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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隨口應下,沒放心上。 威平侯生前住所名念康,在侯府西北處,長公主一直住在樓中。閣旁有湖水繞假山,秋日蕭瑟,幾片黃葉落入水中,激起一陣蕩漾遠去的水波。 廳前立柱漆紅,一扇紫檀木嵌玉長屏風遮住視線,花梨木圍子羅漢床浮雕纏枝蓮。 婢女在旁添茶,釉色瓷杯中茶香四溢,沁人心脾,騰騰而上的熱氣氤氳。 長公主坐于正廳上,擺手讓屋內(nèi)所有伺候的侍婢都退了下去。 鐘華甄先開口問:“母親要問什么?” 長公主抬頭道:“我聽聞一個半月前的早上,李煦從你院落里走出去?!?/br> 鐘華甄頓了頓,東宮太子名李煦,年有十七。 長公主與先皇后早年不合,太子為先皇后所出,長公主厭惡至極。 她隨口回:“您是要問這個?這算挺久前的事。我同刑部尚書府的魏函青鬧了一場,讓侍衛(wèi)打斷他的手,太子讓我賠禮,我不去,我們鬧翻了一陣,他自己偷跑過來和好?!?/br> 長公主向來不會在這些小事上管鐘華甄,但鐘華甄的女兒身是秘密,她皺眉問:“他在你屋子里做了什么?” 鐘華甄沒有慌張,她卷長睫毛微顫,好像在回想那件事,突然笑了一聲,“那天晚上很熱,他在地上趴了一晚,我醒來時嚇了一跳,幸好他醉得迷糊,什么都沒看見?!?/br> 她平時就很會說話,但笑意不像作假,長公主打量她幾下后,才點頭道:“如此便好,你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br> “我曉得,”鐘華甄道,“明天或許不能伴母親左右,他明早要我去京郊狩獵,拒不了?!?/br> 長公主蹙眉說:“貪玩耍鬧,不成大器。” 鐘華甄細指纖白,她端起杯茶,低頭抿茶潤嗓子,心想錯了,他還真是個成器的。 日后一座城池中的所有性命,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她正打算開口岔開話題,一股干嘔之意倏到喉間,鐘華甄捂唇連咳好幾聲,遮住自己的失態(tài)。 “剛剛在外面等我時受寒了?”長公主看到她臉龐上淡淡的病氣,心到底是軟了下來,“你不足月便出生,身子本來就不好,以后多注意些。” 鐘華甄近些年容貌愈發(fā)招眼,坊間有過京城第一美人該讓位給她的傳言,因她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貴,這才沒人敢大放厥詞。 長公主不擔心鐘華甄,她聰明伶俐,從沒讓人失望過。 鐘華甄胃里隱隱泛著惡心,她起身拱手,細腰間藥囊輕輕搖動,歉疚道:“是甄兒的錯,母親舟車勞頓,我不便打擾,這幾月的賬本管事晚上送過來,待您查閱?!?/br> …… 夜色漸暗,侯府中亭臺樓閣高低錯落,青磚黑瓦,門廊長直。 鐘華甄一出念康閣便回自己院子,她住的地方雖僻靜,但院外守衛(wèi)最為森嚴,侍衛(wèi)肅立。 寬敞的院中只配了幾個婢女小廝,都住得遠遠,鐘華甄一個月前還送走個打碎皇帝御賜青瓷的婢女。 成塊的青石板地打掃干凈,小廝抱著一堆錦盒,里邊全是補身子的珍稀藥材。 南夫人穿深藏青衫,罩棕褂衣。 她身形略顯臃腫,雙手相握焦急站在院門前等候,眼角皺紋好幾條,見到鐘華甄后就松口氣,忙下來攙她,又被鐘華甄抬手擋過。 鐘華甄筆直站在原地,開口道:“南夫人,母親從東頃山求了一些藥,你去藥房收著。” 南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收住情緒,只問:“世子身子可有不好?” “有些著涼,先照前幾天的方子熬份藥。” 那方子是止吐的,她幾天前的反應很大,大到還沒診脈便猜到不祥。 鐘華甄頓了一下,又回頭對長公主派來送她的婢女說:“同母親說聲我身子無恙,只是近日轉(zhuǎn)涼未曾注意。” 兩個婢女福禮應是,退了下去。 鐘華甄抬手攏了攏披風,徑直走回去,南夫人跟上她,院內(nèi)的下人朝她行禮。她的臉俏頰白,公認的貌勝女子,翩然如玉。 前兩年鐘華甄和李煦也差點鬧翻過,也是因為這張臉。他看上的人受了驚,離他最近,結果人卻撲進她懷里,李煦臉色當即不好起來,她被狠狠推一下,撞到假山石,青了手臂。 若她知道自己事情會到這一步,那時就不該為了日后的平靜日子笑著咬牙原諒他。 ——未來十多年的動蕩中,沒人能抽身,京城也不是安全的,但如果有他庇佑,這就變得很簡單。 李煦臉皮厚,根本沒把那晚上放眼里,那只是個意外,他一向認為她的東西就是他的。 鐘華甄無話可說,也沒打算把事情告訴長公主,說得再多也沒用。 現(xiàn)在的麻煩是另一件。 她有了身孕,是太子的孩子。 第2章 第二天大清早,天蒙蒙亮。太子派來接人的車架停在門口,高大的馬車墜奢靡豪貴,帶刀侍衛(wèi)面容肅靜。 鐘華甄讓南夫人同長公主說一聲,之后便早早出門。 馬車旁一個沒見過的小太監(jiān)見她出來,忙小跑到她面前,躬身行禮道:“鐘世子,外面風冷,快上馬車吧?!?/br> 清早的風拂來寒意,鐘華甄微微頷首,她懷中抱暖手銅爐,輕遮住肚子。馬夫為她掀開簾幔,鐘華甄虛扶馬車邊,踩著四角圓凳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