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玄商君畫完這星盤圖，一言不發(fā)，拂袖離開。

    夜曇面對這金燦燦的星盤圖，胡亂拼了好幾次，四界中不知誰先爆笑，她怒瞪一眼，卻半點(diǎn)辦法沒有。

    低級法陣就是這樣，只有正確的答案能夠解開。你若知道答案，那它就是薄薄一層紙。你若不知道，它便浩如煙海。

    夜曇抓耳搔腮了半晌，正確的星盤圖自然是拼不出來。她暴跳如雷——青葵還在受烈火焚身之刑，自己怎么如此沒用？！

    當(dāng)初星盤在手，為什么不能多看一眼？！

    書到用時方恨少，她急得差點(diǎn)白了頭。然而天階之上，諸人還在張望。

    清衡君身后，一個小腦袋探出來——正是胡荽！她向夜曇擠擠眼，夜曇忙指了指瑤池水。胡荽多聰明呀，立刻用力點(diǎn)頭。

    夜曇回頭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星盤，一時之間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人群之中，玄商君已經(jīng)離開了。

    天界沒了他，頓失色彩。

    夜曇離開的時候，四界看她像看一場笑話。

    她沒有回頭，一路來到南天門等待。此時天界神族已經(jīng)全部撤離到蓬萊仙島，南天門也沒了守衛(wèi)。她等不多時，胡荽就賊頭賊腦地跑過來。

    “我草！”夜曇連忙迎上去，“瑤池凈水你帶來了嗎？”

    “必須的！”胡荽掀開衣袖，夜曇這才發(fā)現(xiàn)她懷里抱著一個盆。她說：“不知道公主要多少，我就舀了一盆。不夠我再回去幫公主拿！”

    她一臉得意，夜曇說：“干得好。”

    胡荽說：“那是當(dāng)然的。公主，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就和你一塊離開！我們闖蕩四界，再也不回來了?！?/br>
    天真中還泛著稚嫩的話，夜曇卻聽得紅了眼眶。她問：“清衡君也不要了？”

    “我想要??！”胡荽對自己的勢利從不避諱，“但是熊掌和魚不可兼得。我跟著公主就好了！”

    夜曇抬手，摸摸她的頭，胡荽一臉幸福地用自己的頭頂蹭了蹭她。就在此時，夜曇掌心吐力，一掌將她拍出老遠(yuǎn)。胡荽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滿是茫然不解。

    夜曇掏出當(dāng)初在天界時，少典宵衣賞給她的六爻仙露，不著痕跡地丟在不遠(yuǎn)處，說：“要是有人發(fā)現(xiàn)你，知道怎么說嗎？”

    胡荽說：“?。俊?/br>
    夜曇說：“你端著瑤池凈水在此埋伏我，被我所傷。其余一概不知，不必多說?！?/br>
    話落，她轉(zhuǎn)身離開。

    殿中，步微月自然把胡荽的偷偷摸摸看在眼里。她和丹霞上神都沒有追隨東丘樞而去。東丘樞為了在天界神族留下耳目，倒也并沒有將她二人強(qiáng)行帶離。

    步微月扶著玄商君，有意無意地道：“東丘樞生性狡詐，說不定會在天界留下耳目?！?/br>
    ——既然這個妖女暫時殺不了，那么斬除她一個走狗也是好的。

    不遠(yuǎn)處，丹霞上神何等jian滑？她立刻心領(lǐng)神會，說：“方才，我看見一個叫胡荽的仙娥偷偷出去。這丫頭從前好像就侍候著離光夜曇那個妖女?！?/br>
    清衡君微怔，左右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胡荽真的不見了。

    少典宵衣自然是立刻派人去找。諸神沒有花多少功夫，就找到被打成重傷的胡荽。清衡君快步上前，將她扶起來：“發(fā)生什么事？”

    胡荽在吐血，可其實(shí)也不太痛。她愣愣地說：“我、我端著瑤池凈水在這里埋伏公、公主。被她所傷。其余一概不知，不必多說。”

    ……

    步微月眉頭微皺，丹霞上神怒道：“她身攜東丘樞的邪影之力！你以為你是誰，能受她一掌？！還不承認(rèn)自己通敵？”

    旁邊，炎方看不下去，冷哼道：“烏合之眾，也敢稱神。真真可笑?！?/br>
    清衡君再顧不得其他，回頭向少典宵衣稟道：“父神，瑤池凈水乃至清之氣。當(dāng)然能對東丘樞造成損傷。此女螳臂擋車，雖然可笑，卻到底勇氣可嘉。還請父神獎賞！”

    他一口咬定胡荽是為了偷襲夜曇，少典宵衣只覺得這丫頭老實(shí)，倒也不想同她計較，說：“大敵當(dāng)前，鴉雀無聲。退敵之后，倒是生出一腔殺敵之勇?！?/br>
    話雖然像是教訓(xùn)丹霞上神和步微月，然而眼角卻瞟了一眼炎方。

    指桑罵槐嘛，炎方惱怒，卻無言可辯。

    藏識海。

    東丘樞盤腿而坐，聚氣為自己療傷。他的rou體損傷太嚴(yán)重，兩片盤古斧碎片雖然讓他修為大增，但同樣也加重了他的傷勢。

    他閉目凝氣，不僅要保住自己，也要極力控制青葵體內(nèi)的南明離火。

    ——若青葵真的身死魂消，地脈紫芝可真是盡毀于此了。

    他一心二用，身上已經(jīng)無汗，只有膿血橫流。

    魔后掩鼻退后，二人等不多久，就見山下，夜曇沿著羊腸小道直奔上來。

    “你竟空手而回！”魔后英招只看了一眼，頓時就變了臉色。東丘樞也在此時睜開眼睛。夜曇來不及和魔后多說，她快步奔到青葵面前，將一盆瑤池凈水往她嘴里直灌。

    南明離火之下，青葵全身燒焦，體無完膚。

    那種劇痛，唯有夜曇能真正感同身受。青葵燒焦的手猛地抬起，緊緊抓握住她的手腕。

    “jiejie……”她輕聲呼喊，青葵睜開眼睛。南明離火焚毀了她的美貌、她的端莊，只有這一雙眸子，清亮通透，如世間最溫潤的珍寶。

    她伸出手，在夜曇右手的手腕上輕輕撫摸。

    夜曇右手的手腕上，有一道傷疤。五歲時因?yàn)榧刀蔶iejie得了南明離火，她故意搗亂，推翻了青葵的丹爐。

    “傻子，你是不是又鉆爐子里去了？都叫你不要玩火了啊……你看你，手都燒壞了……”她的聲音又低沉干啞，反復(fù)摩挲著那塊傷疤。

    光陰如箭，轉(zhuǎn)瞬十年過去。

    神智不清的她，卻牢牢記得那處傷痕的位置。

    夜曇將自己整個埋進(jìn)她不成形狀的懷抱里，雙肩顫抖，許久才哭出聲音。

    第294章

    天界，蓬萊仙島。

    少典宵衣、炎方、帝錐等人還聚集在一起。如今東丘樞實(shí)力強(qiáng)大，他們留在蓬萊還可以防止被各個擊破。因著歸墟的蟠龍古印被破壞，混沌之炁向四界滲漏。天界開出了方子，暫時抑制疫情。

    這次魔族和妖族都沒有置身事外，四界齊心，一起煉丹發(fā)藥。

    因?yàn)樗慕缱用癖姸?，需要的丹藥自然?shù)額龐大。玄商君也便帶著飛池和翰墨一起煉丹。

    丹室里，爐火燒得正旺。玄商君卻睡著了。他坐在桌前，面前還鋪著各色草藥，人卻以手支額，淺淺入睡。翰墨發(fā)現(xiàn)了想要叫他，被飛池?fù)u頭阻止。

    他真的太累了。

    否則作為一個上神，是不會這般入眠的。

    飛池和翰墨互相看看，二人動作都不由自主地輕了下來。

    玄商君聽到水聲，他知道自己入了夢。然而卻想不到，自己會夢到這個地方。

    面前是一片湖泊，亭臺傾倒、樓閣失修。青苔遍滿了岸邊的小路。玄商君一眼就認(rèn)出這里哪里——正是離光氏的廢湖飲月湖。

    “君上?！庇新曇魦蓩纱啻嗟暮啊?/br>
    他背脊微僵，明知是心魔，卻仍忍不住回頭。

    果然，那一抹濃紫蝴蝶般翩然而來，撲進(jìn)他懷里。guntang的紅唇湊到他耳垂，夢里伊人呵氣如蘭，輕聲喊：“有琴……”

    因?yàn)槟谛模詿o論神態(tài)、聲音，都與那人相差無幾。

    驅(qū)除心魔的方法，他有不下千種?？墒悄且豢?，當(dāng)他掌心蓄力，卻無法下手。

    懷中的人將臉貼在他胸口，說：“小時候，教導(dǎo)jiejie的琴師說，琴這么干凈的樂器，我連碰都不配碰。從那時候起，我就很討厭琴。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能把琴彈得如此迷人。我想，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討厭琴了?！?/br>
    他掌中的手被卸去了力量，即使明知懷中只是虛妄。

    但是既為心魔，當(dāng)然是一定會圖窮匕現(xiàn)的。就在他懷中，心魔手中美人刺寸寸刺入他的胸口。她的神情依舊天真到無瑕：“我對君上的真心，就像一鍋紅湯里的肥牛rou、肥羊rou、毛肚、鴨腸、藕片、金針菇……”

    即使是在夢中，他也能感覺到劇痛?？杉词故峭?，也不愿放手。

    “君上！”耳邊的聲音由模糊到清晰，翰墨發(fā)現(xiàn)他的傷口重新滲血，頓時再顧不得擾他休息，將他喚醒。

    玄商君睜開眼睛，垂眸掃了一眼自己的傷處。果然，血又浸出來，將白衣染紅一片。

    飛池急忙拿來丹藥，翰墨也解他衣袍，想要為他處理傷口。玄商君按住他的手，只用清潔訣拭去衣上血痕。翰墨說：“君上這傷，經(jīng)由陛下和法祖共同醫(yī)治，按理不應(yīng)流血不止。只是君上神思不屬，全然不顧自身，這才屢屢發(fā)作。君上實(shí)在應(yīng)該放下雜念……”

    “夠了！”玄商君低斥一聲，不愛聽了，“退下?！?/br>
    翰墨眼睛都紅了，說：“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君上不愛聽。但是那個女人，她……”

    “翰墨！”飛池趕緊拉住他，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走，我們?nèi)ソo君上取件干凈的衣衫?！彼材隽说な?，翰墨仍然滿腹憤恨：“我說得不對嗎？那個女人，君上對她百般縱容，她竟下如此狠手。她哪里值得君上惦念？”

    “不要再說了?！憋w池也是滿心無力，道：“總有一些道理，大家都懂，卻誰也聽不進(jìn)去?！?/br>
    他拉著翰墨，正要離開，卻冷不丁遇見一個不速之客正向此而來。

    “三殿下？！”飛池和翰墨頓時一臉警覺。

    來的果然是嘲風(fēng)，他掃一眼面前二人，道：“這道藥方，本座有不懂的地方，要當(dāng)面向你們家君上討教。”

    飛池和翰墨信他才有鬼，魔族什么時候會對丹方有興趣？！

    飛池立刻說：“三殿下，君上正忙于煉丹，無暇會客。”

    “煉丹？”嘲風(fēng)豈能被這樣哄騙過去？他說：“本座站在這里都能嗅到上神之血的味道，他煉什么丹？傷勢又復(fù)發(fā)了？”

    飛池更不會放他進(jìn)去了，畢竟神魔不兩立。如今雖然短暫合作，但面前的人也是敵非友。他說：“三殿下既然知道君上有傷在身，更不應(yīng)前來打擾。”

    丹室里，玄商君一言不發(fā)，顯然他并不想見自己。嘲風(fēng)嘆了一口氣，說：“好吧。”

    他心中同樣煩憂，如今四界已經(jīng)誓要?dú)サ孛}紫芝不可。單憑自己一人之力，如何救出青葵？！他心事重重，轉(zhuǎn)身要走，不料，另一個人也在此時前來——步微月。

    步微月款款行來，手里托了一個托盤，里面放著幾樣精美的糕點(diǎn)。見到嘲風(fēng)，她秀眉微蹙。

    嘲風(fēng)看看她，再看看丹室，說：“怪不得君上避而不見，原來是已有新歡在側(cè)?！?/br>
    步微月聽在耳中，卻并未否認(rèn)，只是道：“三殿下身為魔族，作客蓬萊，不應(yīng)隨意走動。速速離開。”

    嘲風(fēng)冷哼一聲，說：“少典有琴，既然如此，本座與你也無話可說了?！?/br>
    話落，他甩袖要走。然而就在此時，丹室里，玄商君的聲音響起：“進(jìn)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