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云歸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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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春雨,跟著鶴望從大梁下到了鄯州,淅淅瀝瀝,幾多泥濘坎坷。他換了四匹馬,日夜兼程,終于在第叁日趕到鄯州大營。 一入營,尚來不及換衣衫,便被人引著去見了松年,中軍大帳有重兵把守著,簾子掀開,一個兵士端個小盞往外走,沒停住步子,潑了些許在他身上。 無星無月,看不清顏色,只有濃重血?dú)?。鶴望拉住兵士:“這是誰的血?” 兵士嗯嗯啊啊說不出話,原是個啞的,他只好將人放開,正巧松年迎了出來,也不多言,一把將他拉入大帳,放下帳氈:“你可算來了!大梁近況如何?” 鶴望一瞥帳內(nèi),除了個醫(yī)者模樣的人,還有趙衍坐下兩員大將,一左一右,坐在一抬翅木屏風(fēng)前面,打著盹猶是滿面憂色,活像兩尊金剛門神。 鶴望未答,只問道:“陛下在何處?” 他不是信不過眾人,只是趙衍的生死之謎,在大梁朝中喧囂塵上,他急于求證。 松年將他引到屏風(fēng)后面,趙衍周身放了四五個手爐,手腕上嵌了一根細(xì)葦管,里面流出暗紅的液體,一滴滴落進(jìn)碗中。 鶴望驚詫道:“為何要放血?陛下是怎么傷的?” 松年搖頭:“是周朝宗派來的刺客,用的毒甚是奇詭,薛神醫(yī)只能用先用這換血的法子先續(xù)著命,一日只醒半個時辰,若是過了今晚再不見好……” 他說到此處哽咽一下,再無言語。 “刺客是何人?” “一個孩子,周老賊也真夠陰毒的,料定陛下不會防著那個孩子?!?/br> “什么孩子?” “是個假冒的梁威公蕭之毅?!?/br> “蕭之毅……蕭妙儀的弟弟?又是為了她!” 鶴望握住拳頭:“有人從梁州運(yùn)了個假棺材回去,說是陛下的梓宮……看來?xiàng)钪俟?jié)他們行刺之前,便算好了這些后招,篤定陛下熬不過去,要篡位呢。” 松年按住他的胳膊:“軍中久不見陛下,也人心浮動,我只得封鎖了陛下的傷情……對了,陛下昏迷前讓我照看好玉山,畢竟她養(yǎng)著陛下骨血,哥舒旻后來可有找過你?” 榻上的人似是動了一動,手臂一偏,毒血滴到了盞外,濺開一片暗紅。 鶴望見了,抿著嘴,將松年拉出幾步遠(yuǎn)才道,壓低聲音道:“兩位小殿下無事……她現(xiàn)在被太子囚在了東宮,要她在朝堂上作證,污蔑陛下弒兄。” “她怎么會去了大梁……她應(yīng)了沒有?” “我與墨泉已被太子防著,見不著她,所知甚少,不過山陰侯也被關(guān)在了東宮?!?/br> 正巧薛稚端了剛熬好的湯藥過來,幫趙衍拔了手臂上的細(xì)葦管,包扎了傷口。趙衍連日失血,一大海碗補(bǔ)血清毒的藥,每日都要喂上叁次。 松年對著帳外一努嘴:“你也兩宿未睡了,先去歇上半個時辰……那個女人一開口,我們必要和大梁的駐軍一戰(zhàn),最要緊的是不能讓她開口,要怎么做,與眾將軍們商議了再定。陛下現(xiàn)在這樣,還是先不要告訴他了,日后就算要給她償命,我也認(rèn)了?!?/br> 這個想法鶴望與墨泉也是有過,終究不敢擅自做主,不料松年與他們想到了一處,還下了如此大的決心,嘆了口氣:“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法子,天大的罪責(zé)我與你一起擔(dān)了?!?/br> 松年送鶴望出去,回來將趙衍扶起來,方便薛稚喂藥,豈料今日趙衍一反常態(tài),緊緊閉著唇,喂了半天,喂不進(jìn)半勺,白白將中衣染了一片濃稠褐色。 松年小臂一痛,低頭看去,已被趙衍死死攥著,心中直打鼓,后怕剛剛與鶴望所議已被他聽見了,試探道:“陛下醒了……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袁穆和阿律齊聞言,也轉(zhuǎn)到了屏風(fēng)的后面。就連走到大帳門口的鶴望,也一臉喜色地回轉(zhuǎn),齊齊道:“陛下。” 趙衍突然睜開眼,眸光迅疾如電,刺向虛空:“鶴望,她被關(guān)在東宮幾日了?” 鶴望見瞞不過去,瞥了松年一眼道:“叁日了?!?/br> 松年覺出握著自己的手又是一重,又聽趙衍道:“鶴望,即刻傳信給墨泉,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護(hù)她平安?!?/br> 鶴望聞言,突然跪下道:“陛下叁思,如今楊仲節(jié)裹挾著太子,要讓她在群臣面前作證,說是陛下指使她刺殺先帝的,如此一來,陛下可是要背上千古罵名的……” 松年也跪在床前道:“陛下,我一直信不過那個女人,陛下一出事,她就去了大梁,她的假弟弟還對陛下行刺,就算她沒有背叛之心,陛下此刻重傷,江山危急,也都與她這個禍水脫不開干系……” 趙衍大笑一聲,旋即又道:“蠢貨!自古男人打了敗仗,失了江山,總要怪在女人身上,殊不知越推卸責(zé)任的君王,越不配坐擁江山……何況,她是斷然不會污蔑我的?!?/br> “袁穆,阿律齊!” “末將在!” “明日拔營,去雍州。” “是?!?/br> 松年抬頭道:“陛下,你現(xiàn)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行軍之苦?!?/br> 趙衍道:“無妨,薛神醫(yī),你前幾日說的那個以毒攻毒的法子,今日就來試試吧!” 薛稚聞言,不知所措道:“陛下,這……這……這幾日翻遍了醫(yī)書,還是只有六分把握呀?!?/br> 薛稚未言明,他只在誤食了毒草的兔子和老虎身上試過,從未用在人的身上,更罔論皇帝了,心下愁苦。 只聽趙衍豁達(dá)道:“放心,我命硬得很,算命的說過,閻王都不敢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