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2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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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行?為什么不行?怎么樣才行? 然后,六科根據(jù)六部的答復,對相關(guān)事務進行監(jiān)督,登記注冊,直到事情辦完才勾銷如果接到圣旨,超過期限都沒有給出明確答復,那么就要嚴加治罪。 而且對官員的優(yōu)劣考評,也是根據(jù)他們完成事務的效率。 并且道衍還由言之鑿鑿地引用了所謂的圣人之學的體悟,來了個“優(yōu)劣危機,用停成御”的八字口訣,用以量身定制各部門的考成目標。 胡廣琢磨了一下,竟然還真發(fā)現(xiàn),道衍這所謂來自圣人之學的八字口訣,挺他娘的有道理? 清晰易學,突出一個簡單好上手。 變法八策里,攤役入畝、化肥、大明國債、增加禮部職權(quán)這些事情,胡廣知道。 但剩下的諸如調(diào)整科舉內(nèi)容、推行稅制更化、圣王之學、民族國家概念云云.胡廣就完全不了解了。 朱高熾清了清嗓子,胡廣也來不及細看,又囫圇翻了翻后面的內(nèi)容,就趕緊遞給了后面的楊榮。 等到幾人都傳閱完畢,這封保密級別堪稱絕密的奏折又回到了朱棣的手里。 朱棣單手拿著厚厚的奏折,在另一只手的手心拍了拍,繼而問道:“眾卿既然已經(jīng)都看過了,不妨說說自己的建議呢?” “熾兒,你替他們開個頭?!?/br> 朱高熾心中咯噔一下,他本以為父皇不會逼自己表態(tài),但沒想到父皇的話鋒直接轉(zhuǎn)向了他。 朱高熾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討論啊! 朱高熾心知肚明,自己是不適宜參與此事的,因為這不僅牽扯到國家根本,而且會得罪一大批自己潛在的廟堂支持者,也就是士紳階層。 而更化這種事,一般來講也都沒什么好下場,最終結(jié)果可能就是更化派和守舊派兩敗俱傷,甚至國家元氣大傷。 朱高熾的廟堂嗅覺足夠敏銳,事實上,朱高熾每節(jié)課一路聽下來,就已經(jīng)知道更化之事,已然是不可避免了。 當然了.很多事實上的更化動作,包括攤役入畝、大明國債、增加禮部職權(quán)這些事,都已經(jīng)在做了,只是沒有大張旗鼓地冠以更化的名號,也沒有梳理成為系統(tǒng)性地更化思路。 而且,這件事注定會隨著姜星火出獄時間的迫近,愈發(fā)迫在眉睫。 但是朱高熾萬萬沒想到,道衍竟然會動手的這么急。 甚至于,都沒等到姜星火的最后一節(jié)課,道衍就已經(jīng)準備齊全給父皇上奏折了。 按理說,不應該等姜星火出獄后,讓姜星火與父皇當面奏對嗎? 但朱高熾?yún)s旋即醒悟。 這里面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道衍認為姜星火在朝中的資歷、歲數(shù)、能力,還不足以作為更化的旗手,隱藏在幕后指揮或許更好.這里倒是沒有瞧不起姜星火的意思,而是客觀地、實事求是地來講,姜星火現(xiàn)在在世人眼里的廟堂條件,確實差了“億點點”意思。 論歲數(shù),二十出頭,毛頭小子一個,這個年歲的人大多數(shù)還在參加科舉,從政的門檻都沒邁進去。 咳咳,姜圣的科舉成績也并不理想就是了。 秀才考了兩次,到現(xiàn)在也沒考上。 論資歷,毫無資歷可言,沒進入過朝廷,也沒參加過靖難,文臣勛貴兩頭不占。 論能力,迄今為止,姜星火雖然擁有種種超越常人、近乎仙術(shù)的能力,譬如預知未來、洞察一切、知識奇博,但還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在廟堂斗爭和行政事務上的能力。 所以,朱高熾有充分地理由相信,道衍這么做,不是想要冒貪天之功為己有,把姜星火的這些知識和理論當做自己的廟堂本錢。 而是道衍認為,以姜星火目前在世人面前的形象,或許還不足以成為更化派的領(lǐng)頭羊。 換言之,道衍打算替姜星火扛起吸引最多仇恨的更化派大旗! “怎么?” 這時朱棣盯著出神的朱高熾問道:“你覺得朕讓你為難了嗎?” 朱高熾頓時一驚,他連忙回過神來搖頭道:“兒臣絕無此意?!?/br> 朱棣皺眉道:“那伱為何不肯發(fā)表看法?” “這” 朱高熾一時間啞然失措,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和尷尬之處,別說他作為大皇子不應該表態(tài),就算表態(tài),也不應該是在這種場合發(fā)表建議啊,父子二人私下說不好嗎? 畢竟,無論怎么表態(tài),都會對朱高熾這個實際主持內(nèi)閣工作的常務副皇帝,在內(nèi)閣成員心中的地位造成影響。 可朱高熾畢竟還是有廟堂敏銳度的,他察覺出了一點端倪,父皇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想要藉此敲山震虎,借自己之口,讓內(nèi)閣成員知曉他的態(tài)度。 朱高熾想到這里,心中一陣苦澀,自己莫非真是被父皇看準了,以后必定會被文臣拿捏?所以現(xiàn)在要逼自己一把? 朱高熾想不出極為恰當?shù)拇鸢福贿^這種時候,朱高熾當然不會傻乎乎的亂說話,因為朱高熾知道,一旦自己說錯話,恐怕立刻就會遭到內(nèi)閣成員們在心里的反對,或者父皇的否定。 不是儲君的大皇子實在不好當??! 朱高熾心中飛速轉(zhuǎn)動著念頭,忽然靈機一動,干脆順著父皇的話往下說。 “兒臣認為,道衍大師所上奏的變法八策確實是極佳的,以圖強國富民之心也是好的。但兒臣覺得,這件事情,待會兒最好還是要問問朝廷眾臣的意見.最起碼要先問問六部尚書的意見,通個風打個招呼,以免鬧出誤會?!?/br> 朱高熾這番話可謂滴水不漏,既顯示出了自己的謙虛和順從,又委婉地提醒父皇,現(xiàn)在不能貿(mào)然行事,至少要等六部尚書發(fā)表意見才能拿主意。 說白了,內(nèi)閣這群青年才俊,此時還掌握不了大明帝國文官系統(tǒng)的話語權(quán)。 楊士奇聞言,頓時露出贊賞之色,微笑道:“陛下,臣也贊同大皇子殿下的意見。” 解縉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點僵硬。 平時一貫趾高氣揚的他,今天明明是觸及到了切身利益的事情,卻反而慫了。 解縉看了一眼把頭埋得低低的胡廣,恍惚覺得,幾個月前,好像這一幕也出現(xiàn)過? 而內(nèi)閣里地位僅次于解縉的洪武朝資歷進士黃淮,則是諫言道:“陛下,臣等愚鈍,光看奏疏,很多事情還有所不解,若是陛下想要臣等提出些切實可行的建議,不妨動勞道衍大師入宮一趟?” 朱棣看了黃淮一眼,卻沒有反駁什么,只是擺了擺手,吩咐身邊的三皇子朱高燧宣詔道:“傳朕口諭,宣道衍大師入宮覲見,宣六部尚書入宮覲見。” “是,父皇!” 三皇子朱高燧領(lǐng)命退了下去。 胡廣松了口氣,心中暗忖:“幸虧大皇子和黃淮聰明,如此既拖延出了時間多思量片刻對策,又能拉上六部尚書這些廟堂大佬分擔壓力?!?/br> 不過此時,本來以為能消停片刻的內(nèi)閣眾人,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個最不該出聲的人,表態(tài)了。 素來被認為“老實敦厚”的胡儼,慢慢地走到朱棣面前,跪拜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哦?”朱棣挑了一下眉毛,目光落在胡儼身上。 胡儼,南昌人,通覽天文、地理、律歷、卜算等,尤對天文緯候?qū)W有較深造詣,其人從不與人爭先,性情稍顯憨直,乃是公認的老實人。 而且相比于行政官僚的位置,身為館閣宿儒的他,似乎更適合當提學官員,畢竟如果光以國學功底來論,恐怕就連才高八斗的解縉都比不過胡儼這般扎實。 “胡卿不妨說說?!敝扉]指望胡儼真能說點什么可行建議。 畢竟,現(xiàn)場的內(nèi)閣眾人,無論是論急智還是謀劃,胡儼幾乎都是排在最后的,甚至連墻頭草胡廣,論起這些來都能說比胡儼強。 在眾人的心中,胡儼就是一個飽讀詩書的老實人。 而胡儼這老實人甫一開口,卻是石破天驚。 “臣以為,天變足畏,祖宗足法,人言足恤?!?/br> 胡儼的語氣平淡至極,仿佛在翰林院中與同僚心平氣和地治學探討經(jīng)義。 可這不由地讓內(nèi)閣眾人心頭驚駭,皇帝讓你說那是客氣客氣,你是真敢說?。?/br> 第237章 第二個方孝孺【求月票!】 胡儼正衣冠,對著朱棣緩緩言道。 “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在場哪個人不知道這句話下一句是什么? 胡廣幾乎要跳起來拉住胡儼的袖子,讓他不要在皇帝面前胡言亂語了。 可偏偏,胡廣不敢,他只能看著胡儼繼續(xù)說道。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br> 當這句話從胡儼的口中說出來時,整個內(nèi)閣值房里的氣氛,都變得凝重如鐵。 朱棣身邊,朱高熾更是用眼神勸告胡儼趕緊認錯,但胡儼就像沒看見一樣。 胡儼的臉上帶著仿佛殉道者的虔誠,絲毫看不出任何的慌張。 朱高熾一咬牙,起身跪倒在地說道:“父皇,胡儼胡言亂語,還請父皇不要治罪于他。” 朱棣恍若未聞,只是冷哼一聲。 隨即站起身來,朝著胡儼走去,站在其人面前。 “胡儼?!?/br> 朱棣的目光陰沉似水,仿佛要把眼前滿身書卷氣的儒者生吞活剝一樣。 胡儼則是絲毫不懼怕,直視著皇帝,神色坦蕩,甚至帶著一股無懼無畏的淡定。 “微臣不過是復述了一遍圣人言語,如何就成了胡言亂語?” 聽了這話,胡廣、楊士奇、解縉等人,紛紛為胡儼捏了把汗。 按照這嘴硬程度,是想當?shù)诙€方孝孺?。?/br> “好啊.好一句圣人言語,哈哈哈!哈哈哈!” 聽著朱棣的仰天大笑,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著接下來朱棣會作何反應。 是直接走流程讓甲士拉下去?還是干脆親自動手? 這種仰天大笑后翻臉殺人的常規(guī)流程,在過去的數(shù)月內(nèi),面對不肯投降或違逆朱棣意志的建文舊臣們,已經(jīng)上演過很多次了。 建文舊臣們,不是沒有骨頭硬的。 面對朱棣,練子寧不肯投降,痛斥朱棣謀朝篡位、大逆不道,朱棣被氣到惱羞成怒,命人將練子寧的舌頭割去,免得再聒噪.隨后朱棣才說欲效周公輔成王,練子寧聞言,忍著劇痛用手伸進口里蘸著舌血,在殿磚上大書“成王安在?”。 這四個字,直接給朱棣整破防了,仰天大笑后奮然命殺練子寧,隨后磔尸,并誅殺練氏族人一百五十一人,戍邊的親屬三百七十一人。 面對跟練子寧同樣的問題,方孝孺的骨頭也夠硬。 還是那句欲效周公輔成王,方孝孺問周成王在哪,有了練子寧的鋪墊,這次朱棣沒破防,忍住了,回答說自焚而死然后方孝孺問為什么不立成王的兒子,朱棣說國賴長君;方孝孺問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朱棣干脆說這是我們朱家的事。 此時朱棣的怒氣值已經(jīng)滿格,強耐著爆發(fā),讓方孝孺起草詔書,方孝孺不肯起草,兩人爭吵起來,最后方孝孺嘴硬了一句“誅我十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