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元祝逃不過一身衣衫濕掉大半的結(jié)果。他一路趕得略急,到了人界攸城,術(shù)法被限制一半,便用上了雙腿。 之前在孟宅,陰氣遮天蔽日,還有結(jié)界在外,并不覺得外面是這樣熱的天氣。 難怪陽氣重的壓人,鬼差這幾日都要休沐。抵著這日頭和悶熱天氣,還得給半憨尋甜包兒去,元祝有些些想不明白了,攬這活計作甚。吃不什么不是吃,填飽肚子還有諸多的要求,當(dāng)真要命。 還要……豆沙餡兒的。 一條街,不消多時就被他跑到了頭。真是巧妙極了!除了甜包兒,各樣的吃食都被他瞧見了。 “敢問老哥,這哪有甜包兒賣?”沒了法子,元祝隨即扯上了街上一人,出言問道。 那老哥憨憨一笑,“城南便有的。只是啊,那老婆婆身子不大好了,好似大半年沒出攤子了?!?/br> “這……” 還沒等元祝反應(yīng)過來,人界老哥憨憨一笑,背起鋤頭這便走了。 …… 他回孟府的時辰遲了一時半刻,孟漾還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在榻上,被子掖的極好,平平整整的,一絲不亂。像極了家中孩童,等著長輩回家給帶零嘴回來時候的乖巧。 外面已有腳步聲,孟漾漾的耳朵就豎了起來,一點(diǎn)動靜都不想放過。 元祝進(jìn)門,為著不去動門口那一把大鎖,還是使了術(shù)法進(jìn)暖閣的。到了地方,走進(jìn)孟漾睡著的寢閣,第一眼就見她睜得銅鈴似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瞧。 醒了? 醒了多久了? “不多睡一會兒?”他有些責(zé)怪自己回來的晚,在街上耽擱的過久了,“餓了罷,起來吃你的甜包兒?!?/br> 原身沒有rou身的殘缺,手腳健全。他將抓在手里的用油紙包裹的幾個小甜包兒,放在屋中的桌案上,又將油紙兩層油紙一層一層的剝開,露出里面的各色的甜包兒來。 空氣中慢慢有了談?wù)劦南闾鹞兜?,直叫她想流口水?/br> 一個堪比鯉魚打挺的起身速度,她從榻上起來,套了鞋子在小白腳上,便過去想要抓起甜包兒往嘴里送。 男人攔了她的手,用油紙包起一個,在給她遞過去,“屋子里沒有凈手的水,手臟。以后莫要直接有手拿東西吃,知不知道?!?/br> 特別是在孟宅這樣的地方,又是亡靈又是陰泉的,保不定有不干凈的東西。她也是奇怪,平日是個愛干凈的,到了吃的東西頭上,也能舍去習(xí)慣不去計較了。 想來是餓極了。 元祝說道了一句,也就默了聲,提醒道,“罷了,吃罷?!泵獾玫綍r成了他這個大男人欺負(fù)了她,克扣了她的飯食。 * 孟漾將甜包兒吃出了山上好漢食物魚吃rou的感覺,一大口的吃著,食物積鼓在腮邊,雙頰一動一動。孟漾一邊吃著一邊從腦中閃過一件要緊事情,要和元祝交代叮囑。 “對了夫君,家中的那些井,千萬不要近前。我不能去,你也不要去?!?/br> 捕捉到她話中的重點(diǎn)之后,元祝即刻就問道:“那些?你家中還有??” 原先一口井中是陰泉陰脈的所在,那其余的是什么?這是嫌棄攸城不夠亂?連井口都是成群結(jié)隊的??? 孟漾看著沒有否認(rèn)的意思,相反,倒是乖乖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自己沒有說謊,家中三口井,一處在上次的家中中院位置,離現(xiàn)在自己住的屋子不遠(yuǎn)。另外兩處都在后院偏角處,許久沒有人用過,也應(yīng)該是兩處枯井。告訴他關(guān)于家中井口的事情,不是為了叫他前去探究,而是為了叫他好好規(guī)避,不要近前的。一般情況下,離開幾丈就不會有難受的感覺。 元祝一顆心已經(jīng)飄了出去。發(fā)現(xiàn)第一口井的時候,他用的還是凡人的rou身,依靠孟漾身子的異樣發(fā)覺了一些,之后孟漾的身子便不好的了,這也葬送了rou身使用的時間。之后自己的原身出了rou身,夜半前來查看,一朝發(fā)現(xiàn)陰泉陰脈生在孟宅當(dāng)中。 就這一處的陰泉,就已經(jīng)不是他一個冥界大殿可以化解的,到時候最好的結(jié)果也只能是封印在此。要徹底毀去,還要依靠外力。這一層,他還沒有來得及去設(shè)想,這就……又多出了兩處井口! 那這一回呢,又有怎樣的禮物要送來給自己…… 他語氣有些懨懨的,別過臉,陰陰說道:“你…怎么不早點(diǎn)同我說……”這是她預(yù)備的驚喜么,像極了當(dāng)作自己給她求甜包兒的回饋。 好一份大禮。 * 趁夜色未晚,孟漾吃飽喝足之后,呆呆坐在榻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女兒家在閨房大抵都是這樣的,發(fā)絲梳理的整齊一些就是了,也不會多去盤麻煩的發(fā)髻,給自己添麻煩。元祝摸了放在胸口的藥瓶子,目光直視孟漾這個活人。不說旁的,孟漾此人的模樣生的精致周正,一副好容貌叫人挑不出瑕疵,但怎么偏偏是個先天不足的,行事言語全然不像一個正常年紀(jì)的女子。 同她姣好的樣貌是真真的配不上。 他見過了孟澤,孟漾的生父。也是個俊俏人,可就只是那樣子的“俊俏模樣”,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也是不容易。 這樣子想的話,她的母親,應(yīng)當(dāng)也是個美人。 她忽得回過神來,喚了元祝一聲,“夫君啊,過幾日會離開家中,爹爹到時會來接我。你好好在家里等我,不要亂跑,知不知道啊?” 離開家? 他了然。幾日之后是個時機(jī),可以利用一二,看看能否順著尋到些旁的線索。 另外,和她待在一起,是連話都不必去套了。原原本本的都會一一同自己和盤托出,多好的笨蛋啊。 “為夫知道了。”他掏出藥瓶,從里面小心著掏出一粒藥丸子,遞過去,“吃藥罷,我去給你拿水?!?/br> 孟漾不疑有他,著著他端來送在她嘴邊的清水,吞下了藥丸。 “……” 隨著孟漾吞咽的動作,元祝在一旁,身子一瞬間僵直在原地。本來以為孟漾即使愚笨,也會問一句這藥丸子是用來做什么用的,之后他敷衍著過去,她若真的不肯吃藥也就罷了。這樣自己也可以舍棄那利用她行事的不正私心…… 可她什么都沒有問,吃藥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歡喜的笑…… “夫,夫君,你盯著我瞧什么,我臉上有東西么?”孟漾是被他直直盯著看,覺著不好意思起來,雙頰不多時就浮上紅云,可他還是沒有發(fā)覺不妥,只好自己出言提醒了。 “沒,沒什么,是、是夫人長得好看……” 一句閃躲遮挽的話,從他口中輕飄飄的說出去了?!胺蛉恕币辉~卻是他不經(jīng)意間,觸著了孟漾的心肝。 有人喚她“夫人”,此人為她一生寄托倚靠。孟漾已好久沒有體會過心安的感覺,近日幾次的心安感覺,都是這個男人給的。服過藥后不久,她覺著有些累,胸口悶悶的,不久就泛起睡意。 男人替她蓋好薄被子,眼看著到了太陽快要落山的時辰,他也細(xì)心將薄被被角蓋在自己的腹上。 “家中天氣不熱,你身子又虛,被子還是要蓋上的。防著你小腳不安分,腹上蓋著也就不容易著涼了,省得到時嫌熱,踢被子?!?/br> 她也實在是困倦,打著哈欠點(diǎn)頭,之后就陷入沉沉的昏睡。 …… 孟漾覺著困倦這一點(diǎn),早在他預(yù)料之中。那顆藥需要在她身體里吸收消化,這期間,她身體底子不好,自然虛耗精力,覺著困倦再正常不過。 這段時間,元祝出了房門,折轉(zhuǎn)往后院去。按照孟漾所說的,另外兩口井就在那里。 他的計劃之中,已留有很多未知的可能性。陰泉是他無法控制的,有多少不好的未知他基本都阻止不得。憑空冒出來的兩口井卻是不然,里面不可再多出些什么,來擾亂一切。 孟宅后院,殘垣斷壁,幾間屋子的矮墻都已倒了,余下墻角根基和傾瀉碎裂的瓦片諸多。 殘垣邊上,黃草枯木一堆遮掩住的井口慢慢露出了頭。 另外一口井也是這樣,后院對稱的一線上面。這第三口被發(fā)現(xiàn)的井口,與之前的有所不同。沒有什么枯枝敗葉遮蓋,周圍光禿禿的。元祝伸手一摸井口,雖有灰塵,但灰塵很薄,像是有人不久之前故意清理過。 依照他的設(shè)想與發(fā)現(xiàn),第三口井應(yīng)當(dāng)優(yōu)先下去探一探?;蛟S之前來這里行事的人,還留有不少痕跡在里面。孤?;纳蕉疾豢膳拢谌诰墙o了元祝這樣孤冢的感覺。 他對里面散發(fā)出來的,細(xì)微的,尸臭味太過熟悉了。有“東西”壓著,也抵不住這么大的氣味彌漫開來,井口處就讓他聞見了。 腦子稍微一動,他大致就知道了里面的尸體是何許人。 依·作者有話要說·華: 大殿:我給自己就地挖墳! 第15章 井內(nèi)的墻壁由石塊堆砌而成,下處無水,沒有第一口井內(nèi)那樣的淤泥遍地,踩在地上的感覺結(jié)結(jié)實實。 尸臭味越接近井下就越濃烈。井里還是一處山洞似的構(gòu)造,進(jìn)去之后的地方就大了好幾倍。 不懼暗黑的眼睛幫他看到的,是累累尸骨。腐爛到一半的皮rou隨處可見,腐臭的味道在他鼻腔里擴(kuò)散,直沖腦門。冥界的人對尸體周身氣味的敏感,這次叫他幾欲作嘔。冥界王宮是富貴之地,鬼君的皇子們在里面長大,實際也沒見過多少的實在東西。 里面的尸身多達(dá)近十具,元祝走近,看見一張熟悉非常的臉孔,心里的猜想完全被印證。 幾日之前要了獨(dú)臂少年的rou身來用,如今那一具rou身正歪躺在自己腳下,嘴角和衣襟上的血跡已變成了烏黑的顏色,凝固在皮膚和衣物上。 元祝皺了眉頭,牙關(guān)不經(jīng)意的咬緊。 孟宅的惡鬼孤魂品行未免也太差了些。這些人都已經(jīng)為了孟家的小姐死了,一個個皆是身不由己,由人販子買賣到的這里。最后連命都送上了,還落得一個橫尸井底的下場。 至于友兒之前所言的牌位墳地,想想都是信口胡說,用來蒙蔽他的謊話。 人啊,鬼啊,私心都是濃重,仔細(xì)想起來,這些尸骨在這里被棄下了也正常。誰會花寶貝似的搶來的時間,去給沒用的尸體造一座墳冢? 是尸體也就罷了,好在不是旁的東西。 元祝以手遮掩了口鼻,環(huán)顧一圈,沒有觸碰里面別的物件兒,原地退了出去。 痕跡都是新鮮的,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又卷土重來一遭,被發(fā)現(xiàn)有人來過井下,只會打草驚蛇?,F(xiàn)在對自己查察此事最有利的,便是等著孟漾所說的“出府辦事”,暗中跟隨過去。 孟漾身子里的藥,是他親手埋下的一環(huán),重要的時刻犧牲孟漾去換,也未嘗不可。 …… 第三口井,相比其他兩個,就顯得“單純”許多。 沒有淤泥,也沒有鑲嵌好的方正石塊作為井底之壁。 行走其間,更像是走進(jìn)一處家宅的密道,剛好容得下兩個人走過的暗道頗長,一直向外延伸。正當(dāng)元??恐谧叩糜行┚肓?,卻是驚覺四周墻壁有了濕意。 土石壁上冒出的水漬做不得假,他繼續(xù)往前走,沒做停留。 果不其然,這條暗道直通這攸城之外,出口處乃是激流的護(hù)城河。攸城的地勢不必其他平原地方的城池,護(hù)城河中的水在幾十里之外還是奔騰洶涌的飛瀑布。緩沖的距離很短,到了攸城近處直接引入護(hù)城河,才有如此洶涌的激流環(huán)城為護(hù)。 人界的巧匠能人,匠心獨(dú)具,這樣的構(gòu)想和做法,可堪敢為人先。很幸運(yùn),引大河瀑布之水為護(hù)城河的想法成功了,如今為人稱道,是大功一件。 元祝在密道的盡頭,可以直接觸碰到護(hù)城河的激流之水。 他又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了。尸體直接丟棄在護(hù)城河中不好嗎?這樣洶涌的河水,卷走尸體不是頃刻之間的事情么?又何必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將尸體丟棄在另外的井中。 他真是想不明白了,要是自己應(yīng)當(dāng)會選擇棄尸河中。那她背后的人呢,不至于愚笨至此,究竟在想些什么…… * 這回他是徹底摸透活人在孟宅可存活的時間,可有足足的三四日。那么長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行事,到三四日過完,對冥界鬼差來說難熬的日子就已經(jīng)過去,祗儒該帶人來了。 元祝所料不錯,晚間友兒前來將房門打開,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又前去查看了孟漾身子的狀況。確認(rèn)無誤之后,臉色都變得好看了。 友兒是第一次見到元祝原身的樣貌,去外頭抓人的事情不是她親自去辦的,自然不會生疑。 晚些時候,據(jù)聞孟澤也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