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伺機蓄勢
至家中,果如倪明月所言,病弱的俞氏臥榻在床,家境清貧,小院內空空如也。 只是老房子四敞兩進,外門匾額上“倪府”二字也掉光了漆,依然看得出大戶人家的底子。 郭楚斯正想著這“倪家”是何來歷,一進正堂就見著了龕上供奉的先祖牌位,最頂上為顯考倪公諱自璞府君之靈,其下為倪家諸先輩靈位。 大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前朝鹽運指揮使倪自璞,那可是一代名臣。 十六歲高中狀元,昭帝賜宴百花池,文斗十二國才子。那一場百花盛宴,艷驚四宇。至今兩代仕人更替,多少學者文人提及仍心有怦然,恨不能生在當時,一睹風華。 倪自璞的光芒不光是自身才學的驚艷,更是大周國力鼎盛時期的第一才臣,象征著舉世無雙的雄厚國力。 可自昭帝崩殂之后,靈帝繼位,朝堂之上風云詭譎,朝臣換血。 靈帝崇武,志在天下征伐諸小國,于是朝堂之中打壓反戰(zhàn)文士。諸多文臣遭受仕途抨擊,有降職流放之人,也有歸隱山林之人。 倪自璞乃前朝文壇領袖、文臣之首,又得昭帝喜愛,靈帝卻認為他才華虛高而無實干,戲謔他“騙才”,尋了錯處革職下放。 倪自璞便順應圣命“奉旨行騙”流放川隴,四十二歲卒于途中。 郭楚斯至見到前朝名臣倪自璞的靈位才明白這童子的家世淵源。于是姿態(tài)立刻恭敬起來,“敢問小兄弟是倪老何人?” 明月本就打定主意要他知道她的來歷,“前朝鹽運指揮使倪自璞正是我祖父?!?/br> 郭楚斯已然想到,心下歡喜,竟然結識了一代才臣的后人。于是眼前的這間院落也變得十分古樸雅致,雖然荒涼,卻處處透著端莊大氣。 一想到名臣倪自璞的老家便是此處,心下莫名親近起來。環(huán)顧四處,眼神中已然帶著崇敬與渴望。 一番修整之后,郭楚斯啟程去城內。臨走前交代了倪明月,若有何困難,務必來福源客棧尋他,他這幾日都在房內備考。 郭楚斯一走,俞氏便喚了明月過去。 “月兒,你又有何打算?” 明月說,“我見他不似身無長物的貧寒書生,且緣分送到家門前,便有心結交一下。若他能進院試,自會對我諸多關照?!?/br> 俞氏嘆息,“倪家是沒落成何地步了,竟還要你一個女兒家自謀出路。” “無妨?!泵髟?lián)u頭,“我本就不甘于蓬蒿,只希望母親能理解我,我想...” 話音未落便被俞氏打斷,“別說了,那豈是女兒家能爭的東西。你便是有心,也無力啊!” “母親!”明月眼中一熱,“您年少時尚且女扮男裝去參加詩會,結交四方有志男兒,為何偏偏不允許我!您是當真不懂您親生女兒的意愿么!” 俞氏落淚,“我又怎不懂你,可那是欺君之罪。你祖父‘騙才’的名頭已經壓了倪家叁代人了。若你是你哥哥,我又如何不許你去參加科舉!只怕敲鑼打鼓歡喜都來不及!我也希望倪家能出個貴士!” “月兒!月兒!月兒!”哥哥倪明日歡歡喜喜從外頭跑進來,“月兒!天大的喜訊!王良孚那個王八蛋被他老子打爛了屁股!” 明日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向明月說道,“月兒,今日王良孚被他爹當眾揍爛了屁股蛋子!你可知知道為何?他交給謝先生的作業(yè)里竟夾了一本春宮冊!哈哈哈,真是解氣!你是沒見著他那張臉,又丑又蠢又羞又氣!” 明日忽然感應到氣氛凝滯,往常明月該是早一起笑了。 母親俞氏面色十分難看,meimei卻昂首挺胸站在母親床邊,一副堅定不屈的姿態(tài)。 “母親,若有什么事您可別怪月兒,她性子固執(zhí)您又不是不知道?!泵魅論踉趍eimei身前。 俞氏氣得頭昏,“你也是!成天就知道嬉笑頑皮,半點用處都沒有!我花盡心血供你讀書,你可吃進去了半個字?” 明日兩行眼淚猛然落下,經不得挨罵,細細抽泣起來。 “母親,哥哥不愿讀書,不愿科考,我愿!我愿替哥哥去科舉,哥哥身嬌rou貴待在家中享福就好?!?/br> “母親...我也愿意讓月兒替我去科考。”明日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懼怕母親盛怒的威嚴。 “你...你們...”俞氏一口氣接不上來險些昏死過去。 “那可是欺君之罪?。∑劬?!是要株連九族的!” 明月、明日雙雙跪下。 “月兒,我身為哥哥,從未關照過家里,吃穿用度都靠你辛勤cao持,哥哥雖不能為你做什么,但愿意助你完成所愿!這男兒身我不做也罷!”說完竟起身去奪剪子。 俞氏傻了眼,幸得明月拼命攔住,明日才不至于做傻事。 “哥哥,你又是何苦?!?/br> 明月扶住嬌弱的兄長,“我兩實為兄妹,卻難分彼此,外人不會看出來的,你又何苦傷害自己。且我自小男裝,從未以女兒身示人,即便是你日日朝夕相處的同窗王良珮都分不清你我二人?!?/br> 俞氏氣極,躺在榻上頭疼不已,一直喃喃,“這兩個孽種...孽種......” 心知兩兄妹的心性隨自己,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小女更是性情固拗,無人能左右她的決定,便無奈默許,不再有任何言語。 “你兄妹二人年紀尚小,你們懂什么。難道就只是換個身份換身衣物如此簡單么!這可是一條不歸路!一旦暴露,九族滅頂事小,千世萬世必將慘遭罵名!” “孔孟禮教你們學得還少嗎?到那時,儒門學子拜完孔孟,頭件事便是來到你的墳前,人人唾棄!永生永世你都將被釘在恥辱柱上!成為禍亂綱常的千古yin婦!” 明月嗤笑,“千古yin婦又如何?仕途一路歷來便是有德者居之,有才者取之。我倪明月就不信了,若我一人能抵千萬男子,誰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