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邊贏生日當天,她在葉香的陪同下前往臨城給邊贏慶生。 邊贏的生日宴在邊家的六星級酒店舉行,竣工不久的酒店尚未迎過客,開幕儀式就是集團繼承人的生日派對。 云邊到的時候,邊贏身旁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今日場合鄭重,他穿著平日少見的正裝,頭發(fā)往后梳,西服筆挺,打了領(lǐng)帶,胸口憋著熠熠發(fā)光的胸針,手里端了杯淺色的香檳。 乍一看見,有種陌生感。 但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對周遭人群說了句“抱歉,我失陪一下”然后沖她大步流星而來,邊走邊笑,她就認出這是她的少年。 三步距離之遙,云邊提前打好招呼:“不許抱我?!?/br> 那么多人看著,她不想成為今天的話題中心。 邊贏知道分寸,云邊還沒跟家里攤牌,他們兩個確實不宜太高調(diào)。 他打量著他的女孩兒,她為今天的宴會精心打扮過,身上穿的黑色的小禮服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場景,或者說是第一次見到她照片的場景更為恰當。 那個時候,他本能地排斥她。 但以雄性動物的眼光來說,她長了一張符合他眼緣的臉蛋,眼神落到她臉上,他多停留了幾個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毫秒。 “可我很想抱怎么辦?” 有多久了,沒有在廁所談戀愛了? 從進入大學校園開始,就幾乎沒有了。 但在高中時代,廁所是他們的秘密基地,邊家的廁所,圖書館的廁所,他們的世界太小太小了,只剩下這一隅小小的角落,留給他們肆無忌憚?chuàng)肀П舜恕?/br> “邊贏哥哥?!边@是重組家庭破碎以后,云邊第一次不帶任何目的,發(fā)自肺腑喊出的哥哥,“我好像回到了我們的十七歲。” * 先后離開衛(wèi)生間,云邊扮演一名普通的賓客。 現(xiàn)場她沒什么熟人,哈巴經(jīng)歷兩年的磨難終于通過雅思,去了英國當紈绔子弟,顏正誠開始實習,遠在b城沒有回來。 因此她和葉香只負責吃,當然她偶爾會跟邊贏隔著人海對視一眼暗送個秋波。 “邊邊。” 背后傳來一聲親昵的稱呼。 云邊只聽得這聲音耳熟,一時半會沒想起來,結(jié)果回頭一看,居然是邊奶奶。 邊奶奶滿面的笑容,坐在輪椅上由保姆推近而來,一聲“邊邊”叫得像在叫像失散多年的親孫女。 云邊差點沒認出她就是當年那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云邊沒忘記mama曾在邊奶奶手下受過什么委屈,她心底對邊奶奶存著很深的芥蒂,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看在邊贏的面子上,她也笑了笑:“奶奶好。” 邊奶奶慈祥地跟她說了好一會話,關(guān)心她的近況,跟她拉家常。 邊贏大老遠注意到,頻頻投來眼神。 但他沒有前來,足以說明他對場面的信任。 他說的沒錯,他喜歡的,他奶奶都會喜歡。云邊客客氣氣地應對完,她對邊奶奶的態(tài)度和對邊贏外公外婆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同樣都是乖巧伶俐,在邊奶奶面前她緘默寡言,邊奶奶問什么她就答什么,中規(guī)中矩,挑不出錯,但沒有真誠可言。 他奶奶還真是愛屋及烏。她盡量不帶私人情緒,以調(diào)侃的口吻在腦海中閃過這句話。 那年mama嫁進他們家,但凡邊贏表達出對云笑白的喜歡,邊奶奶可能就不會太為難新兒媳,mama的日子能好過許多。 她理解當年那個剛剛失去母親不久的17歲男孩子的痛苦和想要守住昔日家庭的卑微,只是她仍然不可避免為母親感到難過。 有的時候?qū)δ橙硕詿o法攀登的珠穆朗瑪,其實不過是另一個人一句話就能擺明的、無足掛齒的小問題,可他只是冷眼旁觀。 派對過半,宴會廳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邊閱。 邊聞的保鏢前來告知邊聞消息,讓他拿主意。 事到如今,邊聞不屑從一個將死之人身上找什么優(yōu)越感,而且也實在不忍邊奶奶傷心,既然邊閱想來,那他大大方方放人進來就是。 邊閱已經(jīng)瘦成皮包骨,走路需要專人攙扶,面色透著病態(tài)的黑,像從骨髓深處彌漫出腐朽的氣息。 從邊家離開以后,云邊就沒有再見過邊閱了,曾意氣奮發(fā)深受邊爺爺偏愛的邊家長子現(xiàn)如今再不見半分意氣奮發(fā),大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緣故,他對每一個前去寒暄的人都報以微笑,看起來溫和無害極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云邊瞧著他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違和感。 周遭人群都在唏噓感嘆,她提不起半分同情,因為知曉他對邊贏及婆婆大人使過什么下作的手段。 邊閱在人群中四處搜尋,很容易就尋到了邊贏的所在。 他提著手中包裝精美的禮盒,晃晃蕩蕩地走去。 邊贏選擇無視,微微背過身去。 短短一截路,邊閱歇了好幾次。 云邊放下手中小碟子,走近些,打算聽一聽邊閱如何懺悔,雖然不能免去他的罪孽,但這是他應該做的。 邊贏當邊閱不存在,身邊幾個寒暄的人也慣會看臉色,集團未來的繼承人和一個行將就木的絕癥患者,如何選擇再簡單不過。 邊閱大口喘氣,扶著自己傴僂的背休息,滿目歉疚。 邊閱扶背的手不在衣服外面,而是伸在西裝下擺里面,西裝半遮半掩間,云邊注意到一抹異色。 來不及思考什么,她的身體已經(jīng)做出本能反應,猛然撲了上去,發(fā)出警告:“邊贏小心!” 與此同時,寒光乍現(xiàn),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從邊閱西裝下方揚出,弧度揮出的方向,直逼邊贏的脖頸。 這人,竟是奔著割喉而來。 喪心病狂。 云邊硬生生用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頃刻之間顧不了那么多,她左手的半個手掌握在水果上,刀鋒切菜似的埋進她的血rou,與她的骨頭摩擦碰撞,所幸邊閱沒有太大的力氣,如果換個健壯的成年男子,她的手怕是會被直接削斷。 邊閱這一生,風風光光五十余載,可從邊峰車禍身亡開始,他的人生便再無一日安寧。兒子沒了,被侄子耍得團團轉(zhuǎn),公司落到了弟弟手里,最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得了癌癥,世間頂級的名醫(yī)也對他的病情束手無策,樹倒猢猻散,身邊的親信一個接一個投靠邊聞。 隨著身體一日比一日衰弱,他不得不認命了。 可他不甘心,憑什么他的兒子死了,他也要死了,邊聞和他的兒子卻坐擁邊氏的江山,獨享無盡的榮華富貴。 他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誰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眼見錯失行刺時機,邊閱所有的不甘心和對命運的憤怒,都化作一股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從手肘使出,狠狠襲向身后的始作俑者。 刀鋒帶著溫熱的血從云邊手掌中退出,她踉蹌著后退,往后倒了下去。 她大概是磕到了展品臺的角,后腦勺好痛好痛,意識頃刻間就撐不住了。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拼著最后一絲清明,她看到邊閱被人合力制服,邊贏焦急如焚地向她跑近,嘴里喊著什么。 可惜她什么都聽不到了。 他安全了啊。帶著這個念頭,她放任自己被黑暗吞沒。 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她想起自己應該囑托一句,如果她的問題不太嚴重的話,千萬別通知她mama。 但來不及了,她兩眼一抹黑,徹底陷入昏迷。 作者有話要說: 慷慨的傅明小灼灼答應借她的電動法拉利給不輸哥哥開~ 兜風嗎? 第100章 斷斷續(xù)續(xù)的夢境中, 人聲嘈雜。 云邊只能從中分辨出邊贏的呼喊。 她恍惚間記起影視劇中,傷患陷入昏迷的時候,總會有人鼓勵其振作點, 因為一旦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 她不能就此睡去。 求生意識迫使她用盡渾身的力氣,試圖活動軀體,哪怕只是眨一眨眼睛, 蜷一蜷小手指,但她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封印, 身上所有的零部件都不聽大腦使喚。 意識再度模糊起來,她抓著邊贏的聲音,一遍遍給自己打氣鼓勵自己撐住, 一遍遍用盡全力活動身體。 可邊贏能給她的力量,她想活下去的渴望,在海嘯般的疲倦面前都沒有招架的余地。 她筋疲力竭, 再度失去意識。 最后的那一瞬間,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回憶了自己19年的生命生涯,真的好短暫,好多事都還沒來得及;她為mama的后半生擔憂,當初應該勸mama留下邊叔叔的孩子的, 那樣的話至少mama后半生還能有個精神支柱;她死了邊贏應該會很傷心很內(nèi)疚,不知道他過多久找下一個女朋友。 很奇怪, 從前她設(shè)想過自己比他先離開的場景, 永遠都做不到大度, 她無法忍受他愛上別人,更別談給他祝福,可真的到這一刻, 她的占有欲居然少到可以忽略不計,她只想他平安快樂,孤單的時候有人陪,快樂的時候有人分享,老了有人攜手漫步夕陽,不是她也沒關(guān)系。 然后她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醒來的時候,她并沒有第一時間想起昏迷前發(fā)生的事情。 床前坐著云笑白。 母女倆對視的一瞬間,云笑白的表情一下子變成了驚喜。 她憔悴的臉龐放大湊近過來,輕撫云邊的臉頰,急切地問道:“云邊,你醒了?” 我是在家嗎,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云邊迷茫地想著,她撐著手想坐起來,但手掌一摁到床上,立刻引發(fā)一陣鉆心的疼痛。 云邊看到自己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和后腦勺都在發(fā)痛,人還一陣陣地發(fā)暈。 昏迷前的記憶歸位。 她現(xiàn)在在醫(yī)院。意識到這點以后,云邊此時此刻完全沒空慶祝自己還活著的好消息,背上涌上一層冷汗——mama怎么會在這里,她是不是知道了? 她又急又怕,下意識在病房里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邊贏的身影。 云笑白:“阿贏在做筆錄,一會就回來?!?/br> 云邊心跳狂跳,mama多半是知道了,但她又忍不住懷有一絲僥幸心理,思考自己究竟應該坦白從寬還是負隅頑抗不見棺材不掉淚。 云笑白沒繼續(xù)邊贏相關(guān)的話題,關(guān)心道:“痛不痛?” 云邊不想母親擔心,撒謊搖頭。 傷口的疼痛一浪高過一浪,她舔舔干燥的嘴唇,嗓音沙啞:“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