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東西好似通曉人性，崔景行不禁失聲笑了一下，微啟的嘴唇如同綻放的牡丹。

    百靈鳥興奮地飛起來，要去碰崔景行的嘴唇。

    慕疏風(fēng)端起茶盞輕叩，叩出了“叮當(dāng)”的清脆聲。

    百靈鳥仿佛受到了驚嚇，突然撲騰著翅膀到了桌子上。

    慕疏風(fēng)斜眼看它，把茶盞隨手放下，“今夜我睡在床內(nèi)側(cè)?！?/br>
    “好的?！贝蘧靶泻仙洗皯簟?/br>
    百靈鳥叫喚了兩聲，從窗戶縫溜走了。

    崔景行開窗一看那百靈鳥沒影了，這鳥是從哪兒飛來的？

    慕疏風(fēng)起身負(fù)手走到床榻前，低頭請嗅，淡淡的藥草香氣充斥鼻翼間，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合衣上床，靠在最里面躺下。

    慕疏風(fēng)閉上了眼睛，白日里的銳氣盡退，如今這張臉在燈下顯得愈發(fā)俊美。崔景行只是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邊的野草石頭，沒有絲毫驚嘆留戀。

    崔景行吹滅燈火，和慕疏風(fēng)隔著一個人的距離躺下，半天也睡不。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慕疏風(fēng)，若幾天前有人說他會和當(dāng)朝慕相同塌而眠，他一定會以為有人在戲弄他，畢竟那個時候他連慕疏風(fēng)長得是方是圓都不知道。

    屋子里一片漆黑，但紫紅色的閃電一陣陣照亮了屋子。慕疏風(fēng)蜷縮在床角，整個人在被子里團(tuán)成了一個團(tuán)，睡著時安安靜靜，不但不霸道張揚(yáng)，反而純良無害。

    這個時候崔景行才想起來，慕疏風(fēng)比他還要小一歲呢。

    好似一棵一到夜晚就蜷縮起來的含羞草，崔景行看了一會兒，緩緩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君子之交......小人甘以絕”出自《莊子》?！熬玉娑粻?，群而不黨”出自《論語》。

    第10章 同寢而眠

    冷風(fēng)呼嘯，隨著電閃雷鳴，暴雨越下越大，門外嘩嘩啦啦的雨聲從未間斷過。到了半夜，屋子里又出現(xiàn)滴滴答答的漏雨聲。

    崔景行被一道驚雷振醒，他捂著眼睛喘息片刻，起身去拿木盆接著漏下來雨水。

    旁邊的崔景行一動身，慕疏風(fēng)也就醒了，他半瞇著眼睛拉開床幔，見崔景行拿著幾個盆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跑來跑去，便問道：“夢游？”

    崔景行放慢腳步道：“房子漏雨了。”

    慕疏風(fēng)很不能理解，“房子不是遮風(fēng)擋雨的？為何還會漏雨？”

    “......”崔景行道：“天下大旱，餓殍遍野，晉惠帝曾言‘何不食rou糜？’?！?/br>
    慕疏風(fēng)這回徹底清醒了，“你在諷刺我？”

    崔景行慢吞吞地把木盆放好，繼續(xù)說道：“只是感嘆大人命好，和惠帝一樣不識人間疾苦。”

    慕疏風(fēng)沉默片刻道：“失禮了。”他住過的房子都不漏雨，還以為房子和山洞一樣，根本不會漏雨。

    崔景行起身的動作微微一僵，驚訝地看了看慕疏風(fēng)，這人居然還會道歉。

    閃電穿透屋子，慕疏風(fēng)看清崔景行的表情，頓時皺了下眉：“為何吃驚？我就是那么不講理的人嗎？”

    “傳聞中是?！?/br>
    “哼?！蹦绞栾L(fēng)放下床幔躺了回去，他也沒有辯解的意思。

    崔景行道：“街市本無虎，三人傳言有虎，然后人人皆信街市有虎，可見傳聞不可輕信?！?/br>
    慕疏風(fēng)沒有說話。

    崔景行把木盆都放好后，打了個噴嚏才上床慢騰騰地躺下。

    “咚咚咚......”有急有緩的雨水滴進(jìn)木桶里，敲出了節(jié)奏，在這黑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屋內(nèi)除卻風(fēng)聲雨聲，二人都緘默不語，似乎已經(jīng)入睡，但半晌后慕疏風(fēng)卻忽然道：“傳聞不可盡信，但也有幾分真。敢毫無芥蒂地躺在我旁邊的人，你還是第一個?！?/br>
    “大人此言何意？”

    “感嘆罷了?！蹦绞栾L(fēng)道，“我挾天子獨(dú)攬朝政多年，我以為像你們這樣古板的書呆子最看不慣我?！?/br>
    崔景行聽著雨聲沉默半晌道：“季氏將其國君魯昭公驅(qū)逐出境，魯昭公至死不得歸國，然而臣民無不臣服于季氏，也無人對季氏指責(zé)。只因君庸碌無為，民不識君；臣勤奮持政，百姓信服。史墨曾言‘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陰陽輪轉(zhuǎn)，日月交替，本就沒有固定不變的道理，王侯三代之后也有可能成了庶人，寒門三代之后也有可能成了顯貴?！?/br>
    慕疏風(fēng)側(cè)頭看向旁邊的崔景行，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他抿了下嘴唇，“你贊同我的做法，覺得我并非jian佞？”

    他不太相信這書呆子能有這樣大膽的想法，朝堂之上與這書呆子相似的老古板可各個都在背地里對他喊打喊殺。

    果然崔景行沉默了。

    慕疏風(fēng)心下微沉，淡淡地說道：“說吧，我不會怪罪你的?！?/br>
    崔景行道：“季氏驅(qū)逐魯昭公，奪其君主之位。而后季氏亡，季氏家臣陽虎囚禁季氏之子，又奪君位。三年后，季氏之子驅(qū)逐陽虎重奪君位。又過一年，侯犯又欲奪政......如此亂象，皆因君臣不守其位，上梁不正下梁歪。季氏奪取君位之時，也應(yīng)該想到他的家臣也會效仿他?！?/br>
    慕疏風(fēng)沒有打斷他。

    崔景行繼續(xù)輕聲慢語道：“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主就應(yīng)該行好君道，臣子就應(yīng)該行好臣道，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如此才能天下太平。如果君主昏庸，能臣便會生異心，如此便有亂世出現(xià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