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你昏迷了兩天?!痹菩Π邹袅链差^的呼叫鈴,叫醫(yī)護人員進來。 幾個醫(yī)護人員將云邊團團圍起來。 她后腦摔傷造成顱內(nèi)出血,昏迷兩天不醒,萬幸出血量不多,位置也不太要緊,等過兩天再查一次ct,如果情況穩(wěn)住了的話,就不必開刀做手術,靜養(yǎng)即可。 醫(yī)生給她做了基礎的檢查,又細細詢問了她的感受,最后告知了一些后續(xù)的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母女倆人。 云笑白溫和地問:“渴嗎,要不要喝水?” 云邊點頭。 云笑白就轉(zhuǎn)身倒水去了。 云邊看到她的肩膀在細微地顫抖。 “mama?!痹七吇炭值亟械?。 她沒法想象自己昏迷的兩天中母親是如何擔驚受怕,最初收到消息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趕赴臨城。 母親滿臉的疲態(tài),想必兩天沒有合過眼。 云笑白又背對著站了一會,等把哭意壓回去才轉(zhuǎn)回來,眼眶微紅,強顏歡笑著把吸管遞到云邊嘴邊:“慢點喝?!?/br> 云邊哪里敢喝,猶疑的眼神一直在母親面上打轉(zhuǎn)。 別人吃斷頭飯,她這怕不是喝斷頭水。 跟mama永遠不想再扯上關系的人的兒子在一起,還不顧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差點為人家送了命,換位思考她要是云笑白,她可能想把這種不孝女掐死算了。 云笑白見云邊唯唯諾諾,欲言又止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催道:“喝?!彼拿忌已劢且慌善届o,“我早就知道了。” 云邊頭頂仿佛有五百道雷同時劈下,雷公電母夫妻聯(lián)手,把她炸了個烏焦巴弓。 她真的還想再垂死掙扎一下:“什么?” 云笑白不想配合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無意義問題,她把吸管塞進云邊口中:“別說話,喝?!?/br> 這是云邊這輩子喝過最難忘的一杯水,宛如穿腸毒藥,五臟六腑都在燒。 她想問的很多,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喂她喝完水,云笑白替她掖好被子,說:“再休息一會,有什么話都等你好點了再說?!?/br> “mama!”云邊急了,不禁提高音量叫道。 云笑白無奈,嘆了一口氣:“不跟你說明白,你沒法安心了,是?” 這是必然。 考慮到云邊比較虛弱,云笑白自己回答:“從你高二那會,阿贏轉(zhuǎn)到你們班你卻一直沒有告訴我開始,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云邊怎么都沒想到,母親居然在那么早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苗頭。 那她和邊贏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在mama眼里,豈不是就是兩個跳梁小丑? “那時阿贏住在他奶奶家,每到周末,如果你回錦城,那他也不在家,幾乎沒有例外。我就確定了,你們的關系不同尋常?!?/br> 這一席話給云邊帶來了非常強烈的震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mama居然默認了她高中早戀,沒有棒打鴛鴦。 “可你從來沒說我。” 云笑白沉默一會,苦笑著提到了那個不想提及的人物:“那個時候,別看邊叔叔大發(fā)雷霆,對邊贏很是絕情,甚至把他趕出家門,其實他特別舍不得,每天每天地惦記著,但養(yǎng)了十幾年的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打擊實在太大,他的尊嚴和原則不允許他把人接回家,而你可以給他們父子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團聚?!?/br> 云邊當時也有過一模一樣的想法。 “當然我不是只為邊叔叔考慮才默許你們兩個?!痹菩Π籽a充,“邊贏不顧自己的安危救過你兩次,我知道他是個正直勇敢,有擔當?shù)暮煤⒆??!?/br> 云邊在心里默默糾正,是三次。 殺竹葉青,開摩托車逼停劫走她的車輛,加上mama不知道的泳池溺水事件,邊贏救過她三次。 不但救她,還救過周影兩次,冬天下河,丟下英語高考爬窗臺穿碎玻璃。 他身邊常有人簇擁,看似處于被照顧的一方,可誰也不是傻子,不會無緣無故在友情中常年累月維持單方面付出,他得到的所有情感,都來源于他的一片赤誠,是他真心待人的反饋。 她的邊不輸擔得起所有的贊揚和偏愛。 “雖然有些時候?qū)ξ液瓦吺迨鍛B(tài)度不好,說到底本意不過是為了維護他自己的mama,那么愛mama的男孩子,內(nèi)心一定是柔軟的。他對他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孝順,對家里的阿姨也禮遇有加。高中早是早了些,不過看在你的成績沒有下降的份上,我知道你們都有分寸,沒有讓一時的激情沖昏頭腦分不清先后緩急,所以我沒有阻撓,想著一旦干涉你們,反而影響你的狀態(tài),得不償失?!?/br> 到這里為止,云笑白給予了邊贏和倆人的感情相當積極的評價,但云邊并沒有盲目樂觀,mama要是真的贊同,就不至于一直默許外公外婆給她介紹男孩子,mama打心眼里是希望他們兩個分開的。 讓一個女人與前夫成為親家,再度以另一種舉足輕重的身份出現(xiàn)在彼此的生命中,為了兒女放下過往所有恩怨,從此以禮相待,逢年過節(jié)指不定還得一起吃個團圓飯,確實強人所難了。 云笑白并沒有如同云邊所猜轉(zhuǎn)折“但是”,她一句苦衷都沒有說,只是摸摸云邊的臉:“好了,休息,什么都暫時別管?!?/br> 云邊臉微微側向她的手掌,小小蹭了蹭,輕聲道歉:“mama,對不起?!?/br> 對不起,置你最愛的我于危險之中,讓你擔心。 對不起,和不那么合適的人相愛,讓你為難。 對不起,雖然讓你傷心,但我不能放開他。 云笑白嘴角輕輕勾了勾,當做回應,她朝病房門上的探視窗看一眼,問:“想要阿贏來陪你嗎?” 云邊詫異地瞪大眼睛,一時忘了回答。 “我的女兒為了他連自己的命都顧不上了?!痹菩Π籽鄣子幸婚W而過的淚光,是一位母親苦澀卻寵溺的溫情,“你這么喜歡他,我還能拿你怎么辦呢?” 自云笑白接到電話得知云邊出事的消息趕來臨城以后,就一直處于一種拒絕溝通的狀態(tài),她對邊贏依然溫和,但除了弄清事情緣由、跟進警方調(diào)查之外,她幾乎不和他有其余的交流,既沒有責備,也沒有審問。 并且她堅持自己一個人看護女兒,不允許他人陪同。 她花了兩天時間,一邊等女兒醒來,一邊說服自己。 云笑白走出病房,結束筆錄候在病房外頭的邊贏畢恭畢敬叫她:“阿姨?!?/br> “你進去陪她?!贝笕俗杂幸惶渍f辭,把“老娘非常不情不愿地同意你們兩個了”的潛臺詞說得晦澀曲折,“我累了,稍微去瞇一會。” 邊贏如蒙特赦,道謝過后三步并作兩步走進病房。 云邊在病床上努力沖他露出微笑:“hi?!?/br> 他還穿著生日宴那天的衣服,面容憔悴,雙眼惺忪。 兩個人對視幾秒。 云邊在云笑白面前輕而易舉就能偽裝的堅強,到了邊贏面前一敗涂地,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她好痛,好想告訴他她在昏迷后曾多么努力掙扎著想要醒來,耗盡了榨干了能使出的所有力氣卻還是被黑暗吞沒的感覺有多絕望無助,她那時真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她甚至大度地祝福他和他未來的老婆。 有關這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祝福,她現(xiàn)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休想! 邊贏俯下身來。 云邊清晰看到,他的眼眶也紅了。 能讓一個男孩為她紅了眼睛,她想這波再痛她也不虧了。 邊贏把臉貼到她側臉,手虛虛攏在她另一側臉頰,像捧著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 “hi。”他呢喃著回應她的招呼。 云邊將訴苦的話咽回去,留著日后再說,現(xiàn)在她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和他分享,她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小幅度搖晃著他的手臂,興奮得忘卻了疲憊:“邊贏,我mama同意了,她同意我們在一起了。她一直都知道我們的事,從高中開始。我一直都覺得我mama很保守死板,她竟然能接受高中早戀耶。” 根據(jù)這兩日來云笑白的反應,邊贏早就猜到她絕非一無所知,但確實沒想過居然能追溯到高中時期,這也太精了。 他很想聽細節(jié),不過他現(xiàn)在不能跟云邊說太多的話。 “過兩天再慢慢跟我說,你先休息?!?/br> 云邊很乖地說“好”,但她歷劫一遭,攢了兩籮筐的話,而且怎么都憋不住,安靜不到五秒鐘,她又開始說話:“你記不記得,我們鬧掰的時候,我說我會還你的救命之恩。救周影jiejie算一次,所以還欠你兩次?!?/br> 邊贏當然記得。 “我給你攔出租車去考場,你說算一次。后來我生日那天,你讓我給你拿照片,說也算一次,然后就算我還清了,跟我兩不相欠?!?/br> “兩不相欠是你自己添油加醋的,我沒有說?!痹瓌t問題,就算她再楚楚可憐,他也不能認。 是嗎? 反正當時云邊就覺得他是那個意思。 她現(xiàn)在精力有限,要留給最重要的事情,沒空跟他掰扯,繼續(xù)說重點:“你太小瞧我了,我才不是那種喜歡占別人便宜的人,救命之恩,當然要等價償還。”她一下子說了太多的話,體力嚴重透支,但格外固執(zhí),非要說完,稍作休息后,她繼續(xù),“我這才算還你第二次,還欠你一次?!?/br> 邊贏阻止:“最后一次不要還我了?!?/br> “要還的?!痹七呎f,“都說女人生孩子等于到鬼門關走一遭,等我以后給你生小孩了,就能還你第三次了?!?/br> 她想了想,糾正:“不對,小孩也是我的,不全是為你,只能算還一半。” 她的補丁打得沒完沒了:“不過我不是為了還你救命之恩才救你的,是因為喜歡你才救你。以后生孩子也是。” “嗯,我知道了。”邊贏說,“還有一半欠著,允許你分期一百年?!鼻鞍刖渫ou麻,后半句話鋒一轉(zhuǎn)就跑偏了,“今天扭得賣力一點,明天叫得浪一點,慢慢還。” 云邊:“……” 草,狗東西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她都傷成這樣了,他說兩句綿綿情話給她聽能死? “睡覺!”云邊氣急敗壞地結束聊天,還不忘關心他,“你也睡一會?!?/br> “好?!边呞A回頭確認探視窗外沒有人,然后在她嘴唇上親了一記。 云邊以為他忘了云笑白已經(jīng)點頭,不由得笑起來,提醒道:“以后用不著偷偷摸摸了?!?/br> 邊贏怎么可能忘。 只不過他被邊聞批//斗了兩年,已經(jīng)深深領教了一個人面對自種白菜被拱能表現(xiàn)出怎樣深重的痛心疾首和深惡痛絕。 后爹的威力尚且如此可怖,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挑戰(zhàn)人十九年的親媽的忍耐度。 做人還是低調(diào)點好。 邊贏拉住她的手,在她床邊趴下來。 病房內(nèi)安靜下來。 云邊不轉(zhuǎn)瞬地凝視著他的發(fā)頂。 她虛偽做作,帶著面具生活,掩蓋乖戾自私的本性,慣性扮演純情。 只有他看穿她的演技,摘下她的面具。 他依然愛她,所有的好與不好,天高海闊,任意發(fā)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