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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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成均沒有說話,只靜靜聽著。 陳婉兮娓娓說道:“原本,妾身也不喜歡王爺那些習慣。但后來聽王爺說,外頭還有那么多人連飯都吃不上,咱們能衣食飽暖,還有什么好抱怨的?奢靡而不自知,怕就是敗家的根源了。” 一席話落,屋中卻是一片靜謐。 于成均的臉,在燈火搖晃之中,不甚分明。 陳婉兮淺淺一笑,執(zhí)起筷子,說道:“咱們吃飯吧。” 吃過了晚飯,于成均陪著妻子在羅漢床上坐著。 長子豆寶,已經被奶母哄睡了。 陳婉兮素來少動針線,此刻也不過是看些花樣冊子,選了些孩子用的,打算隔日吩咐人送到繡莊上去。 于成均撫摩著她平坦的小腹,說道:“這里面,居然藏著一個孩子?” 陳婉兮笑而不語,于成均的手掌甚是溫暖,令她舒適的瞇細了眼睛。 于成均摩挲了片刻,忽而抬頭看著她,一臉疑惑道:“婉兒,你真的懷孕了么?” 陳婉兮一陣錯愕,好半晌才說道:“王爺……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在疑心妾身假孕?” 于成均搔了搔頭,說道:“那倒也不是,就是……爺就是納悶……婉兒你說,這孩子……是什么時候進去的?他會在你肚子里慢慢長起來?” 陳婉兮先是一頭霧水,聽了他后來的話,便有些忍俊不禁。 她將雙手覆在了于成均的手背上,微笑道:“這時候還早,再過兩月,妾身的肚子就要慢慢起來了。到那時候,王爺就能看到孩子是怎么在母親肚子里長大的。那時候啊,他還會動呢。” 于成均咧嘴笑道:“是么?這還真是不可思議。爺這兩日睡著醒著,都覺著納悶,怎么你肚子里就會有個孩子呢?” 陳婉兮微微一笑:“之前妾身懷豆寶的時候,王爺不在府中,所以才會這樣。這一次啊,王爺就好好看著,孩子是怎么長大怎么生出來的吧?!闭f著,她又睨著于成均,含笑問道:“待到時候,妾身的肚子大了,腰也要胖了,這身段也就走形了。王爺,會不會嫌棄妾身姿容丑陋?王爺若當真是貪戀妾身容貌,不弱現(xiàn)下就告訴妾身。妾身也好做預備,免得到了那會兒懷著孩子還要受氣?!?/br> 于成均看著她的眼睛,亮盈盈的,含著笑意,卻又有一絲閃爍。 他忽而抓起她的小手,狠狠咬了一口,笑斥道:“一天天的,獨你有那么多話說!一門心思只想著怎么慪你男人,不看你懷著身子,今兒必定饒不了你!” 夫妻兩個說笑了幾句,陳婉兮便問道:“今兒太子打發(fā)人來,有什么要緊的事?” 于成均便將那情形講了一遍,哼哼笑道:“這大哥的如意算盤打的也未免忒好了,既想爺給他出力,又要縮在后面。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爺曉得他怎么想的,這蝗災治理么,他問爺要法子,治的好了,那是他太子的功勞,若出了什么岔子,他便全推在門下清客與爺頭上,他甩脫個干凈,全不與他相干。” 陳婉兮聽著,不由說道:“這太子殿下,竟有如此深沉的城府。以往在宮宴上,妾身見過他幾次,只覺得他是個和善愛說笑的人。” 于成均冷笑了一聲:“他在外人眼里,自然是這樣的。” 陳婉兮不語,半日問道:“那么王爺預備如何?” 于成均說道:“蝗災的事,爺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但眼下也還不是爺出去的時候。定要等到,他們來求爺才成。爺就是要讓他曉得,離了爺,他什么也做不了!” 陳婉兮將這些話聽在耳中,并未接話。 于成均卻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你也別管這些事了,懷著孩子,就安心調養(yǎng)?!?/br> 陳婉兮笑了笑,說道:“王爺,時候不早了,咱們睡吧?!?/br> 當下,兩人梳洗之后,便在床上睡下了。 陳婉兮是懷孕的婦人,精力不濟,身子才挨著床鋪,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于成均見妻子睡熟了,方才起身,披了衣裳走到外堂上。 堂上,一身著夜行衣的俏麗女子,正站著等候。 于成均見了她,說道:“這夤夜過來,有什么要緊事?” 那女子,正是琴娘。她自從被陳婉兮調撥到編織作坊掌事,便一向不在王府了。 琴娘抱了抱拳,說道:“有一件事,須得告訴王爺王妃。南下貨船上的貨物,又被退了一批回來?!?/br> 于成均皺眉,問道:“這是第幾批了?” 琴娘答道:“自從出事起,至如今已是第三批了。這么一來,咱們自七月以來的貨,就全被退了?!?/br> 于成均面色沉沉,又問:“那邊怎么說?” 琴娘說道:“譚家的人說,王爺在京城的事傳揚了出去,那些人家都怕惹禍上身,所以不敢買了。這些貨銷不動,就只能退回來?!?/br> 于成均濃眉一擰,低聲斥道:“這話真是混賬!王妃從未將作坊到底是王府產業(yè)一事說出,這些人又是怎么知曉的?!譚家,這是沖著王府來的。” 琴娘不接話,只問道:“王爺可有示下?” 于成均微微沉吟,說道:“這件事本王知曉了,暫且按下。你回去,安撫住那些工人,工錢月利都照樣發(fā)放。王妃懷有身孕,這些事不要叫她知道?!?/br> 琴娘應了一聲,見于成均再無吩咐,便要離去。 于成均看著她的背影,忽而出聲:“近來,可有羅子陵的消息?” 琴娘回身,雪白的臉上忽而現(xiàn)出些紅暈,她略一停頓,搖頭道:“沒有,奴不知他去何處了?!?/br> 于成均點了點頭,便任憑琴娘離去。 待琴娘走后,于成均緩緩走至廊下,夏夜的涼風吹過他的衣衫,令他睡意全消。 看著那深沉如墨的夜色,于成均禁不住喃喃的咬著三個字:“譚、書、玉!” 作者有話要說: 嘗嘗第一次當父親的滋味兒~ 第99章 琴娘一路疾奔, 避過了夜巡的官差,夤夜回至自己的住處。 踏進門內, 只見屋中一燈如豆,床上躺著的男子一無聲息,似在安睡。 眼見此景,她懸了半日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走上前去, 只見桌上擺著一口空碗,一只空盤,盤中略殘留了些菜湯。 琴娘便頷首道:“你到底是把飯菜吃完了?!?/br> 床上的男子沒有言語,低低呻吟了一聲。 琴娘便走到床畔,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好了,燒是退了?!?/br> 那男子眼神有些茫然,面色微白, 清雋的臉上一道刀疤橫過鼻梁,平添了一絲戾氣。原本一向漠然冷峻的神色, 此時已蕩然無存,只余下孩子一般的無助。 他默然不語,琴娘倒是不以為意,抬手揭了他身上的被子。 被蓋下頭, 是一副精干的身軀, 紋理分明的胸膛上被齊齊整整的包扎著,紗布甚是潔凈,并無血跡。 琴娘手腳麻利的拆開了紗布, 底下是一塊碗口大的箭傷,傷口上敷著草藥。她輕輕刮掉了藥膏,眼見底下的傷口已不再滲血,且有了結疤的跡象。她甚感滿意,頷首微笑:“行了,這是要好了?!闭f著,便去取了新的藥膏替他重新敷上。 男子躺著,不言不語,似一個嬰孩兒任憑她擺布。 直至琴娘重新將紗布包好,忽而才道了一聲:“謝謝?!?/br> 琴娘先是一怔,繼而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她說道:“這么多年了,還是頭一回聽公子說謝謝?!?/br> 這男子,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跟隨了十多年、浪跡江湖、相依為命的羅子陵。 羅子陵看著琴娘的臉,微弱的燭火之下,似有些微微的暈紅,姣好俏麗。 他心中忽然彌漫起了濃郁的愧疚,不由說道:“這么多年,我真是對不住你了。”如此美好的一個女子,如若生在一小康之家,能得恰當?shù)慕甜B(yǎng),這會兒也該嫁了如意夫婿,過著子女繞膝,平和安然的日子。當初,他既救了琴娘,便該替她安置好余生。他卻任憑琴娘跟了上來,落到如今這個尷尬的境地里。 以往,他在江湖浪跡之時,滿心只記著自己的家仇,從未想過這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的心思與處境。直至,他遇到了于成均。 跟在于成均身邊這些日子,他逐漸明白了人□□理,世人皆苦,何止他羅子陵一人?只想著如何舔舐自己的傷口,卻糟踐了旁人的心意,那是萬萬不該的。 琴娘聞言,柳眉一揚,隨即微笑道:“怎么忽然說起這話來了?公子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倒是我,欠了公子太多。沒有公子當初相救,也就沒有琴娘的今日了。我欠公子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何況,我也不求其他,公子遇上什么難事,第一時候卻先想到了我,我心里已經知足了?!?/br> 羅子陵怔怔的聽著,良久忽嘆了口氣:“你太傻,我太渾?!?/br> 琴娘溫柔一笑,說道:“公子,今兒是怎么了?” 羅子陵望著頭上的房梁,烏沉沉的橫木上滿是灰塵,他說道:“這些日子,我明白了許多道理。我父親固然有遇人不淑之因,但他自己識人不清,還將朝廷暗藏的勢力當作個人私產,為一個女人效力,有此下場,也不算太過冤枉?!?/br> 琴娘靜靜聽著,問道:“那么,公子是打算不再報仇了么?” 羅子陵笑了一聲,說道:“若我說不報仇了,你會看不起我么?” 琴娘搖了搖頭,微笑道:“公子如何決斷,我都會尊重公子的。但,我想,王爺怕是不能不追查此事的?!?/br> 羅子陵聽著,不由側首瞧著她,問:“你如今也會顧忌王爺了?我記得,以往你眼中可是并無他人的。” 這話,并無醋意,只是有些疑惑。 琴娘點頭說道:“是,這段日子,王爺同王妃教了我許多道理。我覺得他們做的事很多,我想幫著他們,也想看著王爺?shù)拇笫碌贸?。所以,我不希望公子就此不再幫王爺了?!?/br> 這兩句話,說的光明磊落,無絲毫的忸怩造作。 羅子陵忽有幾分落寞,笑了笑,說道:“你倒是直接了當,一絲遮掩也沒的?!毖粤T,亦頷首附和道:“不止是你,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原想過,為何我家會遭此橫禍,除了我父親糊涂之外,更多的還是jian人當?shù)?。這些年來,咱們走南闖北,又在軍中度過,世道風氣如何敗壞,都是看在眼中的。而西北軍,卻是木秀于林。究其緣故,還是王爺治軍有方。若能有這樣一位賢君治世,這世道方能好起來,我們也才能好起來。所以,即便不為了我自己,我也會幫著王爺?!?/br> 琴娘先是笑了笑,但想到羅子陵身上的傷處,又有些心疼,便道:“雖是如此,公子外出行走也需小心謹慎。這身子,到底不是鐵打的。這次的傷口,再深兩寸就當真有性命之憂了?!?/br> 羅子陵見她關心自己,不由高興起來,笑了一聲:“你放心,王爺身上多少道傷疤,怕是你沒數(shù)過。這傷口,算的了什么?”他一笑,牽扯著傷口一陣抽疼,不由皺了皺眉頭,咬牙道:“這和親王真是賊膽包天,不期這次能查到這些事來!若沒你接應,這次我險些就栽了。” 琴娘憂心道:“公子如此,怕也不能回去赴任。太子那邊,會不會起疑?” 羅子陵說道:“不必擔心,我本就是他派出來辦差的。如此回去,叫他以為我是為他辦事才受此重傷,反倒顯得我忠心。”說著,他又笑了,“琴娘,等這些事都完了,我也不當什么官了。我?guī)Я四?,咱們一道回江蘇去,置辦個宅院,過安寧日子,好不好?” 琴娘微微一怔,心頭卻如被風吹的春水一般,泛起了圈圈漣漪,她微笑:“公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陳婉兮自身懷有孕,便日日深居于王府內宅,一則為養(yǎng)胎,二來亦是因于成均尚在禁中,頻繁外出又或見外客,難免為有心人所乘,節(jié)外生枝,替于成均招惹麻煩。 因此,她索性足不出戶,每日只在后宅,或教兒子識兩個字,或同丈夫閑話家常,倒也頗得一番天倫閑逸的樂趣。這樣平安喜樂的日子,對于陳婉兮同于成均而言,都是生平難得的。 于成均雖不大出門,倒依舊十分關切朝政。 朝中的臣子大多都在觀望風向,雖出了淳懿郡主那樁事,太后也已托病不出,但皇帝卻并未松口要放于成均出來,故而無人肯替他求情。 明樂帝因著郡主太后一事,雖大約猜到底下的勾當,但也只好吃了啞巴虧,便遷怒在于成均、陳婉兮身上,連承乾宮的門也不肯踏入了。 順妃卻看開了許多,皇帝不來她也不再爭什么,只是時常打發(fā)了宮人到王府探望懷孕的王妃與孫兒。 太后稱病,皇后因處置了淳懿郡主,也恐明樂帝惱了自己,便又借口身子不適,不肯出來主事。 梅嬪小產了一次,正在將養(yǎng)身體,不能起復。 如此一來,宮中竟至無人主理。 明樂帝便趁此時機,將喜婕妤封作妃子,賜號宜,許她協(xié)理六宮之權。 喜婕妤之前位分不過是婕妤,離著妃位還隔著好幾層,出身又實在低微,無孕無子卻封為了妃子,實在不合宮規(gu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