳，掀起車簾往外張望。

    他們所乘坐的馬車，離天子御輦頗遠。一眼看去，前面皆是馬車。還有一些騎著駿馬的御前侍衛(wèi)。

    說來也巧，這一瞄，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當然不是賀祈，也不可能是裴璋。他們兩人皆在御輦邊隨行。

    這個白皙俊秀的少年，是賀祈的表弟，平西侯之子朱啟玨。

    朱啟玨做了御前侍衛(wèi)半年，身上的魯莽浮躁青澀皆被磨平，也沒了往日的紈绔氣息。一眼看去，比往日沉穩(wěn)了許多。

    朱啟玨似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警覺地回頭。然后，便迎上一雙含笑的黑亮眼眸。

    朱啟玨有意放慢速度，和程錦容乘坐的馬車并行。一邊張口招呼：“程醫(yī)官，許久不見了。如今程醫(yī)官可是越發(fā)風光了?！?/br>
    朱啟玨尚無資格進保和殿內(nèi)當值。不過，程錦容隨杜提點進保和殿一事，早已傳進朱啟玨耳中。

    程錦容抿唇一笑：“哪里哪里，不及朱公子前程似錦。”

    朱啟玨咧嘴一笑，想說什么，卻又忍了下來。

    他出現(xiàn)在程錦容附近，不是什么偶然。賀祈伴駕，無暇分身，叮囑他在路途上多多照拂程錦容。

    眾御前侍衛(wèi)都爭搶著伴駕，他反其道而行之，特意挑了車隊末尾的位置。

    賀祈的這份心意，現(xiàn)在不便告訴程錦容。總得找個機會，暗示一二。

    ……

    大楚朝的民亂，從未波及到京城。天子腳下，依舊是一派平安繁華盛世太平。

    前有御林侍衛(wèi)開道，后來御林侍衛(wèi)隨行。這一路，走得十分順暢。程錦容氣悶的時候，便掀起車簾，和朱啟玨閑話兩句。

    半日后，眾人停下休息半個時辰，吃些干糧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