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依舊炯炯，只獨看向他一人。

    第八章照夕

    夜已是深了，東安門合上的一瞬間，就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督公，咱們也得回御馬監(jiān)了?！毕矏偰昧擞昱^來，“這雨怕是要下大?！?/br>
    何安下意識摸了一下腰間掛著的那只錦囊，點了點頭：“回吧?！?/br>
    這邊早有四衛(wèi)營的親兵備了轎子等候，只等何安來了，一群人作揖道：“見過提督?！?/br>
    “腳程緊點，走北安門回府?！毕矏偟?。

    何安這才回神：“回什么府，去御馬監(jiān)值房。”

    “督公，您這明兒又不當(dāng)值……”

    “我說去便去，怎么越來越啰嗦?！焙伟苍谵I子里對前面開路的親衛(wèi)道，“回御馬監(jiān)?！?/br>
    喜悅見何安是真的心情不好，也不敢再頂嘴，轎子一搖一晃就回了御馬監(jiān)，等進了值房，何安磨了墨，抬筆將書……一時又愣在那處一動不動。

    一滴墨便落下，暈出了一個黑點。

    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看的喜悅真有點心疼了，小聲過去喚了聲：“師父，這五殿下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得放寬了心……”

    “喜悅，你在我身邊多少年了？”何安所答非所問。

    “小的跟師父最早，也有七年了?！毕矏偟?，“師父把我從死人堆兒里撿出來，給我療傷喂我良藥。喜悅這才有了第二條命，這輩子跟定了師父?！?/br>
    “那你看我這字寫的好不好？”

    何安提筆寫了有樞二字。

    那是趙馳的小字。

    喜悅連忙道：“師父的字是極好的，多少人求您一字墨寶，心心念念而不可得。師父寫的字，京城里都快抄上天價了。”

    “我原本是不識字的。”何安說，“一個灑掃小火者，需要懂什么字。內(nèi)書院選拔，早有人塞了銀子給大太監(jiān)們，我身無分文，也擠不進去聽課。那會兒以為就這么個被人欺凌、cao勞致死的命?！?/br>
    喜悅從未聽何安說起過這段，也有些詫異。

    不能進內(nèi)寫字，對于太監(jiān)來說確實就幾乎算是升遷無望。

    “后來，我想著不能稀里糊涂的死，好歹死時給自己立個碑。就花錢求了人寫了個‘安’字給我。自己拿樹杈偷閑的時候，在地上寫?！焙伟菜坪跸氲搅耸裁矗滩蛔∫恍?，“倒叫路過的五殿下看到了。他說我字……寫的不錯。”

    *

    “你這小火者，字寫的不錯?！?/br>
    光是看到來人衣袍一角，便知道其尊貴的身份，小安子丟了樹杈，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他今兒的工還沒做完，便偷摸練字，到時候讓上面當(dāng)差的瞧見，少不了又是一頓毒打。

    “想寫字？”預(yù)計而來的打罵沒有出現(xiàn)。

    “奴婢不敢?！?/br>
    “問你想不想，不是問你敢不敢。”來人說，“進了內(nèi)書院了嗎？”

    小安子那會兒年級還小，耿直的厲害，真就答了一句：“想。還沒?！?/br>
    對方噗嗤就笑了。

    小安子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偷偷抬頭去看……他認得宮里所有的貴人，這位便是常往徐貴妃宮里去的五殿下。

    “倒是耿直。”五殿下道，“我讓母妃回頭跟李伴伴說說，看看能不能破格讓你入內(nèi)書院?！?/br>
    小安子又驚又喜，連忙叩首道：“多謝殿下?！?/br>
    “你有慧根，練字應(yīng)該是塊好料子。好好讀書，好好習(xí)字。人只有懂得多了，才敢想得多?！蔽宓钕伦詈蟮?。

    小安子沖著殿下的背景使勁叩了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