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曇打開房門，剛喊了聲飛池，就愣住。

    房門外站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五月的天氣已經(jīng)很溫暖，但這個女人依然身披白裘，面色蒼白。此時(shí)她不知道已經(jīng)等了多久，右手用手絹輕輕捂著嘴，不住地咳嗽。

    病美人啊！

    夜曇突然想起她是誰！

    “水仙花令使，步微月？”這個女人，夜曇還真是見過。當(dāng)時(shí)她渡劫失敗，墜入凡間時(shí)，夜曇站在溯源鏡前，看得清清楚楚。

    步微月輕攏衣裳，得體地向她行禮：“青葵公主?！?/br>
    她渡劫失敗后，本就修為盡失、一身傷病。此時(shí)裊裊婷婷地下拜，更有弱不勝衣之態(tài)。

    夜曇問：“你在外面等很久了？”

    步微月又咳了幾聲，說：“公主奉神后之命照顧有琴……不，君上。微月不好打擾，于是在此等候。”

    她說話時(shí)也是病弱無力的，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旁邊蠻蠻把鳥頭湊到夜曇耳邊，小聲說：“小心，這是個高手！”

    夜曇沒有理它，只是圍著步微月轉(zhuǎn)了一圈。她身上很香，傷病不僅無損她的美麗，反而更添了幾許水仙花的清新淡雅。

    夜曇說：“那本公主現(xiàn)在已經(jīng)起床，你可以進(jìn)去看他了?！?/br>
    步微月又對她深施一禮，這才入內(nèi)。

    她雖然極力顧忌禮儀，但是步履間卻多了幾分急切。此時(shí)站在玄商君榻邊，親眼見到他的傷勢，步微月微微側(cè)過臉，眼淚滑落，她很快用絲絹拭去。

    美人無言，黯然神傷，端得令人動容。

    外面，清衡君和紫蕪一并進(jìn)來?？匆娨箷遥瑑蓚€人都有些無措。紫蕪拉過夜曇，小聲說：“微月和我兄長從小一起長大，是兒時(shí)的玩伴。二人感情很好，你不要介意?！?/br>
    夜曇翻了個白眼：“我介意什么？她渡劫失敗的時(shí)候，玄商君眼睜睜看她墜入人間，無動于衷。這樣也能叫‘感情很好？’我要是有這樣的朋友，早就錘死了！”

    紫蕪說：“兄長也并不是全然無動于衷啦，只是天規(guī)禁令，明言不得干涉他人渡劫。如果因?yàn)槭亲约汉糜丫蜋M加施救，豈不是有違規(guī)矩，失了公允嗎？”

    夜曇不以為然：“所以本公主對這樣的感情毫不介意。這個步微月也真是不值，幼年同修、兒時(shí)玩伴，到頭來卻如懷中抱石，所有的愛和付出，都只感動了自己。”

    紫蕪說：“也不要這么說啦。兄長……嚴(yán)守天規(guī)禁令，也沒錯嘛?！?/br>
    夜曇哼了一聲：“他是沒錯，他只是心如鐵石、無情無義……”話剛說到這里，她哎喲一聲捂住額頭，開始碎碎念：“啊不不不，他英明神武、溫柔多情，本公主對他，那是魂?duì)繅艨M、頂禮膜拜……”

    清衡君：“……”

    紫蕪：“……”

    榻前，步微月終于轉(zhuǎn)過身來。

    方才夜曇的話，她聽在耳中，然而卻并沒有什么別的反應(yīng)，只是眼眶紅透。她輕聲說：“有琴……君上并非無情之人，只是為了顧全大義，難免只能淡漠兒女私情。他的選擇，我都理解。寬仁大義、不徇私情，這正是微月心中的君上。”

    夜曇好不容易才哄好額上的虹光寶睛，說：“好吧好吧，你善解人意，你顧全大局。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步微月輕輕點(diǎn)頭，臨出門時(shí)，她回眸，看向榻上的玄商君。臨別一眼，說不盡的千般眷戀、萬種柔情。

    有情人不能相守，在對方的未婚妻子面前，還只能含淚退讓，將一腔心事掩藏。清衡君和紫蕪互看一眼，兩個少年亦同樣感傷。

    蠻蠻小聲說：“我蠻蠻有預(yù)感，這個步微月，段位很高哇?！?/br>
    夜曇摸摸額頭，說：“段位越高越好。希望她真的能帶回少典有琴的三塊隕石，讓我擺脫這該死的虹光寶睛?！?/br>
    四人一起出了垂虹殿。

    南天門外，天帝少典宵衣、神后霓虹上神、乾坤法祖和東丘樞都已經(jīng)在等候。

    四個少年上前行禮，少典宵衣說：“這次的事，必須保密，所以也不便增派人手給你們。行走下界，不要亮明身份，以免引起魔界警覺?！?/br>
    旁邊東丘樞說：“你等前往人間月窩村，自然有人接應(yīng)?！?/br>
    神后也是一臉擔(dān)憂，叮囑清衡君道：“下界之后，小心行事。照顧好紫蕪她們?！?/br>
    清衡君拱手應(yīng)是。旁邊，步微月一直低聲咳嗽，最后終于忍不住，一陣猛咳。神后說：“你這傷勢，竟還如此沉重嗎？”

    步微月咳得喘息不定，好半天才說：“承蒙娘娘關(guān)心，微月無恙，可以……”

    話音未落，她猛地以手捂嘴，然而鮮血仍然從指縫間溢出來。

    紫蕪大驚失色，忙扶住她：“微月！”

    神后轉(zhuǎn)頭，和少典宵衣對望一眼。少典宵衣說：“先傳藥王，替她療傷?！?/br>
    步微月掙扎著站穩(wěn)，道：“不，陛下……我的傷不要緊。微月愿意先行下界，尋回君上的三塊隕石！”

    但說完這句話，她又劇烈咳嗽，絲帕上血跡滲透出來，令人心驚。

    少典宵衣沉聲道：“來人，把她送到藥王殿療傷?！?/br>
    “不，陛下！”步微月一邊吐血一邊道，“君上危在旦夕，就請陛下讓我……讓我……”她本就虛弱，此時(shí)一時(shí)急切，竟然暈了過去。

    神后親自將她扶起來，命人將她送往藥王殿。

    夜曇嘆了口氣，說：“陛下，君上那邊也耽擱不得，還是我等先行下界吧?！?/br>
    神后欲言又止，還是乾坤法祖微笑著說：“微月上仙傷重至此，看來這件事，也只好交給皮皮蝦你去做了。”

    “可不是嗎？”夜曇嘟噥了一句，她走到乾坤法祖面前，問：“不過天尊您看，這么重大的事，你們不給個上古法寶防身，也說不過去，對吧？”

    第94章

    她這話一出，清衡君等人都十分驚愕，乾坤法祖是何等人？她竟這般無禮？

    少典宵衣沉下臉來，說：“放肆！”

    然而乾坤法祖微笑著說：“應(yīng)該給，應(yīng)該給。不如就從君上那三千余件法寶里邊……”

    ……休想動本公主的遺產(chǎn)??！夜曇立刻一臉視死如歸：“法祖說得什么話，君上為四界而受難，我等解救他義不容辭！怎能借此邀賞！我去了??！”

    諸人：“……”

    一直等到四個少年下了界，少典宵衣終于說：“晚輩就該有晚輩的樣子，天尊不應(yīng)太過嬌寵縱容?！?/br>
    乾坤法祖一甩拂塵，說：“君上性子清冷，若是得她，倒是可抵御三分清寒。再說，陛下也不會和一個孩子計(jì)較?！?/br>
    少典宵衣哼了一聲，說：“但是她……能找回三塊隕石嗎？”

    這個問題，便是乾坤法祖也不敢冒然作答了。二人一齊望向人間，俱是無言。

    清衡君、紫蕪和夜曇一路出了南天門，下到人間。

    熟悉的土地被踩在腳下，鼻端繚繞著泥土的芬芳，夜曇深吸了一口氣。因?yàn)檫@次是奉命下界，不算私自下界，所以虹光寶睛并未發(fā)作。

    夜曇一身輕松，問：“那三塊隕石在哪？”

    清衡君左右查看，說：“東丘樞先生讓我等在此等候?！?/br>
    夜曇這才打量周圍，這里是個小村莊，一條小河繞村而過，里面浮著幾只肥美的鴨子。一只母雞正帶著自己的一窩小雞咯咯刨食，前方傳來幾聲犬吠，反而顯得清幽寧靜。

    “這是個村子嘛?！币箷艺郎?zhǔn)備下去看看，突然，身后林子里樹葉一動！

    一頭五彩斑斕的老虎正要長嘯，脖子都仰起來了，然而一眼看見三個少年中的紫蕪，立刻緊緊地閉上了嘴。它站起身來，變成了一個綠衣貴公子。

    他鉆出林子，幾個人都嚇了一跳，清衡君更是一馬當(dāng)先，將兩個女孩兒和一只蠻蠻鳥都護(hù)在身后。

    倒是夜曇親熱地上前：“帝嵐絕！”

    蠻蠻也親熱地跳到他肩上，扇扇翅膀，不走了。

    他當(dāng)然就是妖族少君帝嵐絕。

    清衡君問：“青葵，你和他認(rèn)識？”

    夜曇翻了個白眼，說：“拜托你能不能問點(diǎn)正事？”

    清衡君只好問：“東丘先生說的接應(yīng)之人，就是你？”

    帝嵐絕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紫蕪，見她并沒有反應(yīng)，顯然并不能認(rèn)出自己，他這才放下心來。

    清衡君他雖然不認(rèn)識，但看眉眼也知道是玄商君的弟弟。他說：“這里叫月窩村。詳情東丘樞先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跟你們說過，玄商君的三塊隕石，如今已經(jīng)化作人身。其中一個就在這個村子里。”

    “就在這里？”幾個少年顯然都不解，這里可不像什么風(fēng)水寶地。

    紫蕪小聲問：“兄長的隕石隱居在這里，可是因?yàn)檫@里有什么靈脈仙山可以用來修行嗎？”

    帝嵐絕說：“修什么行？他在這里……算了，你們自己進(jìn)去看吧。喏……”他一指不遠(yuǎn)處的一間石屋，“就在前面。”

    夜曇已經(jīng)等不及了：“那我們快去找他！”

    帝嵐絕攔住她，說：“等等。你們要有心理準(zhǔn)備，他只是玄商君的一塊隕石，其性格習(xí)性，已經(jīng)跟玄商君……大相徑庭?！?/br>
    清衡君和紫蕪也等不及了，紫蕪說：“他雖然只是兄長的一塊隕石，但總有墜落之前的記憶。我相信兄長的品性，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會改變?！?/br>
    帝嵐絕聳肩，他顯然一個字都不想跟紫蕪說：“那你們過去吧。”

    夜曇一向沖得快，她走在前面。清衡君一把將她拉回來：“別亂跑，小心危險(xiǎn)。”

    帝嵐絕眉毛一挑，沉聲說：“我既然讓她自由走動，自然就確定此地安全?！?/br>
    這話語氣、神態(tài)都另有深意，清衡君轉(zhuǎn)頭，與他四目相對。兩個少年眼中都有火花迸濺，蠻蠻鳥仗人勢，也跟著怒瞪清衡君。紫蕪倒是沒發(fā)現(xiàn)氣氛有異，她說：“那我們快去找兄長吧?！?/br>
    夜曇立刻附和：“就是就是?！闭f話間，人已是跑遠(yuǎn)了。

    清衡君說：“你應(yīng)該知道，她是我們天界未來的儲妃?！?/br>
    帝嵐絕掃了一眼夜曇，說：“你要是不擔(dān)心少典有琴，我們可以繼續(xù)在這里理論。多長時(shí)間，我都可以奉陪?！?/br>
    清衡君冷哼一聲，到底是跟著夜曇走了。

    前面就是石屋，還沒走近，夜曇就覺得溫度很高。就算是五月間，也沒有這般炎熱的道理。

    “這里怎么這么熱？”她用手扇風(fēng)，左看右看，紫蕪也覺得奇怪：“青葵jiejie，你看！這些草都枯了！”

    夜曇低下頭，果然，附近的草木全部焦黑枯死。

    “這是……被火燒的！”夜曇捻起地上灰色的粉末，這才發(fā)現(xiàn)，石屋附近，寸草不生。這些全是火焰燃燒之后的灰燼。

    清衡君也發(fā)現(xiàn)了，三個少年一起看向這座熱浪逼人的石屋。

    旁邊有村民路過，看見幾個人衣飾不凡，忙說：“幾位仙長，你們是來幫且我們除妖的嗎？”

    “除……除妖？！”幾個少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