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萌動（二）

    壽寧公主迅疾漲紅了臉，像被開水燙了一樣，立刻縮回手，將頭扭到了一旁。

    元思蘭似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也未張口道歉，將剩余的棋子，一顆一顆地收拾進(jìn)棋匣里。然后笑問：“公主想執(zhí)黑子還是白子？”

    壽寧公主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別扭，有些莫名的甜意。她咬著唇，轉(zhuǎn)過頭來：“我執(zhí)白子?！?/br>
    元思蘭無聲一笑：“好，那我執(zhí)黑子。表妹先請！”

    壽寧公主定定心神，拿起一顆白子，輕輕地落在棋盤上。

    元思蘭拿起黑子，隨之落子。

    玉石所制的棋子，落在玉石棋盤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一聲聲地落在壽寧公主的心頭。

    壽寧公主自幼學(xué)棋，棋力卻是平平。六皇子自七歲過后，壽寧公主就不是對手了。平日除了康寧公主之外，她誰也贏不了。

    沒想到，今日卻連勝了元思蘭三盤。

    壽寧公主心中自得，俏臉上滿是開懷的笑意：“表哥連輸三盤了。”

    元思蘭也不惱，只笑著嘆了口氣：“母親擅長琴棋書畫，我相貌隨了母親，才學(xué)卻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學(xué)了這么多年，棋力依然平平?！?/br>
    壽寧公主難得連贏三盤，心情極佳，笑著安慰道：“也不能這么說。表哥在韃靼長大，想下棋也沒個同伴。以后多練一練，棋力定會大有進(jìn)益?！?/br>
    元思蘭眸光微閃，深深地看著壽寧公主：“表妹還愿陪我下棋嗎？”

    那雙深幽的黑眸，似閃著光芒。

    壽寧公主心跳驟然加快，面頰嫣紅，卻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

    元思蘭并未乘勝追擊，收回目光，笑著道謝：“那就多謝表妹了。”

    壽寧公主鼓起勇氣，輕聲問道：“表哥，你以后真的會一直留在大楚嗎？”

    元思蘭點(diǎn)點(diǎn)頭：“是。我年少喪父，是母親一手將我養(yǎng)大成人。母親教我讀書習(xí)字，學(xué)習(xí)大楚的文化?！?/br>
    “母親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大楚。只是，叔叔斷然不肯放她回來。我會代母親完成心愿?！?/br>
    “我會長留大楚，日后在大楚娶妻生子。不回再回韃靼了。”

    壽寧公主聽得心神微漾。

    如果元思蘭一直留在大楚，嫁他為妻……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元思蘭的聲音低沉悅耳，在她的耳畔輕響：“表妹剛才似心情不佳。這宮中，還有誰敢令表妹受氣？”

    壽寧公主對元思蘭沒了戒心，心里的委屈自然而然出了口：“……還不是那個程錦容！不過是伺候母后的醫(yī)官。母后處處向著她，竟令我先離開。”

    “我長這么大，還沒受過這等悶氣?！?/br>
    元思蘭是個極好的聽眾，溫柔又耐心，不時附和一兩句。

    壽寧公主也就越說越多：“母后這些年一直纏綿病榻，往日我和二哥要隔三日才能去請安一回?！?/br>
    “母后不喜外人靠近，連兒女都不愿多見。對一個外人倒是好得很，自那個程錦容進(jìn)宮后，整日伴在母后身邊?！?/br>
    壽寧公主沒照鏡子，自然不知此時的自己，滿臉的嫉恨，滿目的不甘。

    元思蘭聽完后，安慰壽寧公主道：“舅母心里，自然最疼你這個女兒。那位程醫(yī)官，在舅母身邊伺疾罷了，委實不值得生氣。”

    壽寧公主說了一通，心氣稍平，被元思蘭這一安慰，有些忸怩：“表哥說的也有理。是我太小心眼了?！?/br>
    元思蘭溫柔笑道：“表妹是我所見過的女子中，最純真率直之人，有什么心思，皆露于面上罷了。真正小心眼之人，只會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br>
    壽寧公主心里一甜。

    元思蘭又道：“今日我和表妹獨(dú)處下棋，你我心無旁騖，風(fēng)光霽月。不過，傳進(jìn)別人耳中，不知會惹來多少閑言碎語?！?/br>
    “表妹先一步離去吧！我再待上片刻?！?/br>
    壽寧公主松了口氣，心里又涌起難言的失落。

    她輕聲和元思蘭道別，然后起身離去。在轉(zhuǎn)彎的一刻，情難自禁地回頭。

    元思蘭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身影。她轉(zhuǎn)頭和他對視，他也未移開目光，依舊專注地看著她。

    壽寧公主紅了臉，加快腳步離去。

    此時正是午后，陽光耀目明朗，空氣中溢滿了花香。壽寧公主俏臉一片嫣紅，腳步輕快，連聲音里也跳躍著喜悅：“隨我回宮?！?/br>
    宮女們輕聲應(yīng)下，迅速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公主殿下在里面待了近一個時辰，怎么出來之際心情就這么好了？

    ……

    石室內(nèi)，元思蘭依舊坐在石桌旁。之前的溫柔深情，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jīng)心的哂然。

    壽寧公主元喬，蠢鈍無腦，想撩撥她芳心萌動，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康寧公主是庶出，在宮中存在感微弱。

    他要娶的，當(dāng)然是嫡出的壽寧公主。如此，才能徹底打消二皇子對他的戒心。

    大皇子二皇子爭奪儲位越激烈越好。他正好可以從中挑唆，令他們手足相殘。大楚內(nèi)亂一起，他才有可乘之機(jī)！

    元思蘭在石室內(nèi)待了半個多時辰，才起身回了流華宮。

    宣和帝表面對他圣眷頗濃，賜他住在宮中。實則不安好心，成心要拔了他所有耳目，令他孤身在宮中。

    他身邊只留下幾個貼身的親兵。這幾個親兵，也學(xué)了一些簡單的大楚話。不過，也僅此而已。

    韃靼人的長相和大楚頗有不同之處，他們在宮中辨識度太高。想四處打探消息籠絡(luò)宮人，純屬癡心妄想。

    他進(jìn)宮也有數(shù)日，平日和二皇子時有來往。曾聽二皇子隨口說笑過一句，心里暗暗記下了這一處石室。之后，一個人有空閑時，便到石室坐上半日。

    對壽寧公主來說，這是一次意外的美麗邂逅。

    于他而言，卻是精心算計后的必然結(jié)果。

    今日“偶遇”，已令壽寧公主印象深刻。

    以后，不必他多費(fèi)心思，壽寧公主自會暗中打探他的行蹤，以期和他“偶遇”。

    元思蘭在流華宮里待了一個多時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叫了內(nèi)侍過來：“隨我去椒房殿請安?！?/br>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見

    裴皇后睡了兩個時辰，睜眼醒來。

    一張熟悉的笑顏映入眼簾：“娘娘醒了，現(xiàn)在感覺如何？”

    一睜眼就見到程錦容，感覺好得不能再好。裴皇后目中泛起溫軟的笑意：“之前頗為疲乏，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br>
    程錦容細(xì)細(xì)打量裴皇后的面容，見她精神頗佳面色紅潤許多，放下心來。

    伺候更衣梳妝這等瑣事，自有菘藍(lán)青黛。

    程錦容含笑立在一旁。

    裴皇后隨口問道：“宮宴都散了嗎？”

    菘藍(lán)答道：“一個時辰前就散了，皇貴妃娘娘令人一一送夫人們出宮，正殿里也收拾得干干凈凈?！?/br>
    裴皇后嗯了一聲：“傳本宮口諭，鄭皇貴妃行事周全仔細(xì)，本宮有厚賞！”

    菘藍(lán)一愣，很快應(yīng)下。

    程錦容目中笑意更深。

    裴皇后這一招，定會令心高氣傲沒將中宮放在眼里的鄭皇貴妃氣得嘔血。

    沒辦法，名不正言不順。皇貴妃再大，也大不過皇后?；屎笠p，皇貴妃就得高高興興地接賞賜！

    裴皇后沖程錦容眨眨眼，目中露出一絲“看我怎么滿面收拾她”的自得。

    程錦容抿唇一笑。

    梳妝整齊后，有宮女來稟報：“啟稟皇后娘娘，韃靼太子殿下在外求見，說是要為娘娘呈上生辰賀禮?！?/br>
    程錦容笑容一頓。

    裴皇后也略略蹙眉。

    程錦容的夢境里，這個韃靼太子心機(jī)深沉狡詐如狐心狠手辣。殺了無數(shù)大楚將士百姓。可這個夢境，不能和任何人說起。

    她便是再憎惡此人，也只得暫時按捺下來。

    “請他在殿內(nèi)稍候，”裴皇后淡淡道：“本宮片刻就至?！?/br>
    ……

    程錦容扶著裴皇后，步履緩慢地向前行。

    青黛菘藍(lán)在裴皇后的另一側(cè)，還有十余個宮女隨行伺候。

    身在宮中，確實有許多不便之處。不說別的，裴皇后身邊時時有人伺候。便是入睡時，也有宮女在一旁守著。

    程錦容每日在裴皇后身邊，所有心思都用來照料裴皇后的身體。其實，母女兩個私下獨(dú)處說話的機(jī)會少之又少。

    便如此刻，裴皇后其實不愿程錦容和韃靼太子相見。只是，當(dāng)著眾宮女的面，這些話不能說出口，免得令人生疑。

    程錦容不是沒看出裴皇后的心意，卻沉默又堅定地跟在了裴皇后身邊。

    她人在宮中，遲早會和癿加思蘭碰面。遲一些早一些也沒什么區(qū)別。

    邁步進(jìn)內(nèi)殿，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身影頓時出現(xiàn)在眼前。

    青年男子目光一掃，掠過裴皇后身側(cè)的少女，眼中閃過興味。

    這個少女，就是令壽寧公主耿耿于懷的程錦容了吧！離得遠(yuǎn)，一時看不清面容，不過，那一身綠色的醫(yī)官官服倒是看得格外清楚。

    青年男子不動聲色地看向少女的臉龐，然后，眼前一亮。

    韃靼部落的美人，熱情大膽，有合眼緣的男子，春風(fēng)一度是常事。他十三歲便知男女之事，對男女情事熟稔之極。

    大楚少女，矜持優(yōu)雅，皮膚白皙。和膚黑略顯粗糙的韃靼美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