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唉?!币箷议L嘆了一口氣,“頂云死了,她失去了唯一的希望。人在崩潰時,要么頹廢,要么瘋狂。保不準哪一天,她回過神來,就會變成一條瘋狗。你這時候心軟,她咬你的時候可不會。” 青葵正色說:“頂云殿下的死,是他有意殺害血脈兄弟在先。我對他問心無愧。但魔后畢竟與此事無關。她痛失愛子,有些怨恨也是理所當然。我不能因為她沒有做過的事而害她?!?/br>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我也是多余跟你說話。”夜曇神情懨懨。 青葵察覺了,問:“你沒事吧?” 夜曇說:“玄商君醒了,我又回到神族這個地獄了?!?/br> 青葵有些想笑,但是她忍住了:“你莫著急,等到神、魔兩界定了儲君,你我定會回到離光氏。到時候你隨我一起到魔族,好嗎?” “喲!”夜曇酸溜溜的,恨不得把嘲風吃了,“這么快就把自己當成魔族了?”青葵頓時滿臉羞紅,臊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夜曇想了想,還是問她:“你回去看過父王嗎?” “父王?”青葵很是意外,“當日離開鬼嬰谷,我便與三殿下回了濁心島。無暇前去探望。你回去看過?” 夜曇哦了一聲,說:“我看他做什么,反正他只要一見我,就會火冒三丈。” 青葵耐心地勸解:“夜曇,你只要順著他些,別同他頂嘴。說話時聲音也小些,他自然不會發(fā)怒。他對你……” 夜曇卻是不想聽了,她說:“好了,不提他了。一提他我就氣不順。你在魔族,要好好的。其他任何人對你說什么,你就去問嘲風。別的什么都不要信?!?/br> 青葵心中溫暖,說:“不用擔心我。我等著我們姐妹團聚的那天?!?/br> 姐妹團聚?但愿還有那一天吧。夜曇心里苦笑,卻只是淡淡回了句:“嗯?!?/br> 結束了通話,她望著窗外發(fā)呆,連蠻蠻叫她吃飯都沒聽見。 垂虹殿。 乾坤法祖和少典宵衣也沒有跟玄商君久談,畢竟他剛剛復蘇,二人叮囑完用藥,很快便離開。仙侍飛池進來侍候,說:“君上剛剛蘇醒,應該好生歇著才是。剩下的人,飛池便替君上擋了?!?/br> 玄商君嗯了一聲,突然問:“青葵公主呢?” 飛池啊了一聲,萬不料玄商君居然主動問起青葵公主。他說:“公主已經回了天葩院,聽說已經乖乖歇下了,”怕他擔心,還補了一句,“沒闖什么禍……吧。”因為實在心虛,不是很確定的樣子。 玄商君坐起來,回憶的碎片鋒利地劃過腦海,令他不得安寧。飲月湖,隔著天光綾的那一個吻,如遮天的古藤,枝枝蔓蔓地糾纏他。懸在心上的人,近在咫尺,他明明知道,這只是自己三塊隕鐵的雜念,卻沉迷其中,不能自已。 他披衣起身,徑直出門。飛池和翰墨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欲言又止。 第179章 玄商君一路來到天葩院前,想進,卻不進。他在浩浩清風中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飛池看不過去,終于說:“小的入內替君上通稟一聲?” 玄商君看看天葩院緊閉的大門,如果真的進去,她恐怕仍會鬧著要摘除虹光寶睛。 “罷了?!彼f,“你回本君丹藥室,將黑色的藥盒全部送來,交給公主研究丹方?!?/br> 那些黑盒所盛的丹藥,全是魔丹。但是研究丹方嘛,飛池也不懷疑:“是。” 天界的夜,已經帶了幾分清寒。玄商君攏了攏衣袍,回望殿門??商燧庠旱牡铋T,憑他眼望,是望不開的。旁邊,翰墨還擱那兒安慰呢:“君上還是回去歇息吧。小的在這里看著,保管不讓公主出門,絕不闖禍。呃……”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加了句,“至少不出門闖禍?!?/br> 然而一片忠心,只換回君上一記冷眼。 次日,旭日東升。 玄商君整衣起床,一整夜的時間,他卻沒有片刻安寧。回憶浮浮沉沉,雜念如荒草叢生。 好不容易入了夢,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喚:“少典辣目!” 他驀然回首,今生緣,已結他生里。 他走出殿門,眼神不由自主,又望向天葩院的方向。 ——昨日臨別,她在少典辣目、聞人有琴和梅有琴面前的傷心欲絕,他未曾得見,卻歷歷在目。已經分不清什么隕石碎片,一千七百年,三段紅塵歲月,將他淡如白水的一生繪上色彩斑斕。 可那扇殿門,他卻沒有勇氣去叩。 她的傷也不知道有沒有好些…… 他魂不守舍,飛池和翰墨自然是一頭霧水。 正在此時,文曲星大步行來。一眼看見玄商君,他頓時喜上眉梢:“師尊!”他是玄商君座下首徒,年紀輕輕,已是二十八星宿之一。 玄商君見到他,倒是點點頭,只是端著師尊的架子,容色嚴肅。 文曲星習慣了——他要是笑一個,不得把大家嚇死?他說:“弟子得見師尊無恙,欣喜若狂。這些日子,弟子謹遵師尊教誨,一直指導著師弟、師妹們的學業(yè)修為。師尊可要考教一番?” 考教?玄商君眉頭微皺——這倒是個理由??梢詫⑺龁緛?,考教一下功課。當著諸弟子的面,想來她也不敢吵鬧虹光寶睛的事。 他目光沉靜如水,眼底卻沉淀著喜色:“也好。你且將諸人召至垂虹殿,本君看看你等近日可有長進?!?/br> 文曲星磕頭應道:“是?!?/br> 玄商君當然特意叮囑了一句:“天葩院青葵公主,在上書囊入學也有一段時間。你將她一并喚來。” 文曲星哪知其中奧妙?他只嘆師尊想得周到,忙道:“弟子遵命?!?/br> 仙侍飛池就在旁邊,他正咂摸自家君上的意思。玄商君卻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袍,突然問了句:“這身裝束,是否太素了些?” “呃……”飛池驚呆,“???!” 玄商君容色冷肅,說:“本君受傷多日,臉色必然不好。一身素衣,只會形容憔悴。飛池,你隨本君入內更衣?!?/br> 飛池用力地掏了掏耳朵,眼睛瞪成了烏雞——天吶,我是不是聾了?! 玄商君什么時候在意過自己的衣衫是不是襯自己的臉色?。?! 一個時辰之后,眼看著玄商君的弟子都到齊了。飛池晃晃悠悠地走出來,腳下像踩了棉花。翰墨正準備著果品茶點,見狀不由奇怪:“你怎么了?走路跟飄似的?!?/br> 飛池湊到他耳邊,左手攏住他的耳朵,小聲說:“剛才,君上在內殿試了一個時辰的衣衫和發(fā)冠。連腰間的絲帶都換了好幾條。而且……”飛池搖搖欲墜,“他還用冰肌玉顏膏敷了一個時辰的臉……” 翰墨手上的托盤咣當一聲掉地上,里面的果品摔了一地。 ——蒼天大地,我們君上不會被什么東西給奪舍了吧?! 第180章 玄商君座下弟子一共十四人。懾于師尊威嚴,少年們在垂虹殿也不敢造次,此時大家規(guī)規(guī)矩矩地分成兩排,站在垂虹殿中,恭敬等候。 玄商君自內殿出來,所有人都覺眼前一亮——他煙灰色的長發(fā)用銀冠束起,里衣依舊雪白,腰封上嵌以深藍色的星辰碎片,行走之時,粼粼似波光。 湛藍的星光,完美地襯出了他的姿容,似多少年天地造化,方凝結出這瓊枝一樹。只是過于清冷,夢中行來的神祗,再如何容色無雙,也只能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心生邪念。 于是他挑了霞族織就的外袍,衣領微立,略掩了他修長的頸項,只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喉結。原本極為禁欲的裝束,偏偏在雙肩系了精致的珠絡。 他往殿上一坐,珠絡微顫,惹得人心也跟著顫動。 飛池和翰墨垂頭肅立,連個眼神都不敢有。 “弟子恭賀師尊出關。”文曲星領著師弟、師妹,以大禮參拜他。天界對外稱玄商君閉關,玄商君也不以為怪。他掃視殿中,立刻就擰起了眉頭——夜曇沒來。 為何不來?他聲音沉緩,不怒自威:“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嗎?” 文曲星忙說:“回師尊,師弟、師妹們都已到齊?!彼笥铱纯?,想了一陣,這才明白過來,趕緊補充道:“天葩院青葵公主也通知到了。” 他話音剛落,殿門口,夜曇氣哼哼地走進來,肩膀上還站著蠻蠻。 玄商君的目光受那一抹濃紫牽引,凝固在她身上。她今天其實沒怎么梳妝打扮,只是腰間系了一根漂亮的孔雀翎毛,倒是活潑嬌俏。 她進得殿中,絲毫沒有遲到的覺悟,先是掃了一眼站在最末的碧穹,然后很快就自己尋了個座位。 玄商君緩緩坐下,竟一時無言。 文曲星等只以為他又發(fā)怒,頓時大氣都不敢出。夜曇倒是看見矮幾上的果品,她隨手拿起一個果子,咬了一口,皺眉放下。垂虹殿的果品太素,她不喜歡。 玄商君收回目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弟子們都還跪著。 ——竟是失魂落魄至此嗎? 他掩上失態(tài),淡淡道:“都起來吧,坐下說話。” 文曲星等人謝恩落座,玄商君一一考教他們功課。說是考教弟子,然而心思卻千轉百回,哪有半點放在弟子身上?只是門人弟子滿殿,他端著師尊的架子,總不能上去跟夜曇搭話。 ——她那尖牙利嘴,能給他好臉色看? 想到尖牙利嘴,不知道為什么又想起那個隔著天光綾的吻。當時,她是想解他腰帶的。如果不是因為身帶異火……不!她不是想解自己的衣帶,她是想跟那個不堪入目的少典辣目……若非異火阻礙,那她不定會干出什么事來! 玄商君臉色越來越難看。 夜曇閑著無聊,也掃了一眼玄商君。這一眼掃過,她頓時心中悻悻,小聲跟蠻蠻咬耳朵。 “這家伙,不是受傷了嗎?看上去氣色可是好得很吶!”她一臉不平。 蠻蠻說:“噓,你不覺得他好看嗎?” 夜曇更不平了:“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張臉了!” 第181章 夜曇坐得遠,按理這些話不應該傳到誰耳朵里。 可誰讓玄商君豎著耳朵在聽呢? 心中莫名燃起的妒火在聽到這句話之后慢慢消散了些——以貌取人雖然膚淺,但自己在她眼中,好歹也算是有可取之處。 他心中嘆息,耳邊,他的二弟子銀灣誦完《天樞卷》,座上師尊卻久久不語。他將額頭緊貼著垂虹殿的宮磚,半晌不敢說話。 ……是自己哪里背得不對嗎? 好半晌之后,飛池小聲提醒:“君上?” 玄商君猛地回神,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出他心不在焉了。 夜曇早就已經聽得發(fā)暈了:“這什么《天樞》,簡直是天書!他要考自己徒弟,叫我來干嗎?我又聽不懂!” 蠻蠻小聲安慰:“沒事沒事,反正我也聽不懂?!?/br> 唉。玄商君淡淡道:“為師今日剛剛出關,今日就不提功課了。翰墨,本君記得,鎮(zhèn)元子上神送了人參果來?!?/br> 翰墨忙說:“回君上,是送了不少。但上神交待,是特意獻給您滋養(yǎng)身體所用?!?/br> 玄商君說:“無妨,拿出來,分給大家?!?/br> 殿中諸人都是一驚,此等仙品,以他們的輩分,平時還難得品嘗。夜曇也是精神一振,小聲問蠻蠻:“早就聽說天界有人參果,原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