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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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愚眼眶漸漸泛紅,頓了一下道:“我與阿壟都知道,他在找夫人?!?/br> 孟夷光突然很想喝酒,她腳動了動,又硬生生克制住,垂下頭自嘲的笑了笑。 她的顧慮與牽絆太多,膽氣不足,喜歡有限,愛恨都有限。 阿愚看著她的動作,又回轉(zhuǎn)了頭,天氣一天天變冷,他記得孟夷光是春日嫁進國師府,過了一個火熱的夏日,好像才熱起來,又噗呲一下,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他不懂這些貴人們心里彎彎繞繞的想法,憑借著本能卻知道,誰對他們好。 “以前在先生身邊時,我們撿了一只小狗,一人省下了口吃食把它喂大,有次出門不小心弄丟了它,后來它自己找了回來。我覺著國師找你,就像那條小狗在找家。” 外面漸漸起了風,吹得人骨頭縫都跟著發(fā)寒,孟夷光將衣衫卷緊了些,輕聲道:“阿愚,我拜托你一件事,以后國師再來找我時,你攔著一些,也不要再讓他去以身犯險。” 阿愚不解的問道:“為什么?” 孟夷光定定看著他,目光悲涼,“因為那樣,我與孟家說不定都會死,他也會受牽連。” 阿愚怔怔站著,想起了國師生病時,國師府里重兵林立,他生生打了個冷顫,眼神漸漸暗淡下去,輕輕點了點頭。 孟夷光對他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進去,屋子里的人有人動了動,又睡了過去。 天亮后,一行人起身上路,顧忌著裴臨川的傷口,路上走得更慢,到了鎮(zhèn)上客棧時,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大家都疲憊不堪,隨意用了幾口飯之后,便各自回屋歇息。 雨在半夜便停了,早上起來時日光高照,天空碧藍如洗。 老胡與護衛(wèi)們在客棧前,手腳麻利的套著馬車,心情如同天氣一樣好,他開著玩笑,“這老天爺總算開了眼,再這么天天下雨,行不了路不說,人都跟著快要發(fā)霉。” 護衛(wèi)也附和道:“可不是,我這全身上下,都沒一天干過,虧得東家心善,熱湯熱飯管夠,還有驅(qū)寒的藥,不然兄弟們就算是鐵打的,也熬不住。” 一行人說說笑笑,鄭嬤嬤走了出來,笑著問道:“老胡,可能啟程了?” 老胡忙道:“都已妥當,馬上即可出發(fā)?!?/br> “那行,我去伺候九娘出來?!彼χD(zhuǎn)身回了客房,老胡等了會,卻不見人影。 他生怕里面出了事,忙沖進去一看,又默默轉(zhuǎn)身走了出來,蹲在車前閑閑的道:“兄弟們,先歇著吧,今日還不一定能走成呢?!?/br> 沒一會,鄭嬤嬤果然走了出來,嘆著氣道:“老胡,今天走不了,先把車卸下來吧。” 老胡心下了然,笑著招呼道:“趕到后院去,車廂用油布裹好,謹防著再下雨淋濕?!?/br> 孟夷光煩躁得想將裴臨川的那張白臉抓成花臉。 從破廟趕到客棧,一路顛簸后,他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這個祖宗先前傷成那樣,他不一樣眼都不眨的到處跑,可到了客棧后,他卻開始在那里賣慘,非得使喚她給他換藥。 孟夷光只想讓他早點閉嘴,忍氣吞聲給他換完藥才去歇息,早上起來見天放晴,用完早飯后打算繼續(xù)趕路。 大家剛剛要起身時,他白著一張臉也走了過來,一聲不吭跟在他們身后,看架勢要一起同行。 孟季年非常不待見他,可想到他是為了救孟夷光而受的傷,硬生生憋著沒有開罵。 崔氏心里雖然也不太舒服,她還是委婉的道:“國師,你的傷口還未愈合,馬車顛簸,仔細著又裂開。” 裴臨川面色平平,答道:“無妨?!?/br> 孟夷光斜了一眼阿愚,前晚讓他攔著裴臨川,想來也是一句空話。 她忍著怒氣走上前,苦口婆心的勸道:“外面天才放晴,路上泥土都沒干透,馬車會打滑晃動,又會扯著你的傷口,你快回去歇著,待傷養(yǎng)好些在走也不遲?!?/br> 裴臨川繃著臉,冷冷的道:“不,你離開我也要走?!?/br> “你!”孟夷光臉一沉想要發(fā)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放緩聲音道:“我外祖父生辰快到了,再不趕路會趕不上日子,你又不用趕路,就住在這里好好養(yǎng)傷?!?/br> 裴臨川仍然板著臉,生氣的道:“沒人給我換藥?!?/br> 孟夷光咬牙,自己倒成了他的丫環(huán),她圓爭著眼睛怒道:“快回房去歇著,再追來信不信我揍你?” 她一擰頭,說道:“阿爹阿娘我們走,別管他?!?/br> 孟季年輕哼一聲,崔氏也搖著頭,與孟夷光一起往外走,裴臨川低著頭默不作聲抬腿跟上,孟夷光猛地回頭,指著他吼道:“站住,不許跟來!” 裴臨川瑟縮后退,怔怔站在那里,臉上的傷心失落委屈,濃得讓人無法直視。 孟夷光狠下心別開頭,腳步匆匆不停,孟季年撇了撇嘴,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崔氏回頭看去,見他像是被拋棄的小狗,清澈透明的雙眼濕漉漉,眼巴巴的盯著他們,心里軟成一團,停下腳步嘆道:“小九,就再歇上兩天,到時候路上趕一趕吧,唉?!?/br> 孟夷光頓了下,拉下臉回轉(zhuǎn)身,快步走到他身邊,沉聲道:“不走了,還不回房去!” 裴臨川的臉霎時如同天一樣放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他抬起袖子擋著臉偷笑,腳步輕快,轉(zhuǎn)身往客房走,沒兩步又停下來,回轉(zhuǎn)身看著她,可憐兮兮的道:“你不要騙我。” 孟夷光斜了他一眼,揮手趕他,“誰有功夫騙你,快回去?!?/br> 裴臨川這才一步三回頭,回了客房。 崔氏長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好了好了,反正送佛送到西,小九你也別吼他,這些時日路上辛苦,歇一歇也好。” 孟季年不滿的嘀咕道:“你們女人就是心軟,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又一身功夫,身邊更有兩個高手護著,能出什么事?” 崔氏瞪了他一眼,說道:“他能跟你一樣?你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他做的事你可做不了?!?/br> 孟季年重重的哼了一聲,“婦人之仁,不跟你一般見識?!?/br> 孟夷光抿著嘴笑,與崔氏道了別回了房。趁著有功夫,稍微思索片刻,讓鄭嬤嬤拿出了筆墨紙硯,鋪開紙給老神仙寫信。 她不過才寫了幾句話,房門被敲響,鄭嬤嬤前去打開門,裴臨川站在門口,見她還在屋里,似微微松了口氣,又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去。 孟夷光雖然不解,可也不想去主動招惹他,又俯下身繼續(xù)寫信,徐侯爺一系太過囂張,總不能吃啞巴虧。 她一封信寫不到一半,裴臨川來敲了四五次門,每次都一句話不說,看她一眼又回了房。 在他又一次來敲門時,孟夷光終是怒喝道:“你給我進來?!?/br> 裴臨川走進屋,瞄了一眼孟夷光,又掃了一眼她寫的信,眉頭瞬間皺成一團,嫌棄道:“好丑的字?!?/br> 孟夷光拿紙蓋住信,生氣的道:“不許看。” 裴臨川神情愉悅,笑著道:“我已經(jīng)看完啦,還能背下來。” 孟夷光愣了下,想到他的過目不忘,后悔不已,神情鄭重警告他道:“你不許往外說。” 裴臨川覷著她的臉色,嘀咕道:“我只跟你說話?!?/br> 孟夷光被噎住,也松了口氣,指了指圈椅說道:“坐吧,你傷不痛了?怎么還在外面走來走去?” 裴臨川坐在圈椅里,手搭在膝蓋上,小心翼翼的瞄了她一眼,才低聲道:“我怕你偷偷溜走了?!?/br> “阿愚阿壟都是高手,我們這么多人這么大的動靜,能偷偷溜走嗎?”孟夷光扶額,無力的道:“再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裴臨川垂下眼眸,片刻后抬眼靜靜望著她,“幼時阿娘曾讓我在路邊等他,說一會就來接我。 我從天明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她。后來我循著她離開的方向去找,她躺在云霧山門口,渾身是傷快要死了。” 孟夷光怔怔看著他,又心酸又有些后悔,溫聲道:“我發(fā)誓不會偷偷離開。你的傷口痛不痛?有沒有流血?” 裴臨川抬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腹部上,看著她微微一笑,“其實很痛的,來看你我不會怕痛?!?/br> “快回屋去躺著。”孟夷光頓了頓說道。 裴臨川站起身,眼巴巴的看著她,“你送我回屋。” 不過隔了一道院墻,孟夷光想要抬手揍他,又好脾氣的道:“好好好,走吧?!?/br> 裴臨川緩緩走著,故意慢下腳步與她并肩而行,側(cè)頭喚她:“孟九娘?!?/br> 她抬眼不解的看著他。 他輕聲道:“太子一系在欺負你,你不要怕,我?guī)湍銓⑺麄內(nèi)繗⒌??!?/br> 孟夷光嚇得臉色一白,忙回頭四下看了看,見四下無人,老胡領(lǐng)著護衛(wèi)遠遠守著,才松了口氣。 她看著他正色道:“這是家國大事,不像是你與阿愚阿壟殺幾個匪徒,天子一怒浮尸萬里,不知多少人會因此而喪命。 你千萬不能沖動胡來,太子是皇上嫡長子,是儲君,你動了他,皇上第一個會砍你頭?!?/br> 裴臨川神情倨傲,冷然道:“我不怕,誰欺負你我就殺了誰?!?/br> 孟夷光心里一暖,腦子一轉(zhuǎn)緩了緩神色,勸著他道:“這些都是朝堂爭斗,我們都不要去參與,讓老神仙去想辦法,你是國師,更不能沾手。 你想啊,儲君是大梁以后的皇上,你要是動了,不是動了國之根本么?皇上立太子時,肯定讓你算過,到時候換了一個太子,那豈不是說你算錯了?” 裴臨川斜了她一眼,不悅的道:“我才不會算錯,太子不是我定的,是先生定的?!?/br> 孟夷光心思轉(zhuǎn)動,不動聲色順著他的話繼續(xù)說道:“就算是你先生定的,你與太子不對付,豈不是跟你先生過不去?” 裴臨川冷著臉不做聲,還是一幅意難平的樣子。 孟夷光深深嘆息,她停下了腳步,裴臨川也跟著停下來,別開臉微抬著下巴不去看她。 “裴臨川?!泵弦墓廨p輕叫了聲。 裴臨川一震,從沒有聽到過人連名帶姓叫過他,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既覺得怪異,又有股熱流在胸腔里亂竄。 他抬手按住了胸口,讓心跳動得緩一些。 “你是國師,能窺得尋常人無法知曉的天機,這是你獨一無二的本事,你從不偏頗也不會出手干涉,我不愿意看到,因為我,你失去了原本的你?!?/br> 孟夷光眼里淚光閃動,就像先前他會因此而失了心智,他如果成了尋常人,那他也不再是他。 不管她與孟家是什么樣的打算,說她是愚善也罷,蠢笨也好,他能為他只身赴險,她也就剩了這時的一腔孤勇。 她不想將他拖下水,攪進這些腥風血雨之中。 “你別哭啊?!迸崤R川只覺得心揪成了一團,他慌亂的抬起手,想去碰觸她眼角的淚水,可又怕唐突。 他飛快將雙手背在身后,緊緊握住,急得聲音中都帶著顫意,“我答應(yīng)你,你別哭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營養(yǎng)液,就不一一感謝,鞠躬。 第35章 青州府 在鎮(zhèn)上歇息的兩三日, 裴臨川經(jīng)常前來孟夷光門口轉(zhuǎn)悠,她哭過之后就已后悔,覺得很沒臉,不想再見到他, 每次給他換了藥之后, 就板著臉將他趕了回屋。 眼見再不啟程就趕不上崔老太爺?shù)纳? 這天又該換藥,他進屋后也不吭聲, 拿著涂了藥膏的布巾遞給她, 熟門熟路半躺在了塌幾上。 裴臨川自己開了藥方,阿愚去抓了藥回來,內(nèi)服外敷,現(xiàn)在腰傷已經(jīng)慢慢愈合, 孟夷光拆開他腰上的布巾, 見今天的傷似乎又好了許多, 總算放下了心。 “我得啟程去青州,你們準備去哪里?”孟夷光纏好布巾,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去, 等他穿好衣衫, 聽到背后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開口問話掩飾自己的尷尬。 裴臨川靜靜的回答:“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