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試衣間換回來吧?！?/br>
    “好……”

    謝蘭生在試衣間里渾渾噩噩換回衣服，又糊里糊涂地走下樓，跟著莘野出了店門，沿著大路走了一陣，才猛然間想起什么：“莘野，你剛付完賬了？”

    莘野輕輕瞥他一眼，說：“沒付，搶的。”

    “……”謝蘭生想，莘野這人……

    他又問說：“一共多少？”

    莘野回答：“不到2000?！彪S口胡謅。

    “人民幣？”

    “廢話?！?/br>
    謝蘭生嘆：“好貴啊?！?/br>
    莘野：“…………”

    …………

    晚上，謝蘭生又穿上西裝，去參加日方的party，或者說，去蹭日方的party。森田沒請莘野過去，謝蘭生也不好帶著，畢竟是去白吃白喝的。

    日方的party十分典雅。大廳鋪著柔軟地毯，九張桌子散布其中，巨大吊燈傾瀉而下，四周墻壁裝修考究。大廳正前方有一個臺子，背景全是電影海報。森田小姐和其他人全在忙著招呼客人，謝蘭生則揮了揮手，并沒有過去叨擾。

    他看見了一個洋人而且感覺臉孔很熟，回憶半天，想起來了——原來是Bill，文藝復(fù)興國際的銷售總監(jiān)，他在酒店塞廣告時被那個人當(dāng)場抓包。

    Party的餐食都是日式的，而且看著十分高檔，有壽司、有刺身、有牡丹蝦、蒲燒鰻魚、炭烤和牛，還有靜岡甜瓜，都用精致的盤子盛著。謝蘭生對生的東西其實還是挺發(fā)愁的，不過，他也只能蘸蘸醬料，夾進嘴里，一抻脖兒吞下去，不帶嚼的，感覺還沒有家里的西紅柿雞蛋好吃呢。

    當(dāng)party將要到高潮時森田小姐拿酒上臺。她穿著條黑色長裙，十分優(yōu)雅，歡迎、致謝并對到場的客人們舉杯敬酒，在作品的大海報前介紹她的作品《人生》，最后說，希望能與有實力的銷售公司達成合作，把版權(quán)賣到全球去，旁邊翻譯一一翻了。森田小姐那部電影還沒正式公開展映，她便邀請臺下的人明天都去現(xiàn)場觀看。

    森田小姐下來以后，另一個人走上臺子，同樣敬酒、介紹作品，他還帶了整個日本最有名的女明星來，說由美子是女主演，邀請眾人去看放映。

    一個一個說完以后，終于輪到謝蘭生了。謝蘭生一邊走過去，一邊背稿子，雖然，從知道要參加party起，他已經(jīng)在自己心里背過20遍稿子了。他還請莘野糾正發(fā)音，以免演講遭人恥笑。

    森田小姐帶謝蘭生一起走到麥克風(fēng)前，說：“大家~最后，我們這邊還有一位中國朋友！他的《生根》入圍了主競賽單元‘都靈19’的國際劇情片，前天已經(jīng)展映完畢，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觀看過這部片子了~謝導(dǎo)他是來自中國的一名獨立電影人，沒有人脈，也沒有資金，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認識國際銷售，所以，同為亞洲的電影人，我們也把謝導(dǎo)請來宣傳他的電影《生根》了~如果有誰感興趣，可以直接約謝導(dǎo)哦~！”翻譯原樣翻譯出來。

    謝蘭生則執(zhí)酒上去，因為緊張動作僵硬。他強自鎮(zhèn)定，笑了笑，看著森田，道：“謝謝森田也謝謝日方邀請我來認識大家。我是電影《生根》導(dǎo)演，叫謝蘭生。《生根》是入圍了主競賽單元的劇情長片，前天已經(jīng)展映完畢。嗯，為了防止有人漏看，我還是想先說一說它的內(nèi)容還有特點……”

    挺努力地說了會兒，謝蘭生發(fā)現(xiàn)，這party上的銷售公司非常明顯……不感興趣。

    他們不再注視臺上，而是繼續(xù)吃日料了，還有幾桌的銷售們干脆互相聊起天來。他們臉上掛著笑容，絕對不是在講《生根》。偶有幾人因為禮貌時不時地看他一眼，也個個是心不在焉。

    只因這是一部華語片。

    謝蘭生想起，祁勇說過，亞洲只有日本電影在歐美是有市場的。

    見沒有人在看自己，謝蘭生又有些無措。

    他腦中有一個主意，但不大敢嚯的出去，于是只有硬著頭皮繼續(xù)按照原來的說。

    然而又是幾分鐘后，被忽視的過于明顯，滿場甚至沒一個人想認真地聽他說話，毫無辦法的謝蘭生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再次決定拼上一把！

    他半轉(zhuǎn)過身，擎起酒杯，一揚脖子，把葡萄酒一飲而盡，接著，他又再次面對場內(nèi)，一抬手，再猛地砸下，只聽“砰”地一聲巨響，玻璃碎片四處崩飛?。?！

    謝蘭生把杯子cei了?。?！

    滿場在干其他事的銷售人員全都一震，剎那間就變精神了，紛紛看過來。

    謝蘭生的雙手掐胯，還挺鎮(zhèn)定的，說：“眾位……別人一直都跟我說，歐洲市場對華語片是不喜歡的不感冒的，亞洲電影只有日本可以賣出國際版權(quán)，市場只愛那類片子。我說一句冒犯的話，在剛才的講述當(dāng)中我充分地體會到了。大家時間都很寶貴，我被忽略是必然的，我能理解?？墒恰墒恰?！大家看啊，我剛才跟前面幾位導(dǎo)演一樣宣傳電影，沒人想聽，可是當(dāng)我突然之間把一個酒杯摔在地上，大家興趣就起來了！為什么呢？很簡單，這是因為一成不變的東西被打破了??！就如同在電影市場，當(dāng)觀眾的選擇只有美國片和歐洲片時，他們可能就麻木了，要知道，什么題材都沒辦法一個一個連續(xù)看的。然而，如果這時出現(xiàn)一部從沒見過的中國片，觀眾也許會留意起來，就和大家剛才一樣?！?/br>
    頓頓，謝蘭生又說：“大家都說華語片子在歐洲會沒有市場，可是誰都沒試過啊。那為什么不試試呢？銷售公司并不直接出資購買電影版權(quán)，而是賣出去后再拿抽成，能損失的只有資源啊，也就是一些時間，一些宣傳。所以，難道不能稍微試試其他類型的影片嗎？我知道，這有風(fēng)險，可好機會不全都是在風(fēng)險中得到的嗎？”

    他很知道自己英語不太地道，于是徐徐地說。莘野說了，英語不好的人談天最最忌諱強裝“流利”——就跟洋人說中文一樣，只要慢，發(fā)音不準也能被聽懂。

    臺下的人都沒說話，然而，也不知道是真感興趣了，還是不好意思再接著吃了，總之，銷售主管都安靜地面對舞臺，聽他繼續(xù)說。

    謝蘭生又深吸口氣，道：“我下面就說一說電影《生根》的特色吧。”

    “首先，這幾年來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很快，也贏取了全球注目，而《生根》并沒有再從歷史角度來講中國，而是將鏡頭對準了中國一個農(nóng)村家庭。當(dāng)然，作為文藝電影，它批判了幾千年來一個丑陋的觀念，可是，這部片子里面既有主角在農(nóng)村的生活，也有他們對城市的驚奇，歐洲觀眾可以從中看出當(dāng)今中國的樣子，了解它的過去、現(xiàn)在。事實上，就是昨晚，美國一家‘巨無霸’的執(zhí)行總監(jiān)還找到我，說美國在關(guān)注中國，希望買走《生根》版權(quán)，可他希望更改結(jié)局所以最后沒達成deal，很遺憾?！?/br>
    聽到這，一些高傲的歐洲人發(fā)出幾聲了然的笑——在他們看來美國人都是一群沒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