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甸的權(quán)力機構(gòu)，如果要給蛇巫下命令派出蟒王，該有相當多人行動，勢必會過斥探的眼。若有大規(guī)模軍事行為，附近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然而此刻這樣天方夜譚的慘事卻發(fā)生了。方征眼前陣陣發(fā)黑，忽然一口血噴到樹干上，然而他并沒有倒下，而是撐著自己的身體，深呼吸道：

    “現(xiàn)在不是問原因的時候了……既然發(fā)生了，我們必須去救——”

    “怎么救！？五百多條蟒王！”有個華族戰(zhàn)士忽然爆發(fā)，歇斯底里道，“山嶺里都不夠塞它們，那里早就……”他咽了口唾沫，流出了淚水，“早就被吃光了?！?/br>
    光是蟒王都有五百多條，跟隨的蛇群起碼成千上萬，所過之處片甲不留，又能有什么剩下。

    一想到那美麗的山谷、湖泊和欣欣生活的樂土田園，在一夕之間毀滅于群蛇口中，只留下焦土廢墟，他們都流下了淚水。他們的親人、妻兒葬生于蛇口之中，撕心裂肺的痛苦淹沒了這些人，紛紛悲聲大哭起來。

    方征頭暈?zāi)垦?，斷續(xù)地咳著血。如果華族毀滅了，除了那些心血田園、桃源樂土……三珠樹說不定也被殘暴的敵人砍斷毀去，再也沒有了……他的立命立身之所，他的少年愛人，在一夕之間即將永遠失去。

    方征的手用力摳著泥土，露出猙獰恐怖的表情，他的聲音并不大，但聲線里絕望冰冷的意味，就像肅殺的風，拂過眾人的耳畔。

    “去另一個地方救……所謂圍魏救趙么……”方征神經(jīng)質(zhì)般笑著，也不再掩飾或解釋那些人聽不懂的策略，“如果真去了五百多條蟒王。巴甸的國都就是空城啊……離新掘通的祖姜邊境也不遠……”

    隨著方征的聲音，兩條金龍也從樹林后面冒出來。這些天它們深入首銅山，也不知遇到了幾只鸞鳥?，F(xiàn)在吃得跟樹干似的粗，都有巴甸蟒王的一半大小了。方征撫摸著這兩條頭上隱隱露出崢嶸角，背后的骨突已經(jīng)分開，開始抽出枝干般的骨質(zhì)的長龍。雖然他沒有見過，但他腦海里忽然依稀又飄來了模糊的淺信息：這兩條金龍，除了吃鸞鳥，也會吃蟒王。

    “不知道你們吃掉五百多條蟒王，能長到多大？”方征顫聲笑著，渾身發(fā)抖，嘴邊血跡滴落，滲入泥土中，被吸得看不見了。

    放眼望去，連綿霧嵐就像是變幻莫測的前路。首銅山中埋葬了他的愛人，遙遠的南方毀滅了他在這個時代唯一的故園。他曾經(jīng)在一個地方投下了泥土和火種。如今他要去收割的卻是焦土和烈火。在這個殘酷的山海時代，如果阻擋不了被大國碾壓的宿命，那就與他們殊死搏斗到底。

    方征咬牙切齒，兩行淚水滑落：“他們，要戰(zhàn)爭——我們就給他們戰(zhàn)爭！”

    第136章

    風雪灌入瑤城大廳,一圈圍繞著篝火的議事者并未太過吃驚地站起來，迎接隨著風雪攜裹而入的遠歸之人。

    祖姜的瑤城常年飄雪，歸客換上了厚實的皮毛，裹得嚴嚴實實的皮毛卻掩飾不住一身冰涼的殺氣。

    方征走在最前方,他環(huán)視這幾經(jīng)易主的滄桑主殿，它的主體是變谷（糯米）加泥漿混合而成，每年都要重新涂抹大量米漿來維持潔白。自從他拿下祖姜后,并沒有費勁重新修葺。已經(jīng)顯得略陳舊。

    但方征不會允許浪費米漿去做這種事情。它于方征的價值不過一處遮雪屋檐。這瑤城的主殿動用了大量木材。如果冬天燃料不夠，可以全部付之一炬。不過方征準備留它做更多用途。

    方征走到主殿中央，篝火邊的一群人迎上前來，為首的是被方征提拔為“暫時代理事務(wù)”的巴甸戰(zhàn)奴焦。他年少營養(yǎng)不.良,個頭十分矮小,但一雙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得飛快。

    在他代理事務(wù)的這段時間，表面沒有出大岔子。但方征還要核驗一下，究竟祖姜的國庫是否如他報告的那樣正常。

    在人類早期,如何管理初露雛形的龐大方國,最簡單的答案是武力和食物。

    武力自然是握在方征自己手中，他能放心離開瑤城，因為其他人無法指使九尾狐獸祖及她威懾的獸族。焦所取得的“代理權(quán)力”只局限在調(diào)配國庫里的物資。

    聽說青龍嶺被巴甸侵襲后,焦等暫時管理著祖姜中樞之人十分不安，他們理所當然地對方征產(chǎn)生了質(zhì)疑。可是在方征面前,他們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何況,瑤城還十分安全,巴甸無法揮師北上——面對巨大的雪山天險,龐大可怖的蛇群也不能在這種寒冷氣候中生存。

    若方征放棄青龍嶺，好好經(jīng)營祖姜的攤子，也能偏安一隅。

    可是方征卻不愿意躲在雪山上，任由青龍嶺被侵襲。哪怕已經(jīng)變成了焦土。除了三珠樹這個拯救子鋒的必要條件外。青龍嶺周邊環(huán)境資源豐富，地處祖姜、巴甸和虞夷的三角中間區(qū)，北上數(shù)百里外就是夏渚地界。有很強的戰(zhàn)略價值。更甚，在方征心中，那里是他流落到陌生時空后第一個想要歸去的桃源故鄉(xiāng)，他要為其復(fù)仇祭奠。

    “首領(lǐng)，您要的東西，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焦說著，身后的人分開，一張幾塊長木板拼就的大桌上，是一張巨型的沙盤圖。沙盤簡陋地勾勒出山海大國的地圖輪廓、砌起著名山川河流。然而這個時代訊息很不完善，即便動用祖姜的信息網(wǎng)，這張沙盤上依然有大片空白和不精確的之處。

    方征走到沙盤邊。祖姜位于西極昆侖山麓，四面豎起白塔尖端作為國界。祖姜的東南方，斜出昆侖山脈的東西走勢上，非常意識流地畫出了一條巨大的沙土掘通道路。幾十只大猞猁往南挖通天險后，貫通了青龍嶺北部的連綿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