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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最冷的郊外,他的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最雅致的書房里拂過自己的愛琴。 猝不及防間,顧錦沅的眼角有些濕潤,不過她到底是微微抬起下巴來,將那些濕潤忍回去了。 過了好久,顧瑜政重新背著手,緩慢地踱步過來,之后他才下令,棺木啟程,前往陸家的祖墳。 顧錦沅看著那陸續(xù)而行的棺木行列,終于開口:“為什么?” 顧蘭馥不是他的孩子,其余兩個兒子也不是。 她約莫猜到了,但是依然想聽他說。 她甚至想,也許需要他說出來的,是他自己。 他一定忍了很多年很多年,卻沒處可說,便是自己這個親生女兒對他諸般怨恨,他也不能說。 “你娘是一個極聰明的人?!鳖欒ふ溃骸八谥雷约簯言械臅r候,就知道,怎么才能保下你的性命,她說,為了保下你的性命,我們可以不擇手段。” 顧錦沅聽得這話,頓時明白,明白過后,眼中的淚也終于落下。 她望著燕京城外那條官道,那條她走過一個來回的路。 當(dāng)她過來燕京城的時候,心里存著多大的怨恨,但其實她并不知道,自始至終,最沒資格怨恨的,原來是自己。 從最開始,就有一個人在遠方一直注視著她,關(guān)照著她的一切。 顧瑜政看著難得落淚的女兒,眼睛也有些泛潮了,他走上前,抬起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他唯一的女兒,從來沒有抱過一次,沒聽她喊過一聲爹,第一次相見,她就是一個大姑娘了。 男女有別,縱然是親父女,但一個正當(dāng)壯年的父親也要避諱著,是以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了。 顧錦沅卻是明白他的意思,一時竟越發(fā)落下淚來。 “傻孩子,沒什么,這都過去了。”他感慨著,這么道。 ***************** 晚間時候,棺木終于停在了陸家的祖墳之旁,父女兩個人看一起收拾妥當(dāng),也就放心了。下葬的日子早就算好了的,第二日就有個好時辰。 眼看著天色暗了,顧瑜政提議道:“你先回東宮去吧,我在這里守著就是?!?/br> 顧錦沅卻執(zhí)意不肯:“我也不想回東宮去,這附近不是有你之前置辦的莊子嗎,我就住在這里了?!?/br> 顧瑜政感覺到了什么,看了顧錦沅一眼:“你和太子生了口角?” 顧錦沅斷然否決:“當(dāng)然沒有?!?/br> 顧瑜政不說話了:“行,那你今晚住莊子吧,我派些人手護著,免得出什么茬子。” 顧錦沅看看自己這爹,頷首:“好的,麻煩爹了?!?/br> 顧瑜政聽到這話,倒是笑了:“這有什么麻煩的?!?/br> 當(dāng)晚,顧錦沅自是住在莊子里恰好這一日下起了雨,那雨里夾著冰絲,淅淅瀝瀝落在窗子上,這小小木樓上里便是生了炭火,也覺得寒涼。 顧錦沅自從當(dāng)了太子妃,也算是享受了榮華富貴,安逸日子過習(xí)慣了,現(xiàn)在竟覺得苦不堪言。 她偎依在窗欞邊,輕嘆了口氣,卻是再次想起來太子。 其實在接了家人的棺木后,看著那沉重的棺木,想著陰陽相隔的人,她的心境自然是有些不同,特別是如今和父親算是盡釋前嫌,往日許多怨恨和不懂,如今卻是愧疚和釋然了。 她自己昧心自問,他便是瞞了自己什么,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了,畢竟在他那個位置,外有幾大家族把持朝政囂張跋扈,內(nèi)有韓淑嬪虎視眈眈,更有一個皇太后倚老賣老,他若是不為自己打算也不可能。 他設(shè)下的那些暗樁,諸般防備,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終究氣不過,他是因為什么莫須有的命中注定才娶了自己,更是因為什么莫須有的上輩子才注意到自己,若是沒有那什么未卜先知,怕是根本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這里,她低嘆一聲,一時竟然有些羨慕自己的母親。 母親早早地沒了,但是在她心里,卻是篤定了父親會記掛她一輩子吧。 能得父親這樣一個,潔身自好守她一生一世,九泉之下有知,也是此生無憾了。 而就在顧錦沅對著窗子嗟嘆的時候,就在那一墻之隔的莊子里,有一棟竹樓,竹窗開著,樓內(nèi)有一案桌,擺著一桌下酒料,顧瑜政正和他的太子女婿在那里悶頭飲酒。 翁婿二人,一個眉眼蕭瑟,一個心灰意冷,端得是同樣的苦澀,風(fēng)吹竹林雨打窗欞,凄風(fēng)苦雨間,一盞酒下去,那是滿腹的涼意。 顧瑜政看過去對面那位金尊玉貴的太子,他看出來了,這位太子女婿眼睛里竟然布滿了紅血絲。 “她現(xiàn)在心里也不好受?!鳖欒ふm然有些同情這個女婿,不過打心眼那里,他當(dāng)然是向著自己女兒的。 “我知道。”太子抿起薄薄的唇,看向窗外,窗外斜飛的雨絲夾著冰凌,撲簌簌地吹進來,陣陣涼意。 昨晚是一夜沒睡,后來模糊著入了夢,卻是夢到了上輩子的那個顧錦沅,那個冷冷地望著自己的顧錦沅。 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抓住酒壺,再次為自己滿滿地盞了一杯。 顧瑜政抬起手,阻止了他:“別喝了,再喝你就真得醉了?!?/br> 太子苦笑:“醉了又如何?” 顧瑜政:“你們有什么誤會,可以說清楚,夫妻之間,有什么不可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