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雖然確實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陣,但她年不過十五。這就太可疑了。 他心事重重,飛池和翰墨也不敢多問,添了茶便去外殿侍候。 殿中央,溯源鏡靜靜佇立。 這法寶天界一共三塊,乾坤法祖和天帝殿中各有一塊。剩下一塊便在垂虹殿中。 玄商君一掐指訣,不消片刻,便連通了玄黃境。鏡中,乾坤法祖白發(fā)白須,身著天藍(lán)道袍,手持銀亮拂塵,一派仙風(fēng)道骨。他尊號玄天無極道德天尊,是天地初開之時便已然存在的萬法老祖,在天界地位尊崇。 此時,他身后是一尊巨大的青銅丹爐,顯見正忙于煉丹。 見到玄商君,他面目慈祥,一派長者之風(fēng):“君上何事召喚?” 他壽數(shù)久長,輩份極高,玄商君在他面前也是執(zhí)晚輩禮,當(dāng)下道:“離光氏青葵公主今日幾次三番想要逃離神族?!?/br> “哦?”乾坤法祖目光微垂,沉思片刻,“因為思鄉(xiāng)?” 玄商君說:“她從小便被父神定為天妃,理當(dāng)知道自己會嫁入神族。僅僅一日便想逃離,僅思鄉(xiāng)二字,無法解釋。而且此女性情品行……” 他眉頭緊皺,但貶低之言,始終沒有出口。他淡淡道:“與傳聞相去甚遠(yuǎn)。” 乾坤法祖便心中有數(shù)了:“君上懷疑這位青葵公主的身份?” 玄商君說:“正是。她年紀(jì)不過十五,然而對法寶十分熟悉。今日,她僅用三刻便解開了系日挽虹索,而且反用它縛住了吾殿仙侍翰墨。畢竟修補歸墟蟠龍古印在即,種種跡象,我不得不懷疑,是否魔族偷換天妃,派魔女潛入天界,探聽虛實。當(dāng)年青葵公主出生之時,是乾坤法祖親自下凡為她測試仙根。如今,我也想請法祖為她重測仙骨,以確定其身份。” 乾坤法祖輕捻長髯,沉吟道:“測骨之事非同小可,尤其是青葵公主還是神族儲妃。若君上執(zhí)意如此,必然需要神霄玉府和弼政殿共同見證。如今歸墟封印破裂,四界人心不安。神族再懷疑未來儲妃的根骨,是否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這點,玄商君自然知道。他說:“測骨自然事關(guān)重大,但天妃身份,更不可馬虎?!?/br> 乾坤法祖頷首,說:“如果此女當(dāng)真是魔族派來,只要我們提出測骨,無論如何她總會露出馬腳。不如一試其反應(yīng),若確實可疑,再測骨確認(rèn)如何?” 玄商君說:“也可?!?/br> 乾坤法祖說:“那么還請君上容貧道忙完手上的事,在此期間,還要勞煩君上多加留心,切不可讓魔族鉆了空子。貧道這廂還有要事,便先行告……”退字還沒出口,突然一陣疾風(fēng)吹過,他身后丹爐的背景畫布轟然倒塌,露出后面正守著一桌麻將的紫微北極大帝、南極長生大帝和地仙之祖鎮(zhèn)元子。 四人與玄商君面面相覷,紫微大帝手里的“九筒”尷尬地掉在了地上。 “你們又聚賭??!”玄商君面色鐵青。溯源鏡那邊,眾人正手忙腳亂地扶畫布。不時還可以聽見幾句——“哎喲我去!”“穿幫了別扶了,快收牌!”“等等,先打完這圈,我門前清大對子??!” 玄商君:“……” 第20章 天葩院。 一大一小兩坨冰塊百無聊賴。蠻蠻正在哀嚎:“玄商君是不是有?。磕悴攀俏磥硖戾?,這天規(guī)要背也是你背??!我好好一只鳥,為什么也會被囚在這里?。鑶鑶?,可憐、弱小、無助!” 夜曇翻了個白眼:“你還真是講義氣啊?!?/br> 蠻蠻說:“那當(dāng)然。我蠻蠻一向義薄云天的啦!唉,我開始想念我家嵐絕少君了。他要是在,你我怎會如此苦楚……” 天邊金烏西沉,夜曇終于也認(rèn)同了它一回:“是啊。我也有點想念那頭臭老虎了。” 蠻蠻立刻來了精神:“是吧是吧?我家少君風(fēng)流倜儻、溫柔體貼,曇曇啊,不是我蠻蠻吹,這輩子除了他,估計也沒哪個瞎子會對你這么好了?!?/br> 夜曇轉(zhuǎn)動眼珠:“你這臭鳥,我們中午吃的火鍋不是夔牛,是你的良心吧?本公主這盛世美顏、無雙智慧,是人都會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好嗎?” 蠻蠻剛要反唇相譏,突然冰塊一裂為二,掉落在地,變成一粒小小的冰珠。它與夜曇也脫困而出。 “咦?”它左右看看,夜曇把冰珠撿起來,說:“我就說吧,本公主的美貌與智慧那是絕世罕見滴!” 蠻蠻扇了扇翅膀:“厲害了我的公主殿下。蠻蠻發(fā)誓,從這里出去以后,蠻蠻免費給你做三百年火鍋!” 夜曇很滿意:“一言為定!” 一人一鳥正在尬吹,外面腳步聲漸近。夜曇怕蠻蠻再喊自己名字,只能問:“誰?” 玄商君的聲音便在背后響起:“天規(guī)背得如何?” 若說上次的系日挽虹繩是不小心被她破解,那這次的凝絕珠就是存心試探了。 她說的話,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四界法寶中,她至少對陣和器都十分精通。 可人間的青葵公主不過年方十五,涉列學(xué)識能夠廣博至此嗎? 這種可能性實在不大,那她的身份就更可疑了。 夜曇有點灰溜溜,很顯然這天規(guī)背得不如何。她只能慘嚎:“我頭疼、腳疼、肚子也疼,什么也記不??!” 玄商君就站在她身后,不知為何,他竟開始希望她真的是潛入神族的魔女了。若說是管教不聽話的門人弟子,他自有千百種辦法??伤?!她目前的身份,是離光氏的青葵公主,神族定下的天妃。 還有可能是……他的未來弟媳。 他既不能酷刑加身、也不能當(dāng)眾斬殺!偏生還受命管教。 何其可恨! 所以他衣袖一揮,夜曇和蠻蠻立刻又變成了圓溜溜的兩顆核桃,在他掌中團團轉(zhuǎn)了。 蠻蠻慘叫:“我說,你雖然是天帝長子,身份尊崇,但是你這一言不合就盤我倆的習(xí)慣,真的很變態(tài)?。 ?/br> 夜曇倒是比它清靈些,說:“他掌中是個結(jié)界。這是避免我們被人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嚎得再兇,在旁人眼里,也只是個核桃而已?!?/br> “你又知道了?”蠻蠻不服。 夜曇說:“當(dāng)然啊。你沒有聽過當(dāng)年如來佛祖五指山困孫悟空嗎?他這手掌也差不多。” 蠻蠻絕望中又生了一丟丟希望:“那你能破解不?” 夜曇又在他掌中轉(zhuǎn)了兩圈,說:“能。給我兩千七百年時間,我修為跟他差不多了,當(dāng)可一試。” 蠻蠻大為光火:“笨蛋,兩千七百年之后他五千四百歲!你什么時候能夠超越他!” “對??!蒼天助賊不助我??!”夜曇氣得轉(zhuǎn)成了陀螺。 玄商君目光微垂,看向掌中——她變成核桃轉(zhuǎn)圈圈的模樣,著實比她的人形可愛得多。 玄商君盤著核桃來到玄黃境,越盤越覺得手感不錯。 乾坤法祖已經(jīng)收了牌局,此時手挽拂塵,風(fēng)骨蕭然。見到玄商君,他淡笑行禮,玄商君亦回以晚輩之禮:“天尊。” 乾坤法祖與他相對而坐,自有仙童奉上香茗。玄黃境仙鶴翔空,草藥飄香,一派桃源之景。 玄商君說:“我特將人帶來,事關(guān)重大,還請?zhí)熳鸨M快為其測骨,以證身份?!?/br> “哦?”乾坤法祖盯著他的手,他掌中盤著兩顆核桃,圓溜溜的十分光滑。他問:“是這個?” 玄商君輕聲道:“正是。她上界時還帶來一只比翼鳥,但無甚根基,普通災(zāi)獸罷了?!?/br> 乾坤法祖點頭,少典氏的繼承人向來沒有別的愛好,如今玄商君盤著核桃進門,他自然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笑說:“君上這核桃盤得順手。若她真是魔女,留在君上身邊做個核桃倒是合適?!?/br> 玄商君微微皺眉,輕描淡寫地道:“吾即將前往歸墟,身外雜物,于吾而言沒有必要。此女若測定為魔女,就須立刻誅殺,以免節(jié)外生枝。” 他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脫口而出的是“沒有必要”。不是拒絕,而是沒必要。乾坤法祖笑容玩味。 夜曇和蠻蠻兩個核桃在他掌心,夜曇努力了半天,也只隱約聽到“測骨”、“斬殺”兩個詞。夜曇氣得亂滾,眼看就要滾落在地,玄商君掌心微握,將她和蠻蠻放到乾坤法祖面前。 乾坤法祖拂塵一甩,竟然并未設(shè)法蒙蔽夜曇視聽,輕聲嘆:“修補歸墟封印確實危險重重,但君上修為卓絕,或許尚有生機也不一定?!?/br> 玄商君倒是不在意,說:“吾自虛無中來,自然也應(yīng)往虛無中去。只要能為神族盡一分力,保四海安寧,生死皆無須掛礙。倒是此女根骨,還請?zhí)熳鹪缛諟y來?!?/br> 乾坤法祖道:“君上放心,貧道這就準(zhǔn)備?!?/br> 玄商君點頭,又囑咐道:“結(jié)果未定之前,她畢竟是未來天妃,還請?zhí)熳饑?yán)守秘密,且好生看管?!?/br> 乾坤法祖心中了然:“自然。君上可還有旁的事吩咐?” “旁的事便只剩一樁?!毙叹鹕恚萆粨Q,嚴(yán)厲道:“今日午時,乾坤法祖、紫微大帝、長生大帝,外加鎮(zhèn)元子上神公然聚賭,依照天規(guī)罰俸半年!念及天界顏面威望,不作公示!”話落,他轉(zhuǎn)身離開。 ……果然是半點情面也不講。乾坤法祖心疼得捶胸頓足。 第21章 夜曇在桌上滾來滾去,雖然是一顆核桃,她卻聽到了重點。不得了!聽玄商君的口氣,他好像要去修補一個什么歸墟,而且危險重重,活下來的機率小得需要他生死度外。 而且更糟糕的是,玄商君懷疑她的身份了!這家伙,他懷疑她,立刻一聲不吭地帶她來測仙根。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這要是被認(rèn)作魔族派來的jian細(xì),那可就死定了。 夜曇腦子飛速旋轉(zhuǎn),突然她身軀一沉,竟又恢復(fù)了人身。面前,乾坤法祖正一臉慈祥地打量她。 夜曇抓起同樣恢復(fù)真身的蠻蠻,扇了扇風(fēng),聞到一股藥香。她說:“少典有琴要測我仙骨?” “少典有琴?”乾坤法祖眼里噙了一絲笑意,“天界好久沒有人這般稱他了。對。公主出生之時,貧道曾測過一次仙根,資質(zhì)驚人。如今再測,公主也不必慌張?!?/br> 他雖說話,目光卻將夜曇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然而夜曇只是“哦”了一聲,隨即說:“現(xiàn)在就測嗎?還是等我吃完飯?你在天界的地位這么高,這里的吃食應(yīng)該也比其他地方豐盛吧?” 她湊過去,口水已經(jīng)流下來:“我剛進來的時候,看見一頭青牛,膘肥rou厚!” “來人!”乾坤法祖面不改色,轉(zhuǎn)身吩咐仙童,“速將青牛牽至張果處,就說我騎厭了牛,想換他的小毛驢騎騎?!?/br> 說完,他回身,笑瞇瞇地說:“公主方才說什么?” 夜曇絕倒:“你這神格,本公主真是萬分敬慕!” 乾坤法祖很是謙虛:“過獎過獎?!?/br> 夜曇搓了搓手:“聽說你喜歡賭兩把?!?/br> 乾坤法祖立刻一臉嚴(yán)肅:“貧道修行多年,早已清心寡欲,豈會眷戀賭桌勝負(fù)?” “嘁?!币箷也恍?,“要是戒了賭,你被扣那半年薪俸,幾時能夠回本?” 乾坤法祖一捻胡須:“此言甚是有理,甚是有理啊。莫非公主也擅筑這桌上方城?” 夜曇輕搖羽扇,微笑:“麻將???我這個人比較謙虛,就算是十分精通,也只會說——略知一二?!?/br> “果然謙虛!”乾坤法祖左手輕輕梳理拂塵上銀亮的獸尾:“甚合吾意。” 夜曇說:“只是這里僅你我兩人,如何湊得齊牌局?” 乾坤法祖說:“無妨,立馬就有貴客將至了。” 仿佛是為了回應(yīng)他的話,外面仙童來報:“天尊,清衡君和紫蕪公主求見?!?/br> 夜曇心里一跳——不愧是萬法之祖,還真有神機妙算之能。 殿外,清衡君帶著meimei紫蕪仙君進來??匆娨箷遥搴饩L吁一口氣:“聽兄長說你水土不服,來玄黃境調(diào)養(yǎng)了。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