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韓廣所說“馬普所”,指的是德國的馬克斯·普朗克物理研究所,又名海森堡研究所,這家機構(gòu)的學(xué)術(shù)水平很高,在物理界享有盛譽。 韓廣簡略地解釋道,他的老師在“馬普所”很忙,郵件過一周才回。他覺得林知夏的功底比較扎實,達到了審稿人的水平。他還沒講完,林知夏就答應(yīng)道:“好的,把你的論文和審稿意見給我,我?guī)湍憧匆豢?。?/br> 他愣了一秒鐘,立刻把稿子交到她的手中。 林知夏隨手一翻,就說:“我明天看完,明天晚上,我寫郵件給你?!?/br> “這么快?你不做別的事?”韓廣驚訝道。 林知夏誠心實意地說:“因為我覺得你的時間有點緊。你想申請麻省理工學(xué)院的博士,手頭必須有頂級期刊的論文,這樣才能和教授套磁。這篇論文早點發(fā)表出來,你的申請就會容易很多?!?/br> 她凝視著韓廣,眼中盈盈有光。 韓廣的視線飄忽不定,四處游移。他把林知夏和其他幾位助教相比較,心中暗想,還是林知夏的教學(xué)方法更適合他。李梓睿壓力山大,而他如魚得水。 林知夏把韓廣的論文收進書包:“你有任何問題,不要拖,直接給我發(fā)郵件。我提前祝你申請成功?!?/br> 韓廣道:“蠻好,謝謝你?!?/br> 林知夏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我是你的助教,做這些都是應(yīng)該的,學(xué)校給我發(fā)了工資?!?/br> 說完這句話,林知夏牽住江逾白的手:“久等了,你幾點來的?” 江逾白說:“兩點五十。” “你今天沒課了?”林知夏又問。 江逾白的指尖貼著她的掌心摩挲,弄得她有點癢。 他們一起走在布滿陽光的石路上,林知夏故意踩他的影子,他竟然放開她的手,從衣服口袋里拿出兩張會員卡。 “這是什么東西?”林知夏問他。 江逾白答非所問:“你讀博七個月,從沒出去玩過。你的導(dǎo)師正在度假,這周末,你想不想去別的地方轉(zhuǎn)一轉(zhuǎn)?換個環(huán)境,欣賞風景。” 今日天氣晴朗,微風和暢,林知夏沐浴在溫暖陽光下,心底蠢蠢欲動,表情有些遲疑:“不……我要改論文,我是審稿人,我沒時間休息?!?/br> 江逾白認為,林知夏過于疲憊辛苦,自從她讀了博士,放松的時間越來越少。 江逾白為她描述美好藍圖:“我們?nèi)ト鹗慷燃伲瑑商靸梢?,今天出發(fā),下周一回來。我預(yù)訂了酒店的房間。那家酒店在阿爾卑斯山附近,風景很好,有山有水……你不是一直想看阿爾卑斯山么?” 是的。 林知夏小時候很喜歡吃阿爾卑斯糖,所以,她一直對阿爾卑斯山感到好奇。她聽江逾白講過“山頂大雪紛飛,山中綠草如茵”的情景,還有澄澈湍急的溪水在山腳下洶涌奔騰的場面。 而且,林知夏已經(jīng)持有了瑞士簽證。他們的研究組和瑞士聯(lián)邦理工大學(xué)的聯(lián)系比較緊密。今年暑假,林知夏要去瑞士聯(lián)邦理工大學(xué)做學(xué)術(shù)報告,所以她提前辦理了簽證。 她可不可以先去瑞士旅游呢? 林知夏隱隱有些動搖。 她從來沒有和親朋好友一起出門旅游過。 在她的記憶中,爸爸mama工作很忙——他們要照看家里的超市。一家四口人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更別提全家旅游了。 每年春節(jié),爸爸mama會帶著林知夏和林澤秋返回農(nóng)村老家。爸爸mama來自同一個村子,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仍然住在村子里。 外公外婆家是一棟自建的二層小樓,院子里養(yǎng)了一頭豬和一群雞,常年散發(fā)著剩飯剩菜的味道。每到冬天,大堂內(nèi)就會架起爐子,燒起一爐旺火,飄起一寸煙灰,舅舅、舅媽和表哥總是占據(jù)最好的烤火位置。他們經(jīng)常談到一家人在日本、韓國、馬爾代夫的度假經(jīng)歷,那時候,林知夏的心里其實是有一點羨慕的。她知道,哥哥也很羨慕。但她和哥哥都不會表現(xiàn)出來。他們兄妹倆都會裝出一副更喜歡待在農(nóng)村喂豬玩泥巴的樣子。 但是,小孩子的心思,又怎么逃得過大人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多年前爸爸mama圍坐在火爐前的尷尬與窘迫。身為父母,無法為孩子提供更好的物質(zhì)條件,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林知夏陷入回憶,逐漸低下了頭。 江逾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你帶上筆記本電腦,可以在酒店房間里審稿。這一次就當作踩點,你要是喜歡,我們以后多出來玩?!?/br> “踩點”兩個字,打動了林知夏。 她問:“住宿費一晚上多少錢?” 一萬多元人民幣,江逾白心想道??紤]到林知夏的經(jīng)濟水平,他對林知夏隱瞞了價格。 江逾白拐彎抹角地說:“我爸爸和這家酒店有合作?!薄@是一句實話。江逾白的父親控股歐洲一家食品運輸公司。那個度假酒店正好是運輸公司的客戶之一。 江逾白的描述掐頭去尾,酒店的豪華套間聽起來就像一個免費贈品。最終,他成功地說服了林知夏。如果他提前幾天告訴她旅行計劃,她就有機會上網(wǎng)查詢酒店的房間價格,但他拖到周五下午才說,林知夏沒時間細想,也就認可了他的安排。 林知夏回到她的寢室,飛快地收拾行李,出門就坐上了江逾白家里的轎車。他們搭乘一架私人飛機,經(jīng)過一個半小時的短途飛行,降落在瑞士的機場。 * 天已經(jīng)黑了。 皎潔的月亮升在高空,灑落淡薄而柔和的光暈。 林知夏坐在一輛商務(wù)轎車里。這輛車在公路上平穩(wěn)地行駛,直達他們的度假酒店。林知夏雙手扒著車窗玻璃,遙望窗外的山水景色,她看不到白雪覆蓋的巍峨山頂,只能望見月光與燈色交織下的茂盛草地。 林知夏感到興致盎然。 隨后,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江逾白?!?/br> 江逾白靠近她:“怎么?” “你訂了幾個房間?”她嚴肅地問道。 江逾白說:“一個套間。” 林知夏轉(zhuǎn)頭看著他,聲音極輕:“所以,這個周末,我會和你睡在一張床上嗎?說實話,我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br> 江逾白嗓音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他說:“去年的跨年夜,我們在一張床上待了一晚?!?/br> “不不不,”林知夏糾正道,“不是單純的睡覺,是那個意思?!?/br> 江逾白呼吸一頓。 清甜的香氣蔓延,輕微的氣流拂過他的耳尖,林知夏貼在他的耳邊說起悄悄話:“電影里都是這樣演的,男女主角出去一起旅游,他們就會……” 第120章 雪山溫泉 江逾白忽然出聲道:“林知夏?!?/br> 林知夏很有底氣:“干什么?我剛才那句話還沒說完。” 江逾白打開車窗,清冽的冷風灌入車內(nèi),他的表情看似平靜,說話的聲調(diào)卻越來越低:“我沒有別的打算,只是想帶你出來玩?!?/br> 林知夏輕輕地笑開了。 她的笑聲就像一把勾子,勾住他的心潮和思緒,他極力撇開那些不該存在的念頭,側(cè)目望向窗外的廣闊天地。 林知夏倚著他的肩膀,自言自語般宣告道:“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山脈連綿起伏,月亮皎若銀盤,山川夜色的風光美不勝收,江逾白卻視若無睹。他在心里默念她的小名,夏夏,夏夏,她如同夏日陽光一樣璀璨,他從年少起就很喜歡。 林知夏并不知道江逾白千變?nèi)f化的心理活動。她一只手摸到了書包,突然想起了韓廣的論文,她答應(yīng)了韓廣,她要在明晚之前給他寫出一份新的審稿意見。 林知夏絕不會食言。 * 晚上九點半,江逾白和林知夏抵達酒店。 剛一踏進酒店正門,林知夏就看花了眼,大堂內(nèi)鋪著一層淺金色的大理石地板,純銀基座的方形長柱直撐天花板,落地燈的燈盞形狀近似雪絨花,明燈環(huán)繞,交相輝映,彰顯宮殿式裝修風格的奢靡。 林知夏非常嚴謹?shù)卦u價道:“這里看起來很貴的樣子?!?/br> 江逾白卻說:“還好,不算很貴,現(xiàn)在是旅游淡季?!?/br> 林知夏拐彎抹角地試探他:“你覺得,‘還好’這個詞,代表多少錢呢?” 江逾白的聲音里浮現(xiàn)極淺的笑意:“這是一道難題,我們要考慮市場的無彈性需求和有彈性需求,同類產(chǎn)品的市場競爭狀態(tài)……” “江江江江逾白?!绷种拇驍嗨脑挕?/br> 他念了一聲:“林知夏?!弊鳛榛貞?yīng)。 林知夏感嘆道:“你變成熟了?!?/br> “我們都是成年人?!苯獍纂S口答道。 林知夏連連附和:“對,我們要做成年人的事。” 江逾白正在辦理入住手續(xù)。聽見林知夏的話,江逾白的手指伸長,搭住了冰涼的柜臺。他的專屬服務(wù)員站在一旁和他講話,他走神幾秒鐘,才用流利的法語做出答復(fù)。 手續(xù)辦理完畢,江逾白忍不住問:“你剛才說,我們要做成年人的事……” “是的。”林知夏點頭。 江逾白記得,林知夏先前還告訴他,她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為什么現(xiàn)在又改口了?無論林知夏有什么計劃,他們都應(yīng)該循序漸進。 江逾白一邊揣摩她的深意,一邊盯緊了她的背影。 林知夏推著行李箱走得輕快。 她和江逾白先后步入一座電梯。 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林知夏充滿干勁地說:“作為成年人,最重要的事,就是負責任。我今天答應(yīng)了韓廣,要幫他審稿,明天晚上給他寫一封郵件,我一定會做到的?!?/br> 原來林知夏所說的“成年人的事”是這個意思。 江逾白的心情就像自動電梯一樣起起落落。他一如往常地鼓勵她:“你還有一整天的時間,肯定能審?fù)?。?/br> 林知夏繞到了江逾白的背后,措詞直白地向他表情達意:“我突然想到,明天起床一睜眼就能看見你,我很開心。” 江逾白動作敏捷地拽起行李箱拉桿。 林知夏正奇怪他要干什么,電梯到達了頂層。 江逾白先把行李箱往外一推,隨后,他低著頭蹲下。身體,由于林知夏仍然倚靠著他,他沒費什么力氣就把林知夏背了起來。 酒店的走廊上鋪著一層柔軟的地毯,林知夏摟著他的肩膀,下巴擱在他的肩窩處。他每走一步,她淺笑一聲,呼出的熱氣掃過他的脖頸,讓他想起夏天池塘里戲耍于蓮葉間的小魚。 江逾白喃喃自語:“你像一條小魚?!?/br> 林知夏回答:“你是漁夫,你把我撈走了?!?/br> 江逾白也笑了:“我運氣太好了?!?/br> 林知夏雅興大發(fā),當場編出一首情詩:“你是漁夫,撈走我的人;你是明燈,照耀我的心;你是微風,吹進我的夢……你是我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化身。” 念完之后,林知夏還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