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辭番外鎖金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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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婚事當真籌辦了起來。清漪足不出戶,侯府眾人早被叁令五申,她聽不見外面的議論。 侯府許多年沒有喜事。自老侯爺去世,葉夫人常常纏綿病榻,一切事物都從簡。如今,容辭要成婚,嫌庫房里的用具陳舊,許多東西都需采買,家具也想用新的。 容辭半哄半強迫地讓清漪一同參詳。 二人發(fā)生了分歧。清漪管了幾年的賬,雖然侯府產業(yè)多,治理得當,宮中又常有賞賜,她卻自認是個外人,下意識想儉省。容辭卻不同,他堅持一切用具都要最好的。 他含笑揉了揉清漪一本正經的臉,“勤儉持家不在一時。你我就成這么一次婚,當然要最好的。我不想留下遺憾,往后……”他頓了頓,“我的俸祿也都給你,隨你怎么花,每日管我的飯就行。” 清漪把算盤打得啪啪響,越算越心驚rou跳。 “侯爺沒聽過富不過叁代嗎?若這里奢侈一點,那里浪費一點,哪怕是金山也有用盡的一天?!?/br> 容辭近來與她相處多了,知道小姑娘心思細膩,他也習慣性地多思多想。 清漪在侯府住了許多年,從來不麻煩誰,四季衣裳都是定例,首飾是葉氏在時為她添的,其余就是皇后的賞賜。只有前些年吃藥吃的多些。 她一個便宜表姑娘,在侯府管著家務,雖有容辭的庇護,卻未必壓得住下人。 容辭從前覺得她乖巧省事,如今卻倍感酸楚。 他的妻子不需要謹小慎微。 容辭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清漪,這是你的婚事,這里也是你的家。我希望你快活,喜歡什么都叫人買了來。銀錢是身外之物,我素來不在乎?!?/br> 清漪擱下算盤,低著頭掩去迷茫的神色。 她一點也不想嫁給容辭。若用心籌備,倒像期待這場婚禮一般。可是,知道了容辭的態(tài)度,她卻難免心生憧憬。 事已至此,好像的確沒有別的路可走。清白已失,容辭肯要她,已經是對她負責。 鎮(zhèn)日忙這些家務,清漪也覺得厭煩。突然間,她想起前些日子收的些帖子。 在這陌生的朝代,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一向隨波逐流。 如果沒有別的路可走,只有這一條路,再怎樣躲避也是無用。 燕王府的郡主是燕王夫妻的老來女,寵得如珠似寶。燕王是皇帝的親叔叔,沒有卷入當初的風波中?;实垡岳做侄翁幹昧税l(fā)動叛亂的一干人,欲要彰顯恩德,對燕王愈加優(yōu)容,郡主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這位封號敏榮的郡主喜歡結交好友,行事高調奢侈,辦的賞花會也力求隆重。 這一日,她聽說清漪要來,早早換好了精挑細選衣裙,插戴了滿頭的首飾,細細傅粉上妝,眉毛畫得飛揚。幾番攬鏡自照,她側頭詢問一旁伺候的婢女:“我美嗎?” 婢女恭維道:“郡主美極了,沒有人比郡主更美了?!?/br> 雖然婢女如此說,郡主卻有叁分不忿。 她曾在皇后宮里見過葉清漪,那個孤女天生的好樣貌,眉目如畫,清麗難言。兩人年紀相仿,郡主自那以后,就暗自存下了比較的心思。 論容貌,或許清漪比她強幾分,可是家世背景卻完全不能比。一個是宗室貴女,另一個只是因為葉夫人對容辭、皇后的養(yǎng)育之恩,這才得到幾分體面。 郡主的手帕交曾經酸過清漪,說她一個無依無靠的不祥之人,賴在侯府不走,一定是看上了自己的表兄??ぶ餍χ嬃艘豢诓?,沒有反駁,反倒露出感興趣的模樣。眾人不知那位葉姑娘如何招惹了郡主,卻投其所好,從此多在郡主面前詆毀之事。 清漪來得不早不遲,她與郡主只在皇后那里打過交道,彼此禮節(jié)都做足,說不上多么親近。想來,郡主邀她只是因為她將嫁給容辭。 燕王府已坐了滿園的年輕姑娘。 郡主坐在主位,與身旁粉衫的小姐談笑風生。見她到了,輕咳一聲,對周圍人說道:“嘉寧縣主來了?!?/br> 于是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清漪的身上。 氣氛平靜而詭異,清漪尋了個僻靜處落座。既然來了,她多少做了點心理準備。此番只是來露個面,為以后做個準備,并沒有引人注目的意思。 郡主卻讓她坐到身邊,讓婢女上茶和點心,又拉著她的手,做出親近的姿態(tài)。 郡主好奇地詢問道:“聽說你的好事將近?” 清漪還未答復,那位粉衫的小姐笑得花枝亂顫,以帕子掩著口。 “我看是有人攀了高枝,就忘記了從前的未婚夫。天降的富貴,也要擔得起。”她的聲音尖利,滿園的人都聽見了。 “是了,”郡主點點頭,又轉向清漪:“李家出京的時候,你為何沒去送?你家落魄的時候,李家不曾嫌棄,與你定下婚事。如今只因為一點小事,就恩將仇報,甚至懷恨在心,傷了讀書人的右手,這是何道理?” 一旁有人適時地應和道:“正是這個道理。嘉寧縣主,我可聽說,容侯抱著你招搖過市,許多人都看見了。你身為女子,不守規(guī)訓,做出這等出格的事情,是不是沒有長輩教導的緣故?” 郡主飲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我父王是陛下的叔叔,你既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我姑且也算作你的長輩,就代你早逝的父母教訓你一二。長樂公主在時,曾求著先皇定下親事。后來雖然公主不在了,容侯卻用情很深,沒有娶妻的心思。你身為縣主,卻行事放蕩,甚至做出勾引這等下作的事情,簡直丟盡了天下女子的臉面。若良知尚存,不如自裁吧?!?/br> 周圍一片寂靜,眾人都看著此處,生怕錯過一點熱鬧。 又有人道:“嘉寧縣主可有本事呢。聽我兄長說,正是因為李叁公子的外室生得像你,容侯才這般發(fā)作。我倒要求證一下,是也不是?” 清漪想保留最后的顏面,勉強道:“我不知這種事情?!?/br> 席間另一個女子質問道:“你不知道?那容侯怎么會替你出頭?” 這一雙雙眼睛全都注視著她,哪管事實為何。 清漪的腦中一片嗡鳴,無端想起了“千夫所指”這個詞匯??伤皇嵌t。她自認沒有害過誰。 有些事不是想避開就能避開的,人們并非沒有記憶。如今的難堪局面,只是一個開始。 她不知自己如何離席?;厝ズ?,她悶在屋里,哭得昏天黑地。 郡主原本十分得意,自認壓倒了葉清漪的氣勢。今日的那些東西,雖是道聽途說來的,說出口都覺得臟,但是只要讓葉清漪難堪,她就高興。 她們的恩怨要追溯到從前??ぶ飨矚g鄭家嫡系的一位公子,和鄭家關系近,又與鄭貴妃的女兒長樂公主交好。 如今,郡主喜歡的人,早就已經被處斬。長樂公主當初喜歡容辭卻得不到,見到葉清漪那張狐貍精似的臉,忍不住斥責了一番,令人扇了她幾個巴掌。后來公主遇刺,性命保住,臉卻毀了,性情也瘋癲起來,滿口都是容辭害她。 郡主不敢難為容辭,不敢對皇帝有怨,葉清漪是自己撞上來讓她撒氣的。皇帝若要維持寬待宗室的假面,就不能處置她。 葉清漪、容辭一個個活得好好的,她的鄭郎卻不在了。哪怕如今王府鮮花著錦,她心中的創(chuàng)口仍不能愈合——這是旁人欠她的。 最好葉清漪與容辭相互折磨到死,方能消她心頭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