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還沒講完，方怡雯打斷了她的話：“林老師，我這學期想發(fā)論文?！?/br>
    方怡雯穿著一件長袖t恤和寬松闊腿褲。她戴一副黑框眼鏡，發(fā)絲垂在鏡架兩邊，頭發(fā)蓬松而亂糟糟的。她的學弟徐凌波就小聲說：“師姐，你下次開會前……洗個頭吧?！?/br>
    方怡雯與他竊竊私語：“我早上才用肥皂洗的頭?！?/br>
    “師姐，”徐凌波無奈道，“我老家那一帶的爺爺奶奶都不用肥皂洗頭了?！?/br>
    方怡雯很較真。她當即爭辯道：“我用洗頭皂，主要成分是脂肪酸鈉鹽，堿性ph值沒超過9，頭發(fā)就是角蛋白，角蛋白和脂肪酸鈉鹽在攝氏三十七度的溫水環(huán)境下的化學反應……”

    “師、師、師姐！”詹銳高聲喊住她。

    她扭頭問：“咋了？”

    詹銳指了指林知夏。

    方怡雯這才恍然醒悟，他們還在開組會呢！她怎么就和學弟吵吵嚷嚷起來了，委實不應該啊，她連忙向林知夏道歉：“林老師對不起，林老師，我……”

    “沒關系，”林知夏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我們剛認識不久，還需要一段時間磨合，我會慢慢了解你的?！?/br>
    說完，林知夏遞給她一份文件：“你博士一年級沒發(fā)論文，我查了你上一任導師留下來的培養(yǎng)計劃，他寫得比較簡潔，我看得也很快……這是我為你準備的材料?！?/br>
    方怡雯直接抽走文件，也沒說一聲謝謝，當場低頭起來。

    徐凌波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詹銳視線飄忽，面色微紅。

    今天的組會就在一種奇怪而不可言說的氛圍中結(jié)束了。

    *

    又過了幾天，剛剛升入大三年級的本科生們接到學校通知，開始網(wǎng)上選課，《量子位與計算機》這一門非常新奇的課程第一次走入大眾視線。

    學生們還發(fā)現(xiàn)，開設《量子位與計算機》的林知夏老師今年才剛滿二十二歲，學術(shù)履歷十分亮眼。不少學生沖著她的名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門課。還有一些男生看完林知夏的照片，也急沖沖地參與到一場“搶課大業(yè)”中。

    最后，這門課的一百一十個名額都被爭搶一空，短短兩天內(nèi)，位置竟然一個不剩。

    林知夏有點開心。

    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江逾白。

    那天上午，江逾白恰好帶著秘書、助理、律師、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高管、“量子科技實驗室”的器材供應商來到了大學城。

    江逾白早已和學院的領導們商量好了，允許林知夏擔任“量子科技實驗室”的負責人與高級顧問，這樣也能為學校的新興學科發(fā)展起到一定的宣傳作用。今天，江逾白親自來學院簽訂合同，也是為了避免將來的公司內(nèi)部產(chǎn)生勞務糾紛。

    上午十點，兩輛奔馳商務車停在了大學的停車場。

    天色昏暗，細雨霏霏，江逾白的秘書率先下車，撐起一把黑傘，擋在江逾白的頭頂。

    江逾白穿著一身西裝，緩步走在遮天蓋地的雨幕中，雨水落在他的皮鞋上，沾濕了純黑皮革的鞋尖。眾人跟在他的身后，隨他一同踏進學院的辦公大樓。

    他們這一行人低調(diào)又安靜，仍然引來了一部分路人的頻頻回首。

    有人拍下一段短視頻，上傳到朋友圈，言簡意賅道：“快看！超級大帥哥！”

    他只拍到了江逾白的背影。

    不過，哪怕從背后打量江逾白，也能看出他寬肩窄腰，雙腿修長，身材就像全球頂級男模特，幾乎挑不出一點瑕疵。

    第143章 簽約儀式

    學院大樓的門口鋪著一塊嶄新的紅地毯，院長、副院長、教育基金會秘書長全部到齊。領導們一身西裝革履，面帶微笑地目視前方，格外親切地與江逾白一行人握手。

    林知夏和她的三位學生都站在院長的背后。

    林知夏組內(nèi)唯一的博士生方怡雯踩了踩腳下的地毯，準確地辨認道：“人造聚丙烯纖維地毯?！?/br>
    徐凌波隨口一問：“人造聚丙烯纖維，貴不貴？”

    方怡雯推了推眼鏡：“不貴，它是最便宜的地毯材料?！?/br>
    方怡雯的聲音不輕不重，恰好傳進了副院長的耳朵里。

    副院長脊背一僵。

    雖然，前沿交叉學院不缺活動經(jīng)費，但是，他們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平常也要省著花啊，更何況今天還是個雨天，假如他們鋪了一塊好地毯，又沾了泥巴和雨水，那不是暴殄天物嗎？

    幸好，江逾白似乎沒聽見方怡雯的話。

    江逾白的神情沒有一絲改變。他和院長寒暄幾句，直奔主題。他還說，下個月，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董事會來學校簽訂一份《科技合作框架協(xié)議》，全面深化戰(zhàn)略合作，進一步增強雙方的聯(lián)系。

    院長笑得開懷：“好，下個月，校長就回來了?！?/br>
    眼下，校長還在美國進行學術(shù)訪問。

    校長常說，各位院長要齊心協(xié)力，把他們的大學建設成世界一流水平。

    校長總是很支持前沿學科的發(fā)展，也很支持大學與企業(yè)聯(lián)合創(chuàng)立的研究院，畢竟世界一流大學需要倡導學術(shù)界與工業(yè)界的緊密結(jié)合……想到這里，院長和副院長臉上的笑意就變得更真摯了。

    副院長出于禮貌，做了個“請”的手勢：“江總，我們的簽約儀式，在一樓的會議室舉行。”

    江逾白卻沒跟上副院長的腳步。他的秘書收了傘，往后退開一步，讓出了江逾白右邊的位置。

    江逾白立定在原地，目光越過眾人，落到了林知夏的身上。他很尊敬地稱呼她：“林老師?！?/br>
    院長也招呼道：“林老師，到這邊來吧?！?/br>
    林知夏狀似平常地走到江逾白的右手邊，江逾白又對她笑了一下，那一剎那間，世界仿佛是悄然無聲的，雨停了，天晴了，萬物都消融他的笑意里。

    林知夏也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

    無形的情感紐帶栓住了他們二人，誰都能察覺到他們的關系不一般。

    此時的氣氛格外溫馨和諧，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看破不說破，唯獨方怡雯冒出一句：“林老師，你認識他嗎？”

    徐凌波扯了扯方怡雯的袖子，她還問：“你扯我干嘛？”

    詹銳的臉色更紅了，恨不得鉆進一條地縫。

    副院長忍不住搓了一下額頭。

    江逾白卻在暗想，林知夏的課題組已經(jīng)成立，工作邁入正軌，今后只會越來越忙。林知夏一旦開始早出晚歸，江逾白肯定會來學校接送林知夏，那么，他們遲早會被林知夏的同事或?qū)W生撞見——鑒于他們目前代表了公司與學校的商業(yè)合作，將來要是惹出什么風言風語就不好聽了，還會損害林知夏的名譽。

    林知夏的名譽極其寶貴。

    與其等著別人編排，不如早點挑明現(xiàn)狀。

    因此，江逾白詳細地解釋了他和林知夏的關系：“我和林老師認識十二年，差不多是一起長大的。我佩服她的學術(shù)水平，相信她的工作能力。ptsic量子編程語言平臺是林老師創(chuàng)建的團隊在管理，她一個人做完了框架設計……”

    他們一邊講話，一邊向前走。

    院長推開會議室的正門，江逾白的語氣越發(fā)自然：“作為林老師的男朋友，我有幸見證了ptsic平臺的早期發(fā)展。”

    江逾白的重點還在“量子科技實驗室”本身。他仿佛無意中透露了一個驚天內(nèi)幕。

    林知夏輕笑一聲，認可道：“如果不是你支持我，我可能只會把ptsic當成簡單的開源項目，完整地公開在網(wǎng)絡社區(qū)里?！?/br>
    江逾白和林知夏這一番簡短的對話，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他們之間不言而喻的默契感，讓他們的每一句解釋都極具說服力。

    接下來，江逾白又講了一些場面話。他稱贊大學的設施一流，科研實力強勁，人才儲備豐厚，戰(zhàn)略眼光獨到，他希望他們的合作能夠促成突破性的科技創(chuàng)新。

    他話音落后，滿場寂靜。

    他偏過臉，與林知夏對視。

    林知夏眼中光彩瑩然。

    她接過江逾白的話題，就開始描述ptsic量子編程語言的設計思路，她那一長串的專業(yè)術(shù)語震撼了江逾白的團隊，卻讓在場的物理老師們頻頻點頭，心中有數(shù)。

    會議室里洋溢著一派喜慶的氛圍。

    林知夏看完合同，鄭重地簽下自己的大名。

    在眾人的見證下，簽約儀式圓滿結(jié)束。

    *

    窗外的雨一直沒停，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雨水滂沱，雷聲滾滾，院長不顧風雨交加的惡劣天氣，親自把江逾白送到了學院大樓的門口。

    江逾白與院長告別，態(tài)度十分禮貌客氣。

    院長還有不少公事急需處理。他想把簽約成功的消息盡快上報到校長辦公室。他看著江逾白走出紅毯，就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學院大樓。

    江逾白從秘書手里接過一把黑色長柄雨傘。他握著這把傘，自然而然地罩住了林知夏。

    林知夏看了一眼手表，中午十二點，恰巧是午飯時間。

    先前，林知夏和她組里的學生們約好了，今天要請學生吃飯。她還想起，她在劍橋讀博期間，導師每年都會帶著他老婆一起出席研究生的晚宴。

    林知夏有意效仿她的博士導師。

    于是，林知夏悄悄地告訴江逾白：“你今天中午要是有空，就來參加我們課題組的聚會吧。我在學校旁邊的飯店訂了一個包廂，我想請我的學生們吃飯?！?/br>
    雨水順著傘沿下滑，江逾白傾斜傘柄，偏向林知夏那一方。他又和助理說了幾句話，助理點頭答應，隨即便帶著公司的那一幫人走回了停車場，而江逾白站在原地不動。

    “去吃午飯嗎？”林知夏再次發(fā)出邀請。

    江逾白笑說：“走吧?！?/br>
    林知夏轉(zhuǎn)身招呼她的學生們：“跟我走吧?！?/br>
    徐凌波第一個響應道：“好嘞，林老師！這就來嘍！”

    他從書包里掏出一件雨衣，稍微拾掇拾掇，往腦袋上猛地一套。他恰如一匹脫韁的野馬，飛速狂奔到林知夏的背后，沖著江逾白喊了一聲：“師公好，師公好?！?/br>
    林知夏被“師公”這個稱呼逗笑了。

    *

    學校附近有一家飯店名為“醉香樓”，主打粵菜和江浙菜系，人均消費水平超過了一百元。

    徐凌波早就聽說了“醉香樓”的飯菜很好吃。他路過“醉香樓”無數(shù)次，總能聞到飯店里傳出來的香味，但他節(jié)儉慣了，舍不得花一百多塊吃頓飯。

    今天中午，他終于能一償夙愿，難免有些興奮。他還和師公江逾白搭上了話。他對江逾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江逾白提起林知夏的實驗室工作，徐凌波就吐露了他了解到的所有信息。

    江逾白又問他：“林老師的《量子位與計算機》課程進展順利嗎？”

    徐凌波爽朗一笑：“嗨，那門課被一群本科生搶空了。前幾天我在寢室里看書，大三的幾個學弟來寢室找我，就是為了林老師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