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楊術文驚呆了:“為什么,為什么大家要殺我???我一點都不像狼???” 譚千澈冷冷地說:“馮緣看我當警長才自爆,我這個好人被狼群賴上了,你突然幫我站隊,不點評別人,你的嫌疑最大?!?/br> 楊術文眉頭緊皺。 班長適時提醒道:“楊學長,你別講話了,你現(xiàn)在是個死人?!?/br> 楊術文深吸一口氣,默默地望著譚千澈。他的面部表情十分充沛——疑惑、費解、委屈、被背叛的憤怒都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譚千澈心頭一驚,暗道:這群惡狼,好生狡猾!簡直賴定了他! 事實上,譚千澈誤解了楊術文。 楊術文之所以為譚千澈站隊,僅僅是因為,譚千澈經常不遺余力地輔導楊術文的學業(yè),楊術文想報答他,才會幫他洗脫冤屈! 哪里想到,譚千澈還反咬他一口! 楊術文委屈極了。他緩緩地縮到墻邊,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悶頭吃著烤地瓜,就像一匹被狼王拋棄的小狼。 眾人的目光再度匯聚于譚千澈身上。 譚千澈百口莫辯。 當天夜里,狼群出沒——這一回,場上的惡狼,只剩下林知夏與江逾白。 林知夏伸出手指,比了個“1”的數(shù)字。 她要殺掉季伯涵。 季伯涵早有預料。他亮出獵人的身份,當場帶走了林知夏。 獵人死前,能殺一匹狼。 林知夏不得不退場。她把勝利的希望交托到了江逾白身上。 江逾白雙拳緊握。 林知夏卻把他的手指扒開,她探出指尖,輕輕地戳了戳他的掌心。 他的心仿佛也軟了下來,化成一灘泉水,泠泠作響,融進遠處的清澈水面。 隨后的這一輪比拼中,任憑譚千澈再怎么辯駁,過半的人咬定了他是狼。他被眾人投票扔了出去,班長立刻拍掌道:“游戲結束了!狼人大獲全勝!” “什么?”量子計算組的幾位學長大為震驚。 譚千澈站起身來,甩出一塊眼鏡布。他一邊擦眼鏡,一邊平靜地說:“我是守衛(wèi)啊,各位,你們看不出來我是守衛(wèi)嗎?哎……我第一天晚上守了林知夏。我怕她太聰明,會被狼人殺了,我是個二百五?!?/br> 譚千澈對面的位置,林知夏和江逾白配合默契地擊掌。 譚千澈搖了搖頭,指責道:“你們這兩匹小狼。” 林知夏驕傲地說:“游戲嘛,玩得就是開心?!?/br> 第76章 自卑與超越 楊術文幽幽地說:“林知夏的演技太高明了,沒有緊張感……” 楊術文仔細回憶林知夏的優(yōu)點,暗嘆自己先前太過魯莽,明里暗里都要與她比較,與她分出個孰優(yōu)孰劣。但她怎么會輸呢?她不止頭腦好,運氣也好。 楊術文沉浸在憂思之中,倒像是剛剛輸?shù)袅艘粓霰荣?。他站在院中的一棵榕樹下,單手負后,走了幾步,又想起前些天見過的幾位本科生——那都是一個賽一個的厲害。他恍惚間想不通谷立凱教授當初看上了他哪一點,才把他收做徒弟? 難道是,看上了他的天真單純? 還是他的大智若愚? 倘若他鼓足勇氣,告訴老師,他沒有“大智”,只有“愚”,他會不會被趕出物理系? 想到這里,楊術文驀地停步,身形頓住,望向遠方。 他的背后,傳來一個聲音:“楊學長?!?/br> 他扭過頭,見到了江逾白。 江逾白似乎是有備而來。他直奔主題:“我理解你?!?/br> 楊術文狐疑地看著他。 江逾白像個過來人一樣,滄桑而老練地說道:“我曾經付出努力,得不到回報,被有天賦的人碾壓。我沒了自信,早晨不敢起床,不敢去學校上學……” “你這是干嘛?”楊術文打斷了江逾白的話。 江逾白身量筆挺,站在楊術文的面前,彬彬有禮地問:“我能和你聊一聊嗎?” 楊術文記得林知夏說過,江逾白是她最好的朋友。江逾白和林知夏在狼人殺游戲里組隊,他們彼此信任,心有靈犀——這一切現(xiàn)象都足以說明,江逾白能跟林知夏友好相處,哪怕他只是一名高二的普通學生。 水岸邊有一塊表面平滑的巖石,楊術文掀開風衣的下擺,端端正正坐在石頭上,沒有顯露他的愁緒和心虛。他說:“好,咱們聊聊吧,你坐?!?/br> 江逾白視線一掃,發(fā)現(xiàn)那塊石頭上有鳥屎。 江逾白經常營造一種“無所畏懼”的人設,但他其實很排斥臟東西。他緩緩后退一步,才說:“石頭不干凈?!?/br> 楊術文稍微瞥了一眼,絲毫不在意:“幾坨鳥屎?風干了,沾不到衣服上,你坐吧。你想說什么?” 江逾白堅持站在原地。他言簡意賅地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少年得志,有人大器晚成?!?/br> “哎,你蠻好的?!睏钚g文察覺到江逾白的用心。他雙手搭住膝蓋,搓了兩下,忍不住傾訴道:“林知夏是你朋友吧?她給了我蠻多壓力。物理學院和數(shù)學學院天才扎堆,可她才十四歲?!?/br> 或許是因為江逾白看起來很可靠,又和楊術文的日常生活毫無交集,楊術文大膽地講出心里話:“我待在實驗室,沒日沒夜地熬啊,熬啊,科研沒進展,沒成果?!?/br> 江逾白換了個角度鼓勵他:“林知夏和我提過你,她說你做事非常專心,理論也很扎實?!?/br> 楊術文擺了擺手:“我和譚千澈合作論文,他把我那部分的工作提前做掉,我還是弄不出來。我的實驗數(shù)據太難看。林知夏的實驗數(shù)據呢?好到像是假的……我沒說她造假,我就是打個比方。她有天賦和運氣,我造假都不敢那么造?!?/br> 講到此處,楊術文抬起頭,與江逾白對視:“你是她的好朋友,你有沒有嫉妒過她?” 江逾白誠實地說:“不是嫉妒,更多的是羨慕?!?/br> “羨慕?”楊術文質疑他的用詞。 江逾白立場堅定:“后來我看開了。我沒有天賦,但我有時間,和自己的人生。我以前犯了個錯,錯在用我掌握知識的深度和廣度來衡量成敗……” “哎,你這句話是從哪一本書里摘來的嗎?”楊術文突然問道。 “那是我自己的話,”江逾白的語氣變得更隨和,“你要是想看書,我推薦心理學家阿德勒的《自卑與超越》,這本書我當年看了兩遍?!?/br> 江逾白說的“當年”,指的是五年前,他年僅九歲的時候。 楊術文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楊術文挺直腰桿,又問:“書上寫了什么?” 岸邊忽有一陣涼風吹過,林知夏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那本書挺有名的,阿德勒是‘個體心理學’的創(chuàng)始人。他覺得,先天遺傳和后天經歷都不能決定你的命運,只有你的思想可以束縛你,學長。” 楊術文沒有回頭。他站起身,面帶微笑:“好,謝謝你們啊?!?/br> 說完,他掉頭就走,步子邁得飛快。 林知夏遙望他的背影,念起江逾白的名字:“江逾白,你也看過《自卑與超越》嗎?你會自卑嗎?” 林知夏的問題,直擊江逾白的內心。江逾白轉過身,面朝水庫,改口說:“我記不太清?!?/br> 林知夏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這個舉動做得豪邁萬丈,像是在和他比拼江湖義氣。她還說:“我好久沒寫過《人類觀察日記》了?!?/br> 江逾白問她:“你周圍沒有合適的觀察對象?” 林知夏搖頭。她輕聲如自言自語:“小時候,我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F(xiàn)在,我好像漸漸能明白一部分人的思考方式,我長大了?!?/br> 林知夏這樣說話時,頗有智者的風范。但她隨后就原地一蹦,繞著江逾白轉了一圈:“可我還是想繼續(xù)觀察你,主要是從生物學、哲學和心理學的角度進行觀察——你為什么會臉紅?為什么有時候不敢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意思?!?/br> 江逾白雙手揣進衣服口袋,突然很想跟上楊術文的腳步。 林知夏站上一塊石頭,試圖平視江逾白的雙眼。 江逾白踩住另一塊石頭,問她:“你現(xiàn)在多高?” “一米六三。”林知夏回答。 江逾白如實說:“我一米八一?!?/br> 林知夏不服輸?shù)仵谄鹉_尖。鞋底的石頭一滑,她往前栽倒,幸好江逾白扶住了她。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江逾白還低頭對她說:“《人類觀察日記》,隨便你寫多少。我從九歲起,做了你的觀察對象,我也想知道,這些年我有什么長進……你會繼續(xù)在北京讀博嗎?再過幾年,如果我們分開了,我會按時給你打電話,為你的《人類觀察日記》提供素材。” 林知夏搭著他的手臂。柳樹的長枝在近旁拂動,眉形的柳葉飄游于秋風中,葉片與他擦身而過,她的指尖收緊,攏著他的衣袖,胡亂地點了一下頭。 * 秋游活動之后,林知夏的大部分同學都把重心放到了學習上。 數(shù)學學院的期末考試向來恐怖,歷年來摧殘了無數(shù)學渣的青春。到了大一上學期的十二月份,無形的競爭壓力籠罩了一批同學,不少學生開始早出晚歸地泡在圖書館,甚至有人制定了精確到每一分鐘的作息表,從每天早上六點一直排到晚上十二點。 而林知夏依然故我。 晚上十點,她就要爬床睡覺。 室友馮緣和她差不多。馮緣作為林知夏的上鋪,和林知夏保持了高度統(tǒng)一的作息時間。馮緣簡直是林知夏夢寐以求的室友。 不過,在她們的床鋪對面,袁薇和鄧莎莎卻是苦不堪言。 鄧莎莎期中考試就有兩門不及格。起初,她一點都不慌張,因為她剛開學時,并沒有努力學習。她是這間寢室里唯一的一個高中沒搞過競賽、高考全憑分數(shù)闖進數(shù)學學院的牛人。 她穩(wěn)住了自己的心態(tài),瘋狂學了半個學期。 期末考試的前幾天,袁薇和鄧莎莎結伴從圖書館回來,又在寢室里挑燈夜戰(zhàn)。倘若一個寢室里的四位同學都能齊心協(xié)力地徹夜復習,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只可惜……林知夏和馮緣都是完全不需要復習的那種人。 夜里十點多,寢室就熄燈了,林知夏躺在她的床上,抱著毛絨玩具,睡得可香了。 而鄧莎莎一邊焦慮地吃著夜宵,一邊翻查著課堂筆記,決定來一次地毯式的查漏補缺。 查漏補缺的結果,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好的是她查到了許多漏,壞的是她不會補缺。 鄧莎莎思考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緊緊抱住林知夏的大腿:“夏神!救我!你有筆記本嗎?” 林知夏第一次聽見“夏神”這個稱呼。她敲了敲上鋪的馮緣:“緣緣,你有筆記嗎?” 為了期末考試的分數(shù),鄧莎莎早已放棄了面子。她沒有松開林知夏,還沖著馮緣溫聲軟語、撒嬌賣癡道:“緣神,六點半了,你快起床了啦?!?/br> 緣神沒有起床。她靠在墻側,冷漠無情地悶聲說:“你晚上吃東西好吵,我沒睡醒,我八點起?!?/br> 再過兩天就考試了,馮緣仍然這么隨性。 林知夏略作思考,主動提議道:“我來輔導你們吧!我在家里的時候,經常輔導我的哥哥。他初三的班級排名降到了第七第八的樣子,在我和他的共同努力下,他中考考到了全市前五十?!?/br> 鄧莎莎和袁薇連連應好。她們三人圍坐一圈,開始小聲討論課堂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