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隨口笑道：“小六，你撐不住了，就坐到朕的身邊來?！?/br>
    幾個皇子也沒眼熱這份特殊待遇，反而齊齊笑了起來。

    六皇子面嫩，被一眾兄長笑得紅了臉，認真地道：“我已經(jīng)長大了，兄長們能站多久，我也能。父皇別總當我是孩子。”

    宣和帝被逗得開懷一笑，親自起身，到了軍鼓前，以手中鼓槌猛擊軍鼓。

    咚咚咚！咚咚咚！

    聽得一眾少年緊張又亢奮！

    “兒郎們，拿出你們?nèi)康谋臼聛??！毙偷蹞P聲道：“讓朕看看，誰配做朕的御前侍衛(wèi)！”

    高臺上的天子雄武霸氣！

    聲音回蕩不絕！

    朱啟玨熱血沸騰，咬牙道：“今日我拼了！”

    “我也拼了！”都是熱血少年，誰能禁得住這般陣仗。葉凌云和鄭清淮不約而同地喊出聲。

    不止是他們，演武場上的少年郎們，一個個皆是滿臉亢奮。

    學(xué)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辛苦習武多年，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唯有賀祈，神色未動，冷靜如冰。

    第九十一章 大選（三）

    身為武將，理當為天子盡忠，為國朝效死。

    前世的賀祈，受這樣的教育長大，理所當然地以為武將就該領(lǐng)兵打仗。

    直至去了邊關(guān)，親眼目睹成千上萬的將士和百姓因戰(zhàn)亂而死，親身經(jīng)歷了戰(zhàn)場廝殺的殘忍。

    他看著身邊忠心的侍衛(wèi)一個個死去。

    他揚刀殺人，不是為了戰(zhàn)功，而是為了守護百姓。

    若百姓安樂富足，他寧可不做英勇蓋世的武將。

    在武將們心中，好武好戰(zhàn)的宣和帝是一個好皇帝。因為他重武輕文，對武將們格外偏愛，為了養(yǎng)兵養(yǎng)將，每年不惜加重百姓賦稅。每年國庫的稅賦，有大半都被用來養(yǎng)軍。

    可對飽受戰(zhàn)爭之苦的大楚百姓們來說，宣和帝是個窮兵黷武的暴君。

    每家每戶，皆要服兵役。打仗會不停地死人，要補充兵力，就得不停征兵。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尚未長成，就被征入伍。年未過五旬的男子，也被視為青壯，同樣要被征為士兵。

    入了軍營，要服滿二十年兵役。事實上，真正能在軍營里熬過二十年的少之又少。每征一個士兵，就意味著一場生離死別。

    京城里兵力充足，勛貴們生活優(yōu)渥富足。給人造成了大楚國泰民安的假象。

    事實卻是，京城之外戰(zhàn)亂頻頻。良田無人耕種，漸成荒田。百姓們被繁重的稅賦逼得活不下去，又不愿被征兵，越來越多的人逃離家鄉(xiāng)，或潛入深山做隱戶，或集結(jié)為民匪作亂。

    大楚內(nèi)亂不息民心渙散，在宣和帝死后，邊關(guān)被韃靼鐵騎踏破。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的宣德帝被嚇破了膽，竟割讓半壁江山，偷安茍活。

    這一切的根由，皆因宣武帝宣和帝父子的好戰(zhàn)。

    現(xiàn)在的大楚朝，禁不起再有一個勇武好戰(zhàn)的儲君了。

    賀祈抬頭，目光掠過目中閃著光芒的大皇子和躍躍欲試的二皇子，掠過滿臉興奮的四皇子五皇子，最終，落在俊秀斯文的六皇子臉上。

    ……

    軍鼓再次響起。

    鎮(zhèn)遠侯敲了一通軍鼓，令三百多少年郎散開，各自尋第一場的對手?？扇菔f士兵的演武場，再怎么折騰也足夠。

    一百多對少年郎，手中各自拿著木質(zhì)的長刀或長劍或長槍，怒喊一聲，開始對陣廝殺。

    和賀祈對陣的少年，正是之前奚落嘲笑賀祈的其中一個。少年手持長槍，嗷嗷喊著沖了過來。賀祈迅疾閃身避讓，右腿猛地踹中少年的臀部。

    少年被踹飛幾米，重重落了地，當即吐了口血，起都起不來了。

    一招制敵！手中長刀動也未動！

    忙著比試的少年們無暇留意這邊的動靜，坐在高臺上觀戰(zhàn)的眾人卻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動容。

    衛(wèi)國公看了冷厲如長刀出鞘的黑衣少年一眼，笑著贊道：“好！”

    宣和帝滿目贊許欣賞，笑著問道：“這個少年是誰？”

    平西侯看著大展神威的外甥，面上閃過驕傲自得：“這是末將外甥，平國公府的賀三郎！”

    永安侯悄然擰起眉頭，神色凝重起來。

    裴璋天賦出眾，自少習武，身手過人。他對自己的兒子，當然極有信心?？蛇@個賀祈……手中握著長刀，目光銳利如刀，如天降殺神！

    第二場，賀祈依然沒動長刀，又是一招克敵！倒在地下的對手，也無再戰(zhàn)之力。

    第三場，第四場……

    直至第十場過后，賀祈才動了手中長刀。木質(zhì)的長刀凌厲無匹，帶著令人心驚的凜冽殺氣。對面同樣持刀的少年，竭盡全力，也只擋了三招，就被劈落手中長刀。

    二十場后，場上退出比試的少年已有一半。要么是負了傷，要么是體力不支，難以維持。葉凌云和鄭清淮也都退出了比試。

    倒是朱啟玨，頗有些屢敗屢戰(zhàn)的精神，竟還能支撐得住。

    同樣勝了二十場的裴璋，原本也該是被眾人矚目的那一個。

    可賀祈，猶如一柄絕世利刃，光芒大盛，所向披靡。幾乎吸引了高臺上所有武將的目光。

    站得筆直的御前侍衛(wèi)們，不能在圣駕前亂動。不過，此時眾人都在看演武場，悄悄低語數(shù)句倒是無妨。

    “往日只聽聞賀三是個橫行無忌的紈绔！原來竟有這等身手能耐！”

    “可不是么？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你們說，賀三比起賀校尉來，孰高孰低？”

    “呵呵！這還用比嗎？”

    “都說賀校尉是賀家最出色的兒郎，原來都是吹捧過譽之詞！”

    “噓！小點聲！可別被賀校尉聽見了。”

    賀袀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未失態(tài)。

    他用力地握著腰間長刀的刀柄，目光死死地盯著演武場里大展神威的賀祈。

    ……

    宣和帝目中異彩連連，張口贊道：“好！好一個賀三郎！不愧是平國公嫡子！”

    衛(wèi)國公等人，亦贊不絕口。

    永安侯心中再不是滋味，此時也不能流露在臉上，張口附和道：“賀三郎年紀輕輕，就有這等身手，真是后生可畏?！?/br>
    這話說的。

    平西侯和永安侯素來不對盤，不怎么客氣地呵呵一笑：“依我看，就是你親自下場，也未必是三郎對手?！?/br>
    永安侯：“……”

    永安侯被猛地戳中痛處，饒是心機深沉，臉色也微微一變。

    公侯是世襲的爵位。唯有永安侯，是因天子舅兄和從龍之功得以晉身。論身手和打仗的本事，永安侯不及平西侯鎮(zhèn)遠侯晉寧侯，論聲望，又不及三公。

    不過，永安侯府依然聲勢愈隆，甚至隱有四侯之首的架勢。

    平西侯是耿直的武將做派，看不慣永安侯惺惺作態(tài)，時常出言譏諷。

    永安侯也不是好惹的善茬，很快笑著回擊：“那個額頭青腫的，就是你的愛子朱二公子吧！傷成這樣，還不肯退出比試，絲毫未墮平西侯府的威風！”

    平西侯被氣得青了臉，霍地起身：“皇上，末將看著手癢，想和永安侯下場練練手！請皇上恩準！”

    宣和帝自己勇武好戰(zhàn)，對好戰(zhàn)的武將格外欣賞喜愛，笑著首肯。

    永安侯：“……”

    第九十二章 鋒芒

    已近正午，演武場上還剩一百多個少年郎。再次兩兩分為一組，手持木質(zhì)的兵器，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的對手。

    軍鼓一響，只聽眾少年不約而同地嘶吼一聲，迅疾沖上前。

    近兩個時辰的比試，耗去了許多體力，也激起了眾少年的血性。眾人比試不再點到為止，出手愈發(fā)迅捷兇猛。大多幾個照面就能分出勝負。

    嘭！

    又一個被揍翻的重重落了地。

    落地的是朱啟玨。

    朱啟玨一張俊俏更勝女子的臉孔，此時一片青腫，都快腫成豬頭了。

    這些缺德冒煙的混賬！嫉妒他生得俊，一個個拳頭盡往他頭臉招呼！朱啟玨心里咬牙怒罵，先舉手示意認輸，然后掙扎著慢慢爬了起來。

    負責記錄分數(shù)的御前侍衛(wèi)，一臉同情，張口問道：“朱公子是否退出比試？”

    朱啟玨咬牙道：“不，我要繼續(xù)比試?！?/br>
    御前侍衛(wèi)肅然起敬。

    比了二十場，贏六場輸十四場。輸多贏少不稀奇，稀奇的是，這位一看就嬌生慣養(yǎng)沒吃過苦頭的朱二公子，竟然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

    還要繼續(xù)挨揍！

    真是勇氣可嘉！

    ……

    早就贏了對手閑閑無事的賀祈，邁步走了過來，拍了拍朱啟玨的肩膀：“表弟，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

    朱啟玨差點被他一巴掌拍趴下，苦著臉道：“表哥手下留情?！?/br>
    賀祈啞然失笑，收回手，低聲道：“要是撐不住，就別勉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