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冒著熱騰的煙氣，隨著一陣響亮的招呼聲放在桌上。

    清湯的底，上面撒著一層細(xì)碎的rou沫和菜絲，泛起的白霧迎面撲來，還不等人輕嗅就悄聲散去。

    巷道不似外堤，燈火有些微微的闌珊，卻因著幾步遠(yuǎn)之外鼎沸的人聲顯得格外蔥籠。

    “幾位公子慢慢吃，若是不夠盡管喊我多添一碗。”老伯說完便笑著去招呼下一桌，隱約間還能聽見在攤前站著的老嫗說道：“也不知那幾位公子吃不吃得慣，別叫他們不盡興才好。”

    “吃得慣吃得慣，都是些好人家的公子哩，一點(diǎn)架子都沒有，同我這個(gè)老頭子都能說上好些話?！?/br>
    溫衍低頭嘗了一口，其實(shí)沒什么特別的味道，他卻久違地有耐心，一勺一勺吃得很慢。

    “這叫膳房那群人見著了，怕是又要嚷著告老還鄉(xiāng)了?！敝苎缈粗@“除了戮征將軍，其余誰的面子都不給”的當(dāng)朝天子，現(xiàn)在坐在街邊吃著一碗清湯寡水的餛飩，覺得有些好笑。

    他本沒有什么胃口，純粹是為了給楚懷瑾暖暖身子才在這攤前停下，可如今卻覺著這一停停得真對(duì)。

    “若是撐了就別吃了?！笔捄庖姕匮艹燥埖乃俣让黠@慢騰了下來，開口道：“底下還有好些個(gè)吃食，嘗嘗味就好?！?/br>
    “實(shí)在不行，叫子桓把這老伯搶進(jìn)宮里去?！敝苎缧Φ?。

    溫衍只是揚(yáng)著唇，慢慢搖了搖頭，眸中綴著好些細(xì)碎的光，輕聲說了句：“要吃完?！?/br>
    否則那個(gè)老婆婆怕是要失望的。

    “好。”蕭衡拭了拭溫衍唇角零丁的水痕，說道：“吃完?！?/br>
    老伯來收碗碟的時(shí)候，看著干凈見底的三個(gè)盛碗，稍一驚愕后止不住笑，他原以為這幾個(gè)看著就金貴的大戶人家公子定是看不上他們這些清湯小菜的，可誰知竟都吃完了。

    他雙手往腹前的圍布上反復(fù)擦了好幾下，笑道：“公子可吃得盡興？”

    溫衍笑這說了一句“多謝”，看到那邊翹首望過來的老嫗，也微微一頷首示意，起身的時(shí)候，溫衍忽地動(dòng)作一頓，轉(zhuǎn)過身來輕輕說了一句：“若老伯真的遇上那圣上了，有…想要什么嗎？”

    溫衍本來想說“想求什么”，但話到嘴邊，打了一個(gè)囫圇轉(zhuǎn)，“求”這個(gè)字啊，不大適合這煙火人間。

    “哪能啊，若是圣上能來吃上一碗，叫他吃得開心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崩喜呛堑馈?/br>
    溫衍垂眸，淡淡一笑，極輕地說了一句：“我吃的很開心?！?/br>
    言罷，三人轉(zhuǎn)身遠(yuǎn)去。

    那老伯一時(shí)沒回過神來，直到看見被一個(gè)碗擋住的金錠子，才驚覺將將自己聽到了什么。

    再抬頭時(shí)，已不見三人的蹤影。

    “老婆子！老婆子！你看這是什么！”老伯連忙奔著跑去，壓著聲音道：“是圣上賜的！是圣上賜的！”

    第116章 暴戾的小皇帝（十五）

    “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留的那枚金錠啊，果然不是自己的銀子就不心疼?！敝苎绮恢獜暮翁庂I了一把折扇，沒什么耐性地扇兩下便失了興致，撇著嘴虛虛合上。

    蕭衡沒有說話，只是牽著溫衍離了被周宴折扇帶出來的風(fēng)。

    看著那人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比打眼過的任一燈盞都要明媚，心火瞬間揚(yáng)了上來。

    千金難買天子笑……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

    溫衍聽著周宴的話，輕笑一聲，不經(jīng)意側(cè)過臉去，瞥見蕭衡肩頭不知何時(shí)落了一朵紅蕊白花，在通身的墨衣間格外恍眼。

    他反手握住蕭衡的手，輕輕往后帶了帶，示意他停下步子。

    兩人的距離霎時(shí)又近了幾分，溫衍抬起右手摘下那朵花，舉至蕭衡眼前，眉眼帶笑，輕聲說：“便算朕欠太傅的吧?！?/br>
    蕭衡心火登時(shí)更甚，眼前的楚懷瑾是平日極少見到的模樣，好似輕輕一句話都能折下全部風(fēng)雪一樣。

    蕭衡伸手接過那朵花，捻住僅有的一截花托，在指尖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笑說：“那便謝主隆恩了?！?/br>
    周宴忍不住斜了蕭衡一眼，一枚金錠子還要小瑾掏，這吃軟飯吃得津津有味的氣息竟然是從“閻王繞道”的戮征身上傳來的，傳出去簡直笑掉大牙。

    不過那人開心就好，周宴早就想過了，哪怕蕭衡沒放那枚金錠子，日后他也定要折回去送個(gè)謝禮，單憑那句“事事順?biāo)臁币矇蛄恕?/br>
    “好看?！笔捄庖暰€忽地從落花移到溫衍身上，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一時(shí)之間溫衍也分不清他在說那朵花還是說自己，但稍一轉(zhuǎn)念后，覺得大抵……還是后者吧。

    “差不多就得了，脈脈含情的看得我牙酸?！敝苎缃刈】钢呛J串走街的販夫，三兩下取了幾串后扭頭對(duì)著溫衍他們那個(gè)方向喊道。

    “沒人求著你看?！笔捄庖а阑亓艘痪?。

    周宴置若罔聞，自顧自給溫衍遞了一支糖漿最厚的，說道：“小時(shí)候總念叨著要吃，也不知口味換了沒?！?/br>
    溫衍伸手接過，木枝大略沒有磨干凈，還有些附著于上的屑刺，不扎手，還沾著些潮氣的濕漉感。

    溫衍低頭咬了一口，糖稀凍硬，山楂軟酸，甜脆而涼的口感。

    許是心情大好的原因，又或許身處這慢悠淌淌的環(huán)境，平日總是缺缺的胃口忽地鮮活起來，于是低頭又吃了一口。

    “喜歡？”蕭衡倒是沒什么興致，他素來不愛這些甜膩的東西，但見這人吃得開心，也覺得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