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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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前塵往事 前塵往事并不長,或許比荊羨看過的任何一本言情小說都來得更精簡。 盡管篇幅短,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梗,可狗血與虐心程度卻是個中翹楚。 荊羨便在這個狂風暴雨的鬼天氣里,揪著顆心,聽完了整個匪夷所思的真實故事—— 崔家,曾經(jīng)也是襄南城里有幾分聲名的富豪家族。 崔育翰白手起家,靠著在金融危機里cao縱cds市場的大膽行徑,成功發(fā)了筆橫財。而后便憑借這第一桶金,踏入地產(chǎn)門檻,自此成功掌握財富密碼,滾起經(jīng)濟雪球。 雖說發(fā)家史短,祖上也沒什么風流名士,家族少些底蘊,但崔育翰熱衷于慈善事業(yè),和發(fā)妻恩愛有家,平日里新聞爆出的大多是正面消息。 單憑這點來說,他在襄南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后邊涉足能源汽車等新興板塊,更是混得風生水起。 盡管事業(yè)坦蕩,婚姻美滿,崔育翰卻兒女命薄,年輕時唯一的兒子早夭,之后再無喜訊,四處求醫(yī)未果,直到五十歲才老來得女。 這千呼萬喚含著金湯勺出生的掌上明珠,說的便是崔泠。 生來就是人生巔峰的崔家大小姐,無論何時都領先了同齡人一圈起跑線。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被慣得脾氣驕縱,無比自私。 萬幸有著驚人美貌,才成功俘虜一干圈子里的公子哥。 崔育翰順水推舟,怕女兒吃虧,早早尋了個門當戶對的親家,女婿更是人中龍鳳,人品才貌無一不上乘。 彼時崔泠才20歲,國外鍍了層金回來,對這包辦婚姻一般的做法深惡痛絕。訂婚宴席上臭著張臉,即便未婚夫知根知底,勉強算半個竹馬,仍然不肯假以辭色。 末了,包袱一卷,直接離家出走。 崔育翰氣得差點心梗,知道女兒被自己慣壞,有心想在她婚前治一治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便暫時未理會。 以為就是任性一場,直到崔泠陰差陽錯瞎晃到云離,在青石橋畔被人騎自行車撞倒。 就像命中注定的見面,冥冥中早有安排。 一邊是洋裝長裙的緋紅美人,倒在地上,就連生氣都不損半分美貌,一邊是俊秀無比的書卷少年,手足無措,面紅之下愈發(fā)青澀。 對視幾秒,就出了問題。 一見鐘情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的事情。 于是,崔泠和容昌汶,這兩位本不該有交集的年輕男女,就在那會兒交通信息都挺落后的云離偷偷摸摸談起了戀愛。 容昌汶無父無母,幼年全靠鎮(zhèn)上的父老鄉(xiāng)親接濟,所幸自己上進,念完大學后也沒忘本,回云離當了高中老師。 他素來是個循規(guī)蹈矩知書達理的好青年,若說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夜深人靜孤男寡女時,沒忍住誘惑,同心愛的姑娘偷嘗了禁果。 崔泠亦是頭腦發(fā)熱,陷在愛情的迷魂陣里不可自拔。在這段甜蜜中,金錢和名利變得無足輕重,她滿心歡喜算著父親氣消的日子,估摸著差不多,就讓容昌汶隨意買了兩件禮物,上門見家長。 她打定主意要為自己找個倒插門的聽話老公。 容昌汶有才有貌,她有錢有勢,兩相結(jié)合,堪稱完美。 可惜崔育翰卻并不想要這上門女婿,面都不肯見,直接讓傭人轟出去,連帶著女兒一起。 崔泠不敢置信最疼她的父親會如此絕情,干脆鋌而走險,強逼著容昌汶一同玩先上車后補票,之后拿著七周左右的孕檢單,再度逼婚。 不知怎么,她這些荒唐事,傳到有心人耳里,繼而便像是瘟疫一般,成了襄南平頭百姓們口中的笑話。 崔育翰面子里子一同丟盡,被原本的聯(lián)姻對象公開宣布取消婚事,又因為連鎖反應股票大跌,資產(chǎn)莫名蒸發(fā)一半,氣急攻心之下,干脆登報宣布脫離父女關系。 崔母倒是心軟,無奈丈夫盯得緊,支票現(xiàn)金轉(zhuǎn)不出來,只送了些首飾,讓女兒安心養(yǎng)胎。 只是養(yǎng)胎二字,談何容易。 崔泠胎像不穩(wěn),經(jīng)常落紅,沒辦法只能選擇住院。 偏偏身處條件落后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鎮(zhèn)上的婦保所連個單間都沒有,一排孕婦躺大通間里,各種土包子親戚輪番探望,毫無隱私可言。 崔泠吐了哭,哭了吐,想喝點燕窩壓壓泛酸的胃,瞥見容昌汶犯難的神情,頭一回有了異樣感受。 貧賤夫妻之間,哪有這么多風花雪月的快樂,沒了熱戀期的沖動,對于崔泠這樣吃不得苦的金枝玉葉來說,接下來便是順理成章的感情下坡。 從猶豫,到煎熬,再到厭棄,短短半年而已。 容昌汶自知挽回不了,亦高攀不上,只求她把孩子留下,之后送她回家。 崔泠卻連一天都不愿意忍受,半夜三更大著肚子從婦保所溜走,不湊巧中途肚痛難忍,出租車司機嚇得夠嗆,將她送到臨近縣城的醫(yī)院。 她在那里自然分娩,生出未足月的嬰兒,聯(lián)想未來種種可能面臨的窘境,越發(fā)后悔當時草率懷孕的決定。 心一狠,趁著容昌汶未找上門,崔泠將親生骨rou遺棄在醫(yī)院,連夜趕回襄南,跪在父親面前認錯磕頭,謊稱孩子早已流掉。 崔育翰嘆一聲罷了,攜妻帶女搬至臨城,打算重新來過。 崔泠有了穢土轉(zhuǎn)生的機會,無比珍惜,哪怕家境大不如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依然可以做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嬌小姐。 甚至,憑借這張出色的臉,又有人傻錢多的年輕富豪對她示好。 經(jīng)歷過上次的教訓,崔泠可不敢拿喬,一心只愿當個窮奢極糜的闊太太,至于感情,有沒有都無所謂。她學會了偽裝,迷得對方七暈八素,短短一個多月功夫,就成功閃婚辦酒席。 婚禮當日,她穿著法國定制的手工婚紗,無名指上的戒指鑲著傳奇粉鉆,滿堂賓客,無不艷羨。 糟糕的是,有人不請自來,硬生生碾碎了她的豪門夢。 若是容昌汶沒出現(xiàn)。 對于崔泠來說,該是一個多么完美的結(jié)局。 可惜了。 …… 故事發(fā)展到這,后邊的情節(jié)可想而知。 荊羨并沒有好奇催問,她聽著他從頭到尾不帶感情的訴說,語調(diào)冷漠,速度不疾不徐,真當像個旁觀者。 仿佛口中那位被母親遺棄在醫(yī)院的早產(chǎn)兒,同他并無任何關系。 荊羨說不清是何感受,只感覺呼吸困難了些,冷空氣混著雨水的潮濕,化成無形利器,每一次喘息都伴隨著細密的痛楚。 她抬眸,看著他被打濕的額前碎發(fā),水珠劃過薄薄眼瞼,沾濕睫毛,再順著鼻梁兩側(cè),緩緩滑落。 如淚水一般。 荊羨忍不住,抬手將那水跡拭去,順便將他往里頭拉了些許距離,“別站雨里。” 室內(nèi)暖光透入,暫時照亮露臺與客廳的邊界。 容淮仍站在陰影處,看著目光清澄臉色粉嫩的姑娘,須臾,他挪了一步,垂眸看著兩道同樣沐浴在光明里的影子,俯下身,臉埋入她溫暖的頸項。 他身上冰得要命,荊羨瑟縮了下,沒躲,手搭在他腰側(cè),輕聲:“所以你爸當時帶著你去鬧場了?” “沒?!比莼葱πΓ骸八皇潜槐频米咄稛o路?!?/br> 一覺醒來,懷了他孩子的女人連夜跑路,不知身處何方。一個窮教書的年輕男人,舉目無親,又沒什么人脈,想打聽遠在臨城的消息,太難了。 至于那家縣城的小醫(yī)院,本來位置就偏,撥了幾次產(chǎn)婦留下的虛假號碼未果,就把棄嬰送到福利院去了。 荊羨怔了怔:“你們父子何時重聚的……” “我三四歲的時候?記不太清了。福利院輾轉(zhuǎn)太多家,那會兒交接手續(xù)記錄不全,不容易追查。”容淮淡聲:“不過等我回云離時,那女人也來了?!?/br> 荊羨沉默。 容淮直起身,撐著她身后的窗臺,“覺得不可思議?” 可崔泠確確實實纏上了容昌汶。 原因也挺簡單。 崔母在鬧崩了的婚禮現(xiàn)場突發(fā)心梗,沒能等到救護車就去世,崔育翰為這喪妻之痛再難原諒女兒。至于崔泠,再度成為臨城圈子里的過街老鼠。 她生性好吃懶做,從前有家境光環(huán)罩著,沒了這些,就是個好逸惡勞貪圖享受的女人。 不肯工作,不肯付出勞動,窮途末路里,只有容昌汶那里才是唯一可能的去處。 荊羨:“我認為最離譜的地方是,你爸居然還肯收留她?!?/br> 容淮笑了笑。 就為這點,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質(zhì)問過父親,然而每回的答案總是出奇相似。 要么是我毀了她的人生。 要么是沒有我的出現(xiàn),她本來可以過得更好。 年幼時的他始終無法理解,后邊年歲長大,在容昌汶珍藏的鐵罐子里翻到無數(shù)張泛黃描摹的畫像,上頭巧笑倩兮的少女全是同一人,或靜或動,栩栩如生。 他終于懂了。 再多的愧疚也只不過是借口。 思來想去,逃不過一個情字。 荊羨皺著眉,她實在難以接受容昌汶這種愚蠢的癡情。她張了張口,想批判的話幾乎就要沖出喉嚨,聯(lián)想到對方是男朋友的至親,又勉勉強強咽下。 容淮笑了笑,反手將人帶到懷里,“沒事,我也覺得挺蠢?!?/br> 尤其是在他每一回被迫和血緣上的母親獨處一室的時刻,這種感覺尤甚。 他曾被關在暗無天日沒有出氣孔的櫥柜里差點窒息。 也曾被惡意抓著頭發(fā)撞擊墻壁充當她的出氣筒。 甚至被反折了雙手綁起吊在房梁中央惹她哈哈大笑。 在這漫長的折磨里,他越惶恐害怕,她便越爽利,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他為何非得存在,為何不肯胎死腹中。 時日多了,他也就漸漸麻木,學會冷眼相對,即便惹得這女人歇斯底里,也不肯再吭一聲。 只是午夜夢回,當他縮在小小的木板床上,總會不自覺聯(lián)想到白日學校里那些同齡的小孩,放學后撲向母親懷抱的場景。 到底為什么呢。 為什么別人的mama,同自己的不一樣。 為什么別人的mama,能笑得這樣溫柔。 是他太會惹她生氣? 是他學習不夠努力? 還是他真的。 不配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