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搖曳, 光影迷蒙。

    這樣的夜色之下，凱爾西還敢如何不紳士？

    她還火上澆油地說請盡情大膽猜測，說不定她很可能會照做。

    歇洛克面對觸手可及的凱爾西，先一把拉住她作怪的手, 沒讓她繼續(xù)撫摸自己的領(lǐng)結(jié)。

    “請允許我?guī)湍憧刂埔粫愕氖??！?/br>
    歇洛克說得冠冕堂皇, “杰瑞, 如果放任你繼續(xù), 我生怕你會按奈不住解開我的衣領(lǐng)扣子。顯然，這種動作不適合發(fā)生在如此簡陋的帳篷?！?/br>
    「什么？讓你大膽猜, 你就這樣猜的？誰想要迫不及待解開你的扣子！」

    凱爾西佯怒斜睨歇洛克，真不愧是她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這人還真的敢想。

    “為什么瞪我？不是你讓我猜的？”

    歇洛克狀似無辜, “我依照現(xiàn)有事實，按照邏輯推測, 得出了不紳士的杰瑞下一步可能會做什么的推論。哦！是我估計失誤了，原來你還沒到不紳士到如此地步。哎……”

    這是一聲充滿遺憾的嘆氣。

    歇洛克沒等凱爾西反唇相譏, 緊接道, “好吧, 我得保守一點。你不敢解開我衣扣，必定敢給我一個晚安吻了。”

    猜完, 歇洛克一臉鎮(zhèn)定自若地等回應(yīng)。

    盡管今夜凱爾西承認(rèn)的不紳士，并不是他提問時暗指的因性別有異而不能被叫做紳士，但隨后事情的發(fā)展也很不錯。

    “是的，我敢。”

    凱爾西卻從歇洛克掌心抽回自己的手。

    起立，她拎著裝有開水的銅壺走進(jìn)單間臥房。

    再掀起布簾出來, 是將銅盆裝了些冷水也端入臥房。

    歇洛克一個人被留在火爐邊, 看著凱爾西旁若無事地進(jìn)進(jìn)出出。所以‘敢’之后呢？沒有了嗎？

    五分鐘過去。

    凱爾西準(zhǔn)備完洗漱用品, 似乎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就要落實早睡早起的健康作息。再度進(jìn)入臥室前，她拍了拍額頭轉(zhuǎn)過身，似乎終于想起被遺忘的歇洛克。

    “時間不早了，你怎么還傻坐著，在等什么嗎？”

    凱爾西不解地問，“之前，您自詡是一位標(biāo)準(zhǔn)的紳士。因此，不論我敢多么不紳士，出于對您的尊重，我細(xì)細(xì)想了想還是不要過分地冒犯您。這樣不對嗎？”

    沒關(guān)系的！沒有必要算得那么清楚！

    歇洛克體會了一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剛才不搬這塊石頭也引不出后面的話。

    “對，你總是對的?！?/br>
    歇洛克無奈地認(rèn)了。其實馬戲團(tuán)營地并不是一個好地方，完全不適合發(fā)生點什么，但他還是有一點點失落。

    是的，絕對只有一點點失落。

    歇洛克非常清楚來此目的是為查案，他怎么可能假公濟(jì)私。

    “您認(rèn)同就好，那就早點休息，”

    凱爾西說著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臥房。

    下一刻，只見門簾又被從內(nèi)撩起。

    “哦！非常抱歉，我忘了和瓦西里斯基先生說晚安?！?/br>
    凱爾西探出半邊身體，而所謂的瓦西里斯基先生正是歇洛克此次角色名。

    隨即，她將右手的中指食指并攏貼在唇上，自然而地拋給歇洛克一個兩指飛吻。

    “瓦西里斯基先生，給你的晚安吻。祝好夢——”

    門簾輕晃。

    簾布后已經(jīng)沒人。

    歇洛克下意識伸手撫上額頭，仿佛能感到隔空之吻留下的溫度，不知不覺間低眉淺笑起來。

    半晌，他才收斂笑容。走到臥房門口，隔著那塊輕飄飄的布簾，對里面的凱爾西說，“親愛的瓦西里斯基夫人，也祝你好夢?！?/br>
    好夢，卻有些難。

    兩人身在敵營，枕戈待旦無法沉眠，隨時要做好遭遇突發(fā)情況的準(zhǔn)備。

    索性第一夜平安無事。

    冬日天亮得晚，馬戲團(tuán)營地里卻按時早六點吹響號角，七點整就會發(fā)放早餐。

    隨即是兩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營地雜工也會清掃各個帳篷。九點，上午的訓(xùn)練與彩排準(zhǔn)時開始。

    凱爾西起床后稍稍舒展身體，稻草堆打底的床鋪硌得人rou疼。哪怕有墊被，但起不了多少緩解作用。

    臥底生涯卻仍要繼續(xù)。

    重新?lián)Q好衣服，戴上床頭的假發(fā)，只能用行李里的小鏡子照一照，而帳篷里沒有提供全身鏡。

    “等會我就去要一面鏡子?！?/br>
    凱爾西想到了艾麗莎的魔鏡論，“艾麗莎的瘋言瘋語里提到了魔鏡，她說是魔鏡指點讓她逃出了樹林。鏡子不會說話，但看守鏡子的人可以?！?/br>
    歇洛克點頭，這是一個偵察方向，而他準(zhǔn)備去原來的飛刀表演者所住帳篷區(qū)轉(zhuǎn)一轉(zhuǎn)。和臨時演員不同，馬戲團(tuán)的其他成員往往十幾人住一個大帳篷。

    “昨天試探我的魔術(shù)師默頓，他和離開的cao控飛刀者史蒂夫同住一間。希望今天能找出史蒂夫離開馬戲團(tuán)的真正原因。”

    早飯過后，分頭行動。

    帳篷里需要一面全身鏡。

    對于這種合理的小事，安德烈讓凱爾西直接向看管鏡子的小丑迪克要就行。

    迪克雖然下午才演出，但他已經(jīng)畫好小丑妝容。

    一臉厚重而夸張的油彩，幾乎能將他所有屬于普通人類的情緒都遮掩在面具下。

    “給，全身鏡，你自己擦一擦。”

    迪克動作很快，搬出了一面折疊全身鏡放在凱爾西面前，沒有再多說的意愿。

    這面鏡子沾著一些污漬，看起來有段時間不曾使用。

    凱爾西沒有立即離開，就地檢查了一下鏡架。在鏡子背面底部，貼有一小塊泛黃的標(biāo)簽「小丑—大衛(wèi)」。

    趁著迪克取鏡的幾分鐘，她迅速觀察了存放鏡子的帳篷。

    顯眼位置都是供觀眾取樂的哈哈鏡，所有哈哈鏡鏡面都被擦得非常干凈，而它們的背面底部也有貼標(biāo)「小丑—迪克」。

    兩相對照，凱爾西確定鏡子背面的貼標(biāo)，是表示目前由誰負(fù)責(zé)看管清潔這些鏡子。回想配餐表，整個馬戲團(tuán)并沒有一位名叫大衛(wèi)的小丑。

    “大衛(wèi)是誰？”

    凱爾西單刀直入地問，“之前，是大衛(wèi)看管馬戲團(tuán)的鏡子？”

    一瞬間，迪克眼神惶恐。

    剛剛匆忙從庫存里拿了鏡子，怎么都沒想到是拿到了一面沒有去掉標(biāo)簽的鏡子。

    “大衛(wèi)已經(jīng)走了。”

    迪克忍住奪回鏡子換一面的沖動，裝得毫不在意的樣子，卻不由緊張地重復(fù)確定道，“對，去年春天，他就不在馬戲團(tuán)了。”

    凱爾西怎么可能瞧不出迪克神色有異，看來與他同是小丑的大衛(wèi)有問題。

    “我看安德烈團(tuán)長將月亮灣馬戲團(tuán)經(jīng)營得不錯，大衛(wèi)還能跳槽到其他更好的馬戲團(tuán)？”

    這話聽起來是吹捧安德烈，但讓迪克的情緒更緊繃了。

    “我，我也不知道。”

    迪克找了一個理由，“可能是不做小丑了。馬戲團(tuán)沒有安穩(wěn)的生活，也許他是去做碼頭工了?！?/br>
    “這樣啊……”

    凱爾西聯(lián)系到艾麗莎的失蹤時間，與小丑大衛(wèi)離開馬戲團(tuán)是在同一時段。她還想多問幾句，但迪克先下了逐客令。

    迪克抄起抹布，“我和大衛(wèi)不熟，你沒別的事就拿鏡子離開吧。我還要擦哈哈鏡?！?/br>
    哈哈鏡足夠干凈，一點都不需要多擦。

    迪克卻不理凱爾西，徑直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好的，我先走了?！?/br>
    凱爾西深知過猶不及，當(dāng)下沒有盯著迪克追根刨底。

    目前，已知馬戲團(tuán)有四個成員離開。

    去年春季，小丑大衛(wèi)原因不明地離開了。

    今年秋季，飛刀演員安娜受傷，她的搭檔史蒂芬陪同其一起去了芝加哥市內(nèi)醫(yī)院。

    今年秋季，還有一位不被承認(rèn)存在過的狼人，也從馬戲團(tuán)消失了。

    當(dāng)提及這四位的離去時，從小丑狄克、團(tuán)長安德烈、配餐員都在掩飾真正的情緒。

    月亮灣馬戲團(tuán)越發(fā)可疑。

    即便營地里的所有成員都三緘其口，但不意味著沒有其他渠道查證一些情況。

    馬戲團(tuán)是相對封閉的地方。營地內(nèi)一有風(fēng)吹草動，所有成員多少都會聽聞風(fēng)聲，所以成員們相互之間要對外保守秘密。

    然而，相對封閉并非絕對封閉。

    每天兩場的演出，演員們與觀眾們勢必有所接觸。

    比如小丑迎接觀眾，也比如觀眾們給喜歡的演員送禮物。

    沙俄飛刀客在芝加哥一夜爆紅。

    觀眾們想親手送上鮮花是非常正常，而飛刀組合往往是投擲方更受歡迎。

    第二天演出，凱爾西就收到來自觀眾的鮮花。

    夜間場，還有一位觀眾特意到后臺面對面贈花，那也是不必大驚小怪的事。同場也有魔術(shù)師、馴獸師被堵在半途被贈花。

    夜晚十點多散場。

    默頓抱著幾大捧鮮花回帳篷，離開前和歇洛克打了招呼。

    “瓦西里斯基，要不要我分一束給你？”

    默頓自來熟地說，“雖然觀眾都把鮮花給了你的女人，還都是男人們送出的鮮花，有人更到后臺來送花，但你也別生悶氣。馬戲團(tuán)演出結(jié)束就會離開，之后和當(dāng)?shù)赜^眾就不會有交集。該是你的，誰也搶不走?！?/br>
    歇洛克本來臉色正常，他扮演的沙俄飛刀客才不是小氣男人。

    更何況面對面贈花的人，正是另一位經(jīng)過偽裝的偵探愛德華茲。今夜借此時機(jī)，暗中傳遞條交換情報。

    然而，歇洛克聽了默頓不合時宜又自以為親近的說辭，讓他不得不表現(xiàn)出不高興?！拔抑?，多謝關(guān)心。并不用你送我花。”

    “好吧，我也不勉強(qiáng)你收下?！?/br>
    默頓沒有就此再多言，“如果你有什么不開心的，隨時都能來找我聊一聊?！?/br>
    聊一聊？還能聊什么？

    歇洛克知道一問到關(guān)鍵點，默頓就會糊弄過去。

    正如白天去過默頓的帳篷，并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有關(guān)前飛刀演員史蒂芬留下的痕跡。

    史蒂芬的鋪位收拾得干干凈凈，而所有人都說與他不熟，包括默頓也是一問三不知。

    仿佛月亮灣馬戲團(tuán)的成員之間，不存在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親近關(guān)系，連表面的親近都沒有。

    即便以職場論馬戲團(tuán)，但此地的氣氛也足夠詭異。

    默頓先離開了。

    歇洛克卻必須把戲做全，他冷著一張臉與凱爾西回了帳篷。

    進(jìn)了帳篷，兩人拉好帳篷門。

    凱爾西噗嗤輕笑，將手里的紙條塞給歇洛克：“抱歉，偵探社沒有女助手，找不到合適人選來給你送花，就無法給你造勢。

    而讓一位男士給另一位男士送花，外人看來會很奇怪，也別為難愛德華茲男扮女裝了?！?/br>
    “這些事本來就沒什么好在意的?！?/br>
    歇洛克先打開字條，第一次接頭愛德華茲只寫了「平安無事」，這卻在表明其他的馬戲團(tuán)沒有異常。

    沒有異常就好。

    歇洛克將紙條扔到火爐內(nèi)燒毀，語氣也輕松幾分，“男士之間送花確實古怪。愛德華茲很忙，我們不能為難他，我也一點都不想要別人送花?！?/br>
    談及此，歇洛克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親愛的班納特先生，我唯一的例外就是您。

    您送的橙色玫瑰，那片由您親手畫著笑臉的玫瑰花瓣，被我保留在筆記本中。對此，您有印象吧？”

    幾年前，凱爾西在歌舞劇演唱家金玫瑰毒殺案之后，隨手買過橙色玫瑰送給歇洛克。隨后，兩人以那一支的玫瑰花花瓣數(shù)量是奇是偶，來賭一把由誰扮演教授或是學(xué)生身份。

    凱爾西贏了教授身份，而那片笑臉花瓣是她出千的證明，還堂而皇之地將證據(jù)展示給歇洛克看。

    “當(dāng)然，我不會忘了與您在一起的任何事?！?/br>
    凱爾西笑著點頭，“我成為了喬·史密斯教授，而你成為我的學(xué)生。對此，我很愉快，正如花瓣上畫的笑臉?！?/br>
    這種過去的小較量，現(xiàn)在看來都是情趣。

    歇洛克略有遺憾，“可惜，眼下我無法給回贈鮮花與您?；蛟S，只有新線索能讓您開心點?！?/br>
    什么新線索？

    盡管沒有在前飛刀演員的帳篷里找到蛛絲馬跡，但是在馴獸區(qū)域有了一點發(fā)現(xiàn)。

    歇洛克取出口袋里的小紙包，里面是一顆帶血的鑲銀牙齒。

    “飛刀練習(xí)受傷是常態(tài)?！?/br>
    歇洛克指了指牙齒，“我側(cè)面打聽到，被削去耳朵的安娜也有過口腔受傷的經(jīng)歷，而馬戲團(tuán)其他人都沒有缺牙。這顆牙齒，你覺得會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