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逾終于想起他那個破破爛爛的理由，毫無底氣地反駁道：“我那是為了祝福你，好么?！?/br>
    “好?！惫忍N(yùn)真接的很快，倒讓池逾意外了一把。

    他頂著池逾復(fù)雜的目光，輕輕頷首，又學(xué)著蘇見微偶爾會說的一句話，道：“晚安?！?/br>
    谷蘊(yùn)真右手臂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的時候，池逾找時間帶他去醫(yī)院拆了線?；氐匠馗畷r，便聽到蘇見微在里頭興奮地大喊，池在手里拿著一只柔黑色的燕子風(fēng)箏，幾個家丁散在周圍陪他們玩樂。

    見池逾回來，蘇見微立即說：“小舅舅！外婆說，明天就要去寺里還愿拜佛，我到時候要帶紙鳶去，跟jiejie在山上放?！?/br>
    池逾略有煩躁地應(yīng)了一句，又被管家圍上來，問東問西，他答得漫不經(jīng)心，眼神的余光隨著谷蘊(yùn)真慢慢飄向竹林下的書房。

    又去讀書，這人除了讀書唱戲長得好看還會干什么！

    谷蘊(yùn)真倒是冤，因為他這次不是去書房念書的。他原本是因為養(yǎng)傷才借住在池府，如今傷口好了大半，自然要打包好行李，準(zhǔn)備搬走的事宜。

    剛把平日看的幾本書揀好，池逾就從門口進(jìn)來，手里甩著一把車鑰匙，他蹙眉問：“你在干什么？”

    “收拾東西?！惫忍N(yùn)真把書理好，抱在懷里，打算去客房整理其它東西。池逾卻堵著門口，不讓他走，他稍作思考，問道：“借過？”

    池逾直接奪過谷蘊(yùn)真手上的書本，丟在一旁的書架里，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不?！?/br>
    谷蘊(yùn)真兩手空空，卻不氣不惱地抬眸問他：“為什么？”

    池逾很快想出一個理由：“我們明天全家要去漉山祈福還愿，請問你一個人怎么搬？你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傷患呢?！?/br>
    才過了兩天，他是把前些日子被谷蘊(yùn)真三言兩語攪得七零八散的糾結(jié)全部忘了，又伸手來勾谷蘊(yùn)真的手腕，笑道：“蘊(yùn)真哥哥，等我們回來再搬走好罷？你在池府住著，好歹還有人照顧你飲食住行，待傷口完全痊愈，再走不遲。”

    谷蘊(yùn)真驚異于池逾的變換多端，紅著臉受了他這幾句無意的撩撥，服軟道：“……也好?！?/br>
    那就過幾天再走。

    第19章 漉山新雨后

    “先生，7號車廂往這邊走?！?/br>
    谷蘊(yùn)真偏頭一看，綠皮火車車廂上用白漆噴著大型一個阿拉伯?dāng)?shù)字七。他低頭核對著手中的車票，循著逐漸增加的車廂號，擠在人潮里往前走去。

    他是十號車廂，座位臨窗，谷蘊(yùn)真瞇眼望著外頭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從包里拿出一本《東坡詩選》，翻了幾頁。前方傳來兩聲綿長的汽笛鳴聲，車廂緩緩啟動，不多時，春末微煦的暖陽便悄悄穿過玻璃窗，柔和安靜地親吻著臉頰。

    火車開了半個時辰，檢票員從兩個車廂連接的小門里擠進(jìn)來，座位上的客人紛紛從包里口袋中摸索門票，正襟危坐著，伸手遞過深粉色的車票。

    查到谷蘊(yùn)真這里時，檢票員用隨身的印章打了個不明顯的紅印，還票給他，笑了笑道：“到鳳凰寺，您是去漉山嗎？”

    谷蘊(yùn)真點頭，也笑答道：“不錯，拜訪朋友?！?/br>
    谷家班解散之后，谷蘊(yùn)真曾一度想再組戲班。奈何財力、能力、精力都有限，眾人也都志不在此，重組后人心分散，往往是不出幾天就各自分道揚鑣。

    他才知道要做那個頂梁柱，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容易。

    只是谷蘊(yùn)真不愿意放棄，他縱使不是谷家班的冷拒霜，也在閑暇時會替花辛夷在頌梨園唱一兩場戲。每當(dāng)落幕時，眾人拍手稱快、鼓掌叫好的那一瞬間，他便會想，還是有一縷希望的。

    或許……

    谷蘊(yùn)真記得父親曾說過自己還有一個師叔，雖然他早在戰(zhàn)火中不知流離何方，但谷蘊(yùn)真一直未曾死心，每月都會登報懸賞，尋找那位藝名叫做“玉瓊樓”的師叔。

    前日他去報社再登報，卻忽然得到回音，有人說曾在漉山鳳凰寺見過這位玉瓊樓。

    無論師叔愿不愿意接納，總歸有些渺茫的希望。

    比他獨自一人終日憂思，又傷師兄的命途多舛，又嘆自身的一無是處，要好得太多。

    從風(fēng)和日麗的陵陽到微雨燕雙_飛的鳳凰寺，已是風(fēng)滿袖、露沾衣的清爽下午。谷蘊(yùn)真買票買得急，來得匆匆忙忙，只抓了兩本薄書與證件鈔票，于是只得冒雨往山巒處小跑過去。

    他在山腳下一家旅店登記入住，付錢時意外地見到了一個人。

    那人原在垂眸翻錢包，倏忽不知道被誰點了xue，定定地盯著錢包內(nèi)側(cè)的一張照片，久久出神。對這種長相甚佳的客人，登記的茶房年輕小姐有些靦腆，不好出言打擾，欲言又止地坐在那里。

    谷蘊(yùn)真接過鑰匙，靠過去打招呼：“林老板，好巧?！?/br>
    林聞起才回過神，先是跟谷蘊(yùn)真笑了笑，又對那等待許久的小姑娘歉意地頷首，修長的手指把身份證抽出來，遞過去。他收起錢夾時，谷蘊(yùn)真瞥見那張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戲臺子上的一個長發(fā)伶人。

    這想必是又念起他的生命之光了。

    林聞起偏頭與他閑聊，笑眼輕彎：“你怎么也來鳳凰寺？同池逾來的？”

    谷蘊(yùn)真“啊”了一句，眼中有些后知后覺的恍然大悟，他剛剛才想起池逾前頭提起祈福的地點也正是漉山。他消化著這個巧合，搖頭道：“不是，我來尋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