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留渡口號角長鳴，延?xùn)|軍百余軍艦揚起遠(yuǎn)帆, 啟程返航。

    林副將跟著五殿下走入船樓, 突然聽到殿下問：“烏夫人的尸首如何處置了？”

    林副將道：“聞大人讓我們將烏夫人的尸首扔入大海，大人說烏夫人一生為寇，東海始終是她的歸宿。”

    趙鳳辭微微頷首, 沒說什么。

    聞雪朝自留君陵下山后，興許還是受了涼，自稱身體有些不適, 先一步回艦上歇息了。趙鳳辭順著舷梯而上，走入了聞雪朝休憩的居室。

    榻上人睡得很沉，并未被他的腳步聲吵醒。他緩步走到聞雪朝跟前，發(fā)現(xiàn)這人在塌上蜷縮成一團(tuán)，雙頰泛著不自然的紅。

    趙鳳辭眉頭一皺，伸手摸了摸聞雪朝的前額，竟有些溫?zé)帷?/br>
    趙鳳辭喚他：“聞雪朝。”

    聞雪朝被五殿下一喊，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他雙目微睜開一條縫，瞥了眼前人一眼，又欲翻轉(zhuǎn)身子睡過去。

    趙鳳辭一把抓過聞雪朝的手腕：“你何時染上了風(fēng)寒？”

    聞雪朝被五殿下厲聲一問，倏地清醒了大半。他睜開眼睛與趙鳳辭對視，眼中恍惚化作心虛之色。

    身上的焚心之毒一直沒有發(fā)作跡象，他原本想待大軍回到杜陵，偷偷服下烏夫人送回杜陵的解藥，不讓五殿下察覺。卻沒料到烏夫人之死喚起了他心中舊憶，聞雪朝一時抑制不住焚心丸的發(fā)作，便在半途發(fā)起了熱。

    聞雪朝看著神色不善的五殿下，惴惴不安道：“我胸口有些不適，回去服下解藥便會無恙?！?/br>
    趙鳳辭手上動作一頓，眸中閃過寒芒：“你在君留島中了焚心之毒？”

    聞雪朝垂著頭不吭聲，算是默認(rèn)了。

    趙鳳辭臉色鐵青，一甩袖子就往外走。聞雪朝伸手欲拉趙鳳辭的袖口，沒抓住。

    他望著五殿下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叫苦不迭。五殿下這回知道自己瞞著他以身涉險，還不知又要慪氣到幾時。

    聞雪朝的頭隱隱作痛，昏昏欲睡間，他聽到五殿下在門外問：“艦隊還有多久抵達(dá)杜陵港？”

    “回稟殿下，還有約莫四個時辰?！?/br>
    “讓主艦全速前進(jìn)，兩個時辰內(nèi)登岸?！壁w鳳辭沉聲下令。

    聞雪朝總覺得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他恍惚間好像聽到了大船抵岸的巨響聲，延?xùn)|軍隊列齊整的腳步聲，還有嘰嘰喳喳的雜亂人聲。他想對五殿下說，自己真的無礙，倒頭睡一覺便好了，但沉重的眼皮總是睜不開。直到后來被移至一方柔軟的塌上，有人朝他嘴里喂了什么東西，他心中灼熱感漸消，方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聞雪朝睜開眼睛時，只覺胸口的刺痛感已全然消失，整個人舒服地好似飄在云端。他端詳了一番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雕梁畫棟的臥房內(nèi)，四周皆是金翠圍繞，十分富麗堂皇。

    他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卻見不遠(yuǎn)處的案桌前端坐著一人。

    趙鳳辭正在燭下閱覽軍報，聽到身后垂簾傳來細(xì)碎的聲響，他轉(zhuǎn)過身，便看到聞雪朝正坐在塌上，滿臉愧疚地望著自己。

    聞雪朝見五殿下朝自己走近，垂眸慚道：“殿下，此次是我莽撞在先，從今往后萬萬不會再有第二回了?！?/br>
    昏暗燭光下，他看不清趙鳳辭面上表情，只覺得五殿下與往日有些不同。至于何處有異，他一時半會亦說不出。

    趙鳳辭坐到他的塌前，依舊不語，只是靜靜看他。

    眼見五殿下右手合攏，指節(jié)微微發(fā)出響聲，聞雪朝心中十分忐忑。這人看似波瀾不驚，怕是已瀕臨發(fā)作的邊緣。

    他當(dāng)初在花間島上那一番言之鑿鑿，不過是想讓五殿下安心。如今細(xì)想，此事確是自己做的不妥。他揚言自己能孤身上島，便已帶著服毒后讓烏夫人放下戒心的目的。那時延?xùn)|軍精兵與西翼軍已傾巢而出，若自己在君留島上出了任何差池，五殿下的軍隊便會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當(dāng)中。他兵行險招，是怕五殿下顧慮自己安危，遲遲難下決心。卻忽略了自己失利事小，背后卻會牽連數(shù)萬兵馬。

    過了許久，只聽趙鳳辭開口：“聞大人想通了？”

    聞雪朝深吸一口氣，道：“君留一戰(zhàn)中，我確有不少紕漏之處。如今一想，若我提前毒發(fā)，來不及進(jìn)洞接應(yīng)，恐怕會誤了軍中大事?！?/br>
    趙鳳辭冷道：“聞大人在花間島時，讓我定要信你。大人便這樣辜負(fù)了我的信任？”

    聞雪朝默然無語，君留島之戰(zhàn)雖險象環(huán)生，但延?xùn)|軍仍算出師大捷。他并不覺自己有辜負(fù)五殿下之處。

    趙鳳辭未等他回話，便傾身上前，抓住了他落在榻上的雙手。

    聞雪朝下意識往后退縮，雙臂卻被五殿下牢牢鎖住，一時間動彈不得。他見五殿下離自己越來越近，全身微顫起來。

    趙鳳辭眼中的隱忍被火光盡數(shù)侵蝕。他攬過聞雪朝的肩，俯身吻了下去。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魔障中，他深深吻著聞雪朝的唇，他的耳垂，他的側(cè)頸。他將聞雪朝的青絲捧在手里，貼在滾熱的胸膛前。

    “聞雪朝，不要再傷自己了。”他將額頭抵在聞雪朝額前，聲音低啞，“不要傷自己，不要再辜負(fù)我?！?/br>
    聞雪朝只覺眼中酸澀，他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水痕滑落。

    唇齒交纏間，趙鳳辭感到懷中人松開了緊抓著他的手指，轉(zhuǎn)而用手掌輕輕撫拍著他顫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