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讓不放心地拽住他的衣袖，韓憫搖搖頭，推開他的手，走到恭王面前。

    這是在宮里，韓憫確實不怕。

    “不知王爺有何見教？”

    傅筌抬了抬手，與他一同往外走去。

    “韓憫，你是不世出的文人，樣貌才華，品性文藻，樣樣都好，又有膽識謀略。本王原本是想拉攏你的……”

    韓憫打斷他的話：“讓我兄長進宮念經(jīng)，走水不救；踩折我的右手；攔下給我送信的鷹，幾乎把它弄死。如此拉攏，我實在是受不起?！?/br>
    傅筌面色不改，只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他繼續(xù)道：“但你確實不錯。這些年來，我手下文人不少，對文人心思，我總比傅詢懂得多。傅詢手下文人，不過一個溫言，他也不怎么待見你，你何苦留在那里吃苦？”

    他頓了頓：“倘若兩年前你去科考，當是狀元。只可惜……你若投我，我照狀元待你。”

    韓憫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倒也不必?！?/br>
    “你不用這么快就回絕。倘若我告訴你，今晚那個位子上就換了個人坐呢？”

    后邊那句話他說得輕，風一陣似的，就飄過去了。

    走出去一段路，傅筌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捏了一顆話梅遞給他。

    但是韓憫沒接。

    傅筌嘆了口氣：“本王記得，與你初見時，你就給了本王一顆梅子?！?/br>
    韓憫淡淡道：“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傅筌將話梅塞給他：“為了報你小時候一顆話梅的恩情，機會給你了。從前做過的事情，是我見你死活要站在傅詢那邊，氣不過?，F(xiàn)在向你賠罪，好不好？

    “我實在是愛才，不愿意看著你白白殉他。你是文人，我手下的文人都懂得擇木而棲，擇主而事，你懂不懂？”

    韓憫手一松，便將話梅丟在地上，杏眼黑白分明，就這么看著他：“又如何？”

    傅筌低頭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你要是真不愿意……”

    正當此時，傅讓帶著衛(wèi)環(huán)過來了。

    衛(wèi)環(huán)上前，朝傅筌抱了抱拳：“王爺，封乾殿中正找您?！?/br>
    傅筌看向韓憫，壓低聲音：“你不愿意，今夜就趁早了結自己。再落在本王手里，就不是狀元的禮遇了?！?/br>
    韓憫一言不發(fā)，抬腳離開。

    他不愿意。

    最后傅筌惋惜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轉身離開。

    他是真的想招攬韓憫。

    方才夸他的話，也都是真的。

    能為己所用，便是最鋒利的一把刀；倘若不能，再可惜也只能毀了。

    他走過回廊，抬手招來一個侍衛(wèi)，吩咐道：“去支會守宮門的侍衛(wèi)，可以開宮門了?！?/br>
    那頭兒，衛(wèi)環(huán)跟上韓憫：“韓二哥，圣上讓我送你回去，還讓我囑咐你，今晚不要出來，就在福寧殿里等著?！?/br>
    韓憫沒有回答，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座高樓。

    夜色漸濃，陰云低壓。

    傅詢身著帝王冕服，站在高樓之上，雙手按在闌干上，袖上風起云涌，肩上日月星辰的紋樣，全都收在掌中。

    他見韓憫看過來，卻沒忍住朝他笑了笑。

    傅讓也跟在韓憫身邊：“誒，傅筌剛剛跟你說什么？”

    韓憫輕笑：“他晚上要起事，到時候你在封乾殿里，看情況不妙，就快點躲到偏殿去，小心為上?！?/br>
    傅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那你也待在福寧宮不要出來啊?！?/br>
    “好。”

    *

    傅筌在先帝的授意下，理政多年。

    久居永安，城里宮中，多是他的人手。

    傅詢登基之后，除了將福寧宮的人換了，再增了一個溫言做御史，朝中官職與宮中布置都還沒有換過。

    一是人多，關系盤根錯節(jié)，要動起來不容易；二來，或許他是故意不動的。

    此時一干朝臣，著官服，秉奏章，候在宮門前。

    宮門在傅筌的授意下打開，侍衛(wèi)舉著火把，將半邊宮墻照亮。

    傅筌站在宮門那邊，向一群人做了個深揖：“今日就勞煩諸位大臣了?！?/br>
    當中德高望重的江丞相上前扶起他：“王爺言重了，這些年王爺?shù)腸ao勞我等都看在眼里，假遺詔立錯了皇帝，今日王爺討回來，是應當?shù)??！?/br>
    傅筌握了握他的手。

    高樓上，傅詢望見宮門那邊的火光。

    也猜到傅筌開始逼宮了。

    他倒不急，雙手撐在闌干上，看戲一般，再看了一會兒。

    直到衛(wèi)環(huán)回來：“陛下。”

    傅詢問：“人送回去了？”

    他說的是韓憫。

    “嗯，讓小劑子陪著了，陛下囑咐的話也都說了?！?/br>
    傅詢應了一聲“好”，抖落下袖上冷風，轉身就走。

    衛(wèi)環(huán)又稟道：“溫大人好像沒來?！?/br>
    傅詢腳步一頓，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隨后道：“等事了了，你立即派人去找他，大約是被傅筌扣下了?！?/br>
    “是?？墒菧卮笕艘遣粊恚覀兊娜嗽趺础?/br>
    傅詢倒?jié)M不在乎：“不妨事。”

    衛(wèi)環(huán)仍舊有些遲疑，來不及說什么，只能跟上去。

    傅詢攏著手走下臺階，宮門處火光正亮。

    他只瞧了一眼，回頭吩咐衛(wèi)環(huán)：“拿上弓箭。”

    神色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