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茂行聞言抬頭，靜靜的看著面前的表妹，眼眸沉的看不到盡頭。

    良久，他方才移開視線，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一派公事公辦般的平靜：“你放心，我在姨母面前答應(yīng)了護(hù)你周全，自會言出必踐?！?/br>
    聽著這樣的話，吳瓊芳的面色卻反而愈發(fā)難看一般。

    她沒再多話，只是低頭告了辭，分明正是融融春日，可她垂下眼眸，卻晦澀的如同瑟瑟深秋。

    第20章 入v通知

    正逢清明，天光還是朦朦未亮，一向愛睡懶覺的蘇磬音卻已是收拾的整整齊齊，

    石青也早已在屋里忙碌了許久，臨出門時又翻出了一件青色的雙層斗篷：“還是帶一件厚衣裳吧？萬一咱們待的久了，又變了天呢？”

    蘇磬音一面往外走，一面也帶笑點頭：“嗯，這幾日愛下雨，你們也備上些，出一趟門，別再著了涼。”

    前幾天就已經(jīng)說好了，趁著大爺回來，齊茂行沒法祭祀，她想趁著這日子，與月白石青一塊回蘇府一趟。

    月白當(dāng)前掀了門簾，蘇磬音當(dāng)前邁出門，就被當(dāng)前撞上的人影嚇了一跳：“二爺？”

    已經(jīng)鋸平了的門檻外，穿著一身月白齊茂行正安靜的坐著輪椅等在門外。

    蘇磬音腳步一頓，松了一口：“你這是又要一早出去練箭不成？怎的停在了這？”

    齊茂行旁的地方不成，只這個精力和自制力，蘇磬音卻是打心眼的佩服的。

    以往當(dāng)差就算了，這會分明身上還受著傷，也沒了必須早起的理由，齊茂行卻還是能堅持四更起床的習(xí)慣，去園子里推輪椅開長弓，日日不落。

    是他的架子床不夠軟，還是睡的覺不夠香？

    反正換成蘇磬音的性子，是決計不會這么難為自個的。

    已經(jīng)在門外等著有一陣的齊茂行聞言抬頭，沒有解釋，只是伸手遞給了她一方小木匣。

    蘇磬音順手接過，便又聽見齊茂行垂眸道：“這一套宣州筆雖不是你說的陳工筆，也算上進(jìn)最上等的，我見你擅畫，聽聞這一套便最合適不過，你且試試，看可順手？”

    蘇磬音剛開始還有點莫名，但一低頭瞧見齊茂行那有些熟悉的，帶著幾分郝然般的尷尬神色，便猛地明白了什么。

    哦，這還是為了之前因為表姑娘要銀子，誤會了她的事道歉。

    也是，道歉這事，單單一句話怎么能顯出誠意？怎么說也得有點賠禮。

    雖然早已沒拿他的誤會當(dāng)回事，但齊茂行能有這樣的態(tài)度，蘇磬音心里還是舒服不少的，她也沒客氣，打開瞧了瞧，的確是難得的上品，便點頭給了石青暫且收下。

    看見蘇磬音收了筆匣，齊茂行便似乎也平靜了一些，又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叫人問過了，只是陳工筆難得，一時半刻只怕還尋不著，你且等我一陣，待我尋到的，立即便給你送來?！?/br>
    看在他態(tài)度還算不錯的份上，蘇磬音也搖了頭：“倒也不必麻煩，以我的書法，原也用不著陳工筆的，只是因為祖父從前用的最順手的就是這筆，念的多了，我便也記下了罷了?！?/br>
    齊茂行心下早有打算，便也沒有再糾結(jié)于陳工筆。

    他又聽蘇磬音提起祖父，卻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開口道：“這么說來，當(dāng)初蘇太傅仙逝，我只顧當(dāng)差護(hù)衛(wèi)殿下，也還未曾單獨與老大人磕頭，這倒是我的疏忽?！?/br>
    齊茂行自然知道，蘇磬音的祖父便是當(dāng)初的太子太傅蘇老大人，只是在他與蘇磬音大婚一個月后，便因病而逝。

    他當(dāng)時還護(hù)衛(wèi)太子殿下，去蘇府上祭拜過一回，只是那時他的身份是太子護(hù)衛(wèi)，之后也只是以侯府名頭一塊送了奠儀，卻并沒有以孫婿晚輩的身份單獨去過，細(xì)說起來，還是有些失禮的。

    蘇磬音雖然對自個的祖父敬仰且孺慕，但因她大千世界而來的經(jīng)歷，對這些身后事卻并不像時下這般看重，聞言只是開口：“不妨事，爺爺也不會在意?！?/br>
    之前齊茂行因為被逼成婚，心底里就沒有把自個當(dāng)作蘇家的女婿，一時沒有想到便也罷了，這會兒既是湊巧提到，齊茂行也察覺到了自個的不妥當(dāng)。

    他又抬頭，與蘇磬音認(rèn)真道：“不，此事是我不對，若是無礙，我可能與你一同去蘇府？雖不能磕頭，好賴與蘇老爺子上香請罪，也是我該有的禮數(shù)。”

    再是對身后事不十分在意，但遇上旁人待祖父這般重視尊敬，蘇磬音心下也是會覺熨帖的。

    聽著這話，她的面色也柔和許多，點頭應(yīng)了：“也成，時辰還有些早，咱們是先去五福堂，還是主院？”

    她起這么早，就是因為按規(guī)矩，新嫁的媳婦回娘家，是需要提早說明，且出門前再去告辭，得了長輩的準(zhǔn)許才成。

    蘇磬音雖不會難為自己，但是這些最起碼的禮儀卻也是會做到一個及格水平，不會叫自個和蘇家都落下話柄的。

    當(dāng)然，也就是不會落人話柄的及格水平罷了，再多一分，那是萬萬沒有的。

    可向來講究、看重規(guī)矩的齊茂行卻是連這個及格分都不想做了一般，聞言徑直推著輪椅往坡下走：“祖母身子不好，父親與太太今日也事忙，都不必親自辭行，屋里留了人，有人來問再說清楚就是?！?/br>
    接替齊茂行的大爺前天就回府了，再加上齊茂行前幾天才剛把父母都得罪的死死的，不必多想，也知道自個過去定然得不著什么好話。

    蘇磬音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一大早就要有一番口舌的準(zhǔn)備，沒料到和齊茂行一起竟能直接省了，一時倒是覺著有些意外之喜。

    橫豎有齊茂行這個寸步不讓的夫君在前頭頂著，蘇磬音就也樂得先當(dāng)一個出嫁從夫的小媳婦，一點異議沒有的應(yīng)了。

    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抱節(jié)居，在往西角門里去的路上，蘇磬音想到了什么，還又開口道：“既是這樣，咱們索性從西側(cè)門出去吧?！?/br>
    “往西角樓大街繞一圈，路過甜水巷，那有一家賣春卷的老鋪子，老板娘做的一手好熟水，正好能順道買下當(dāng)早膳?！?/br>
    自從大婚之日說了和離，蘇磬音便待他便一直是相敬如冰，甚至冷嘲熱諷。

    齊茂行極少能見她這般滿帶著煙火氣息的生動模樣，愣了一瞬之后，也忍不住的被沾染了些一般，回應(yīng)道：“甜水巷我也常去，倒沒吃過你說的這件鋪子?！?/br>
    想到在蘇府時的日子，心情不錯的蘇磬音也笑了一聲：“哎，他家的面點做得平常，只是東家娘子的熟水手藝了得，不過她做的熟水也全是些女子喜愛的，顏色漂亮、口味甜膩，你若是不是專門買著給吳姑娘送過，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很！”

    提起吳姑娘來，齊茂行卻忽的一頓，面色也莫名的低沉下來，露出些遲疑低沉的模樣。

    蘇磬音見狀，也才想到，鴛鴦館的表姑娘的確是有一陣子都沒有過來噓寒問暖了，連這抱節(jié)居里，都顯得比從前安靜了許多。

    這是……吵架了？

    不過她對這一對兒真愛的情感糾葛并沒什么興趣，蘇磬音疑惑了一瞬功夫，就也隨意的略過了這個話頭。

    也是湊巧，剛提起這話不久，他們出了二門，就正巧路過吳姑娘住的鴛鴦館門口。

    鴛鴦館卻像是已有了客人一般，一道身影走下臺階，黑色的木門便在他的身后合了上去。

    蘇磬音遠(yuǎn)遠(yuǎn)看見，便有些疑惑，這位表姑娘是這么早就有客人了？

    看樣子，好像還是個男人？

    齊茂行的動作猛然一頓。

    那男人卻像是發(fā)覺的他們過來的動靜，轉(zhuǎn)身凝目看了一會，舉行迎了上來，走得近了，便能看出是一個一襲青衫，身形清雋的少年書生。

    這書生上前幾步，徑直走向了輪椅上的齊茂行，一開口，便聲音清潤的叫了一聲：“二弟?！?/br>
    蘇磬音瞬間記起了來人身份。

    剛剛回來的侯府大爺，齊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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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蘇磬音回憶起這位齊大爺?shù)纳矸葜? 也立即頷首為禮，趁著抬頭時，順帶打量了一眼這位耳聞已久的大伯哥。

    旁的且不提，只這一眼, 蘇磬音瞬間便清楚, 她的公爹齊侯爺, 為何對這個庶出長子這般偏心喜愛了。

    旁的不提，單單是這齊家大爺本身的長相, 就已足夠沾光。

    這齊家長孫眉目間, 明顯的與公爹齊侯爺七分相似，但許是因為年輕，卻是處處都比齊侯爺來的更加斯文俊秀。

    雖還未深交，但只從這兩句招呼里, 也已能看出其行動間溫文爾雅, 君子端方。

    公爹齊侯爺原本就看重讀書人, 生出的長子滿是書生士子的彬彬有禮，卻并沒有齊侯爺?shù)慕虠l古板，簡直像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齊侯爺?shù)拿阑A版, 當(dāng)?shù)淖匀粫矚g。

    而相較之下的齊茂行呢？

    雖然也是唇紅齒白、皎皎白駒, 但五官或許是更仿了生母這一邊，是一種更為奪目的俊逸。

    且他許是因為打小習(xí)武，眉目之間是一股勃勃的英氣，比起大爺?shù)木觾?nèi)斂，他更像是會少年肆意，縱馬行俠的另一種明朗。

    這兩種模樣，哪一種更好一些, 對于旁人來說不好分辨，但對于為人父的齊侯爺，只一個“青出于藍(lán)，”一個“子不肖父，”就已經(jīng)足夠在心中分出明顯的偏向。

    雖然許久未曾回府，但大爺齊君行站在這鴛鴦館前，卻并沒有什么生疏無措的神色，只是繼續(xù)對著齊茂行低頭笑道：“我從前日回府，就去了好幾遭抱節(jié)居，只是總遇上二弟有事，沒能進(jìn)去看望，可巧今兒個撞見了。”

    齊茂行面無表情，沒聽到一般毫無回應(yīng)。

    誰都知道，說什么有事，不過是齊茂行不愿見他，故意尋的借口罷了。

    齊大爺卻仍舊是一副溫文有禮的斯文模樣，甚至還躬下了身來，滿面關(guān)心：“二弟精神瞧著倒還好，刀口可痊愈了？”

    齊茂行這次有了反應(yīng)，他手下用力，推著椅輪猛地往后退了幾圈，微微抬眸，面上滿是不加掩飾的嫌惡：“離我遠(yuǎn)些，別將一身的虛偽惡氣染我身上。”

    蘇磬音為他不加掩飾的厭惡，微微有些詫異，不過因不明情形，也未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看著。

    這話的確是直白的刺人，聞言之后，齊大爺還沒送什么，跟在他身后的，一個穿著褐色短衫的寬臉小子便滿面忠心的竄了出來：“我們少爺好心好意關(guān)心你，二爺怎的不識好人心？”

    齊茂行冷笑一聲：“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青云！不得無禮?！辈坏刃P分辨，齊君行便嚴(yán)肅的打斷了他：“與二爺請罪！”

    那名為青云的小廝還有些不忿：“小人是覺著您明明……”

    “二弟身子不好，與兄長說幾句氣話算什么？”齊君行卻徑直打斷了：“在外頭便罷了，怎的回了府里還是這般莽撞？與二弟磕頭請罪！”

    這青云似乎對齊君行十分的信服，雖然滿臉的忍辱負(fù)重，但一聲吩咐之后，卻還是格外順服的跪了下來，下跪磕頭都是結(jié)結(jié)實實、觸地有聲，再抬起頭時，額頭都帶了紅腫。

    齊茂行冷眼看著這小廝的動作，待他磕完頭后，嘴角微啟，便帶了幾分看戲似的不屑：“一個虛偽，一個蠢笨，主仆兩個倒也是絕配?！?/br>
    齊君行果真是好修養(yǎng)，被這般連著罵了兩次虛偽，卻還是面色溫和，伸手?jǐn)r下氣的滿面通紅的小廝青云。

    像是覺著齊茂行實在無法溝通，齊君行又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后面的蘇磬音，也是滿面的斯文有禮，只叫人如沐春風(fēng)：“原來弟妹也在。”

    “大婚之時匆匆一面，許久未歸，弟妹莫要見怪?！?/br>
    蘇磬音也只是按著規(guī)矩微笑斂眸，客氣道：“哪里，自然是學(xué)業(yè)要緊。”

    齊君行的聲音愈發(fā)溫和清潤：“二弟受傷，脾氣難免大了些，這些日子想必辛苦弟妹了?！?/br>
    蘇磬音仍是客氣微笑：“份內(nèi)之事，不敢稱辛苦?！?/br>
    又這般客氣幾句，看蘇磬音都是渾身都是無懈可擊的矜持客氣，齊君行便有禮的退了一步，善解人意道：“二弟可是來看吳家表妹的？表妹已起了，直接叫門就是?！?/br>
    如果說方才蘇磬音還摸不準(zhǔn)情形，甚至覺著這齊府大爺很有些君子端方的做派的話，這么一句話一出，她的心情就頗有幾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