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夷光恭敬的略抬頭垂下眼簾，皇上仔細(xì)打量了她半晌，聲音中透著輕快，“我都快替阿川cao碎了心，以著他悶葫蘆般的脾性，以為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沒想到倒娶到了孟家女，這一杯茶我等了好久，總算吃到了?！?/br>
    皇后轉(zhuǎn)頭招呼著宮女：“快將茶端來，皇上可是從下了早朝一直等到現(xiàn)在?！?/br>
    孟夷光垂下眼簾，假裝沒有聽懂皇后的話里有話，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恭敬的雙手呈上。

    皇上笑呵呵的接過去抿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案幾上，拿起紅封遞給她，語重心長的說道：“早些替裴家開枝散葉，為大梁多生幾個(gè)小國師?！?/br>
    這國師還是世襲的么？就是不知俸祿幾何？孟夷光害羞的垂下頭應(yīng)是，奉上了新婦禮。

    又如同先前那般給皇后敬茶奉禮，她頓了半晌才接過茶杯，遞到嘴邊微觸碰了一下放到了案幾上，不咸不淡的開了口。

    “國師府里無其他長輩，可也不可失了規(guī)矩，伺候好夫君，cao持好府中中饋。今日進(jìn)宮敬茶這等大事，你且能晚到，姑且諒你年紀(jì)輕沒經(jīng)驗(yàn)，我也不怪罪于你?！?/br>
    她頓了頓，伺立在她身后的嬤嬤走出來，拿了個(gè)紅封遞給孟夷光，閃身站在一旁卻沒有退下。

    “許嬤嬤陪伴我多年，持家理事上自是一等一的好，就讓她跟你一同回府，多指點(diǎn)著你一些?！?/br>
    孟夷光心里一愣，自己初次見皇后，她就給自己準(zhǔn)備了個(gè)假婆婆，自己肯定沒有得罪過她，那就只能是裴臨川了。

    她恭謹(jǐn)曲膝施禮謝過皇后，瞄了一眼裴臨川，他眼眸微垂，干脆直接拒絕道：“不用?！?/br>
    皇上始終笑瞇瞇低頭喝茶，皇后一愣，旋即臉色微變，冷聲道：“為何？”

    他如同往常般言簡意賅，“府里已有太多女人，陰氣過重，太吵?！?/br>
    第3章 氣死人不償命

    大殿內(nèi)，除了皇帝與裴臨川是男人，內(nèi)侍小黃門不知怎么算，其余的都是帶來陰氣的女人。

    孟夷光覺得背后似有陰風(fēng)刮過，目光所及之處，皇帝仍舊埋頭喝茶，皇后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裴臨川面無表情理所當(dāng)然，她亦垂首斂眉默不作聲。

    皇后挺直脊背，“你....”

    皇帝突然出聲打斷皇后，他笑得眼睛瞇起來，“阿川媳婦，你祖父可還好？”

    孟夷光祖父孟謙，在前朝皇帝還是太子時(shí)曾任其師，后不久稱病辭官，一直閑賦在家。他是否可好，這......，她很是一言難盡，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她看著眼前的皇帝，此刻臉上的神情與祖父某些時(shí)候極為相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祖父一如從前，未曾有什么變化?！?/br>
    皇帝嘆了口氣，頗為憂心的說道：“我一直拿阿川當(dāng)自己的孩子看，你嫁給了阿川，我與你祖父也算得上是親家，待我閑了一定要親自上門拜訪。”

    孟夷光曲膝施禮大方謝過皇帝，皇后被皇帝搶過話之后，神色難堪卻不敢多言，此時(shí)更是瞪大了雙眼，覺得不妥之后又慌亂拿起案幾上的杯子，低頭裝作喝茶掩飾。

    “太后娘娘最近忙著吃齋念佛，你們就別去打擾她老人家清修了?！被实坌粗崤R川，“阿川領(lǐng)著你娘子回去，別跟個(gè)鋸嘴葫蘆似的，多陪著她說說話?！?/br>
    裴臨川看向皇帝，嘴唇微動(dòng)，他忙瞪眼揮手阻止，“去吧去吧，我這里還有一大堆事?！?/br>
    孟夷光心頭微松，曲膝施禮退出大殿，鄭嬤嬤與春鵑等在殿外，阿愚與阿壟也站在那里。

    雨絲密密一直下個(gè)不停，阿愚遞上了斗笠與蓑衣，裴臨川如同先前般走在前，鄭嬤嬤替孟夷光撐著傘幾人在后。

    她抬頭看了一眼前面的煙雨垂釣圖，又收回了目光，青石地面滑，暫且忍一忍。

    到了宮門口分別上了馬車回府，鄭嬤嬤收起雨傘放在馬車角落，春鵑拿著帕子給孟夷光擦拭衣衫上的雨水，她取下珠冠活動(dòng)了一下脖頸，長長的舒了口氣。

    “先前在偏殿吃茶，里面伺候小黃門見我們?nèi)菇嵌紳窳?，還有些訝異，說是內(nèi)命婦進(jìn)宮拜見，都派了軟轎來接?！编崑邒邼M臉的愁容，這一來就得罪了皇后，以后可如何是好？

    孟夷光心里有數(shù)，皇帝在大殿內(nèi)更是直接沒給皇后臉面，就不知道她心性如何，這些會(huì)不會(huì)記在自己的頭上。

    要記，也盼著她能記在裴臨川頭上，畢竟他債多不愁。

    現(xiàn)在緊要的是皇帝話里的意思，還有弄明白裴臨川究竟還有哪些地方得罪了皇后。

    “嬤嬤，讓馬車快一些，到門口追上國師的馬車，我有些事要問他。”

    鄭嬤嬤敲了敲車壁，探頭出去說了句話，車夫加快了車速，很快就趕上了前面的馬車。誰知前面的馬車也突然快了起來，兩輛車像是在雨中比試，你追我趕跑得飛快。

    孟夷光被晃得有些暈，她心下懊惱，怎么忘了阿壟是三傻圖之一。待進(jìn)了國師府，馬車在二門停下，她穩(wěn)了穩(wěn)神，跳下馬車喊道：“國師。”

    裴臨川正在穿蓑衣，聽到孟夷光的喊聲眼神飄了過來，抓起斗笠扣在頭上答了一聲，“唔?！?/br>
    唔你個(gè)大頭鬼，孟夷光見裴臨川像是落荒而逃一樣大步離去，她干脆小跑著上前揪住他斗笠垂下來的帶子，他脖子被勒住微微后仰，阿愚閃電般出手，帶子應(yīng)聲而斷，阿壟接住了掉下來的斗笠，又將它穩(wěn)穩(wěn)戴在了他頭上。

    孟夷光：“.....”

    “我有話跟你說?！?/br>
    裴臨川看著孟夷光，眼神中有戒備，還有些許的惱怒，卻還是站在了那里，等著她說話。

    孟夷光無語望天，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鄭嬤嬤追上來，將傘擋在了她的頭上。

    “你的臉花了?！迸崤R川突然說道，聲音平平，可她卻聽出來了其中的嫌棄。

    孟夷光不打算理會(huì)，他卻沒完沒了，眉心微擰思索片刻，“像是滑稽戲伶人。”說完，他抬手整了整斗篷，神情愉悅，眼底竟然劃過一絲笑意。

    他這是在報(bào)復(fù)么？

    孟夷光拿出帕子，鄭嬤嬤接過去仔細(xì)擦去她臉上糊掉的脂粉，她瞄向裴臨川，他微偏著頭，看得無比認(rèn)真。

    在男人面前當(dāng)場卸妝，與在男人面前當(dāng)場脫衣，哪一種來得更尷尬，她此刻覺得是前一種。

    鄭嬤嬤擦完輕聲道：“好了。”

    裴臨川又有話說：“紅通通，像是婦人相撲?！?/br>
    孟夷光吸氣，心里默念：不生氣，不生氣，生出病來無人替。

    她干脆直接問道：“你先前得罪過皇后？”

    “得罪過很多次?！迸崤R川神情坦然，“皇上告訴我的?！?/br>
    孟夷光噎了噎，不死心的繼續(xù)問道：“比如說什么事上得罪了皇后？”

    裴臨川沉吟一會(huì)答道：“不知，婦人天生心眼小?！闭f完他還補(bǔ)充了句，“太后也得罪過。”

    同為婦人的孟夷光：“.....”

    她覺得渾身無力，大梁最頂頂尊貴的兩尊菩薩都被他得罪了，他還能這么坦然，他或許不是凡人，只是下凡的時(shí)候腦子著了地。

    “嬤嬤，我們回吧。”

    鄭嬤嬤也一言難盡，春鵑跟上來，幾人沉默著回了蘅蕪院。

    洗漱過后，孟夷光將進(jìn)宮時(shí)所發(fā)生的事，以及裴臨川所說之事一字不落寫了下來，仔細(xì)封好之后交給鄭嬤嬤，“嬤嬤，你親自回去一趟，將信送給祖父。”

    她想了想又說道：“祖母阿娘她們肯定會(huì)問我的情形，你無需讓他們過多擔(dān)心?！?/br>
    鄭嬤嬤輕嘆，“我醒得，明兒個(gè)你就要回門，她們定會(huì)親自問你。”

    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孟夷光現(xiàn)在也光棍了起來，先解決眼前的要事是緊。

    夏荷做事麻利，午飯時(shí)新廚房就呈上了飯食，孟夷光總算吃到了葷素搭配適宜的熱飯菜，她心下稍安，苦中作樂的想，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日子還能過下去。

    午后歇息了一會(huì)起來，鄭嬤嬤也回來了，她拿了封信遞給孟夷光，說道：“這是老神仙親筆所書?！?/br>
    老神仙是孟謙的自封，下令府里所有人都要這樣稱呼他，祖母趙老夫人除外，她出自將門，在府里地位最高，老神仙打不過她。

    打開信，老神仙的字一如既往的瀟灑不羈，不過幾個(gè)字將一大張紙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已知悉，盼歸?！?/br>
    孟夷光心生溫暖，忍不住笑了起來，將紙折好放進(jìn)匣子里鎖起來，問道：“祖父他們可好？”

    “家里人都好，就是擔(dān)心你，拉著我問了好半天，我只撿了一些好事說了?！编崑邒呦肫鹈霞胰藢⑺龍F(tuán)團(tuán)圍住問這問那的情形，鼻子一酸，這女人，還是在娘家時(shí)過的才是舒心日子。

    孟夷光瞧著鄭嬤嬤神色，她想起孟家又比著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心里難免難受，笑著岔開了話題，“外面雨好似停了，我們?nèi)ジ镛D(zhuǎn)轉(zhuǎn)，熟悉熟悉路。”

    鄭嬤嬤拭了拭眼角，忙拿了披風(fēng)過來給她披上，與夏荷一起陪著她出了院子。

    幾人沿著游廊小徑走了許久，總算走了大半個(gè)府。孟夷光越走心越?jīng)?，大院套著小院，府里就這么點(diǎn)人，那些院子空置根本無人住，院墻斑駁，房頂瓦片滑落，推開院門望去雜草叢生。

    府里的最東邊有片不算小的湖，湖里只怕積滿了淤泥，湖水發(fā)綠還散發(fā)著隱隱的臭味。

    想到修葺打理所要花費(fèi)的銀子，孟夷光心像是被剜了一塊。她看著重重疊疊的院落，哀嘆道：“要是這些院子能賃出去就好了。”

    鄭嬤嬤無奈的道：“九娘你別盡想這些好事，這可是皇上賜下來的國師府?！?/br>
    “國師府國師府。”她咬牙切齒低念，裴臨川要是拿國師府當(dāng)一回事，就不會(huì)任由他的府里像是荒蕪鬼屋。

    遠(yuǎn)遠(yuǎn)瞧去，他的院子隱在紅花綠樹中，斜出來的飛檐要落不落。他自己住的地方尚且如此，盼著他整修屋子，還是不要為難自己的好。

    幾人轉(zhuǎn)過假山，沿著小徑回蘅蕪院，卻被一大塊不知哪里來的石頭擋住了路。夏荷摩拳擦掌，上前去彎腰使勁推了推，石頭紋絲不動(dòng)。

    孟夷光看了看那塊大石，說道：“我們換條路吧?！?/br>
    轉(zhuǎn)身走了沒多遠(yuǎn)，阿愚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他靈活至極的躍過石頭，揚(yáng)長而去。

    孟夷光：“.....”

    “阿愚?！泵弦墓饨凶×怂斑@塊石頭你可搬得動(dòng)？”

    阿愚走過來，點(diǎn)點(diǎn)頭答道：“能。”

    “那為何不將它搬開？”

    瞧著阿愚的神色，孟夷光知道自己又問了蠢話，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寫著，他能輕巧走過去，為什么還要那么麻煩費(fèi)力氣搬開？

    夏荷見阿愚一動(dòng)不動(dòng)，急了，“能的話你去將它搬開啊，這么大一塊石頭擋著路，你都看不見嗎？”

    阿愚抬頭看了看天色，不情不愿的說道：“國師吩咐我出去買吃食?！?/br>
    他們沒有在府里開火么？也是，就他們?nèi)齻€(gè)，誰也不像是會(huì)做飯的樣子。孟夷光說道：“你去將石頭搬開，晚飯去我院子的廚房里提?！?/br>
    阿愚二話不說，大步上前一彎腰，輕輕松松抱起石頭往旁邊一扔，拍拍手咧開嘴笑道：“我這就去廚房?！?/br>
    孟夷光默。

    算了。

    日次要回門，鄭嬤嬤本來整理了一大堆禮物，晚飯后意外的收到了阿愚送過來的一個(gè)大包裹，“國師說是回門禮，他明日也會(huì)跟你一起去?！?/br>
    孟夷光意外之極，打開包裹一看，里面明晃晃一堆金塊差點(diǎn)沒有閃瞎她的眼。

    第4章 全部身家

    裴臨川出手居然這么大方，不是，重點(diǎn)是他居然一下拿出了這么多金子，他究竟有多少家產(chǎn)？

    孟夷光看向阿愚，他正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案幾上的核桃酥，她伸出手去，將碟子拖到了自己面前，拿起一塊閑閑吃了起來。

    阿愚重重的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