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聽何哥說昨天那場雪是今年為止最大的一場,海螺溝該得封山至明年初春了。 他們運氣是好。 昨晚到旅館晚,今天又是一早的趕路。 凌兮一上車倒頭就睡了過去。 今天依然是一天的盤山路。 折多山、剪子彎山、卡子拉山、兔子山…… 當車停在折多山的打卡景點時,車內無一人動靜。 何哥:“都不下去拍照?那我下車抽根煙,你們等等。” 車內一時安靜得出奇。 喬念:“……” 她也裝睡吧。 走山路費神,何哥幾乎每到一個景點都下車抽煙。 喬念已經(jīng)有點裝睡裝不下去了。 直到最后,車停在兔子山時。 本不熱衷拍照打卡的喬念當即一聲不吭下車跑得遠遠的。 啊,車外的空氣太好了。 就是好冷。 何哥口袋里的煙在上一程就抽完了,這下瞧安靜的小姑娘一個人下車拍照,朝宋顧生搖頭道:“這姑娘社恐,不善于社交。” 宋顧生目光隨著遠處那身影忽明忽暗。 社恐? 呵,當初這丫頭片子追我時情話說得可溜了。 再度想起海螺溝山上對方的話,他嘴角一戚,眼神微斂,像一只被戲弄得隱怒的貓。 鋒芒畢露,必秋后算賬。 喬念覺得后脊骨瘆涼瘆涼的。 第三天,當車駛入香格里拉鎮(zhèn),像天地間劃分的一道結界,從漫天霧氣一下子闖入了藍天白云。 早上十點,何哥就將他們載到亞丁景區(qū)門口。 “長線的話,從沖古寺到五色海,徒步往返,腳程快的,五個小時吧。短線的話,走到洛絨牛場,騎騎馬什么的,也很美?!?/br> 凌兮驚訝:“五個小時?!” 何哥“嘿”地一聲示意她大驚小怪,“那還是快的了,走慢點,得個七八個小時。你們要是走長線,待會先買兩瓶氧氣背上,免得難受?!?/br> 凌兮:“那別了,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這活不適合我。我騎騎馬,拍拍照就行?!?/br> 凌兮轉頭問喬念:“喬喬你應該也不爬山吧?” 喬念卻搖頭,“我走長線?!?/br> 宋顧生將沖鋒衣拉鏈拉至頂,將越野專用水壺套上背帶。 語氣隨意,“我也走長線?!?/br> 凌兮:“?!” 凌兮:“何哥,你多久沒進去了,來,這趟我請你,來陪我這個被人丟下的孤兒走走短線。你會用單反嗎?待會我教你,我騎馬的時候你負責給我一頓拍……” 湖泊冰川深海子,高原草甸淺山丘。 稻城亞丁是一個能讓靈魂駐足的地方。 喬念背著一個小背囊,踩著原始山路慢慢往上走。 宋顧生不知從哪里弄來根折疊登山棍,讓她拿著,“太重,累贅?!?/br> 然后穿著大黃靴三兩跨步遙遙領先。 喬念:“……” 幸好有這登山棍,沒多久山路就開始坑坑洼洼。 一個旅客氣喘吁吁地看著喬念拄著登山棍左一步右一步的,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走了一個多小時,喬念有些氣喘地想要休息一下時,便看見宋顧生在前面的一塊大石上支起一只腳坐著。 他一手撐在身后,頭微微昂起,正喝下一口水。 喬念:“……” 這男人,帥是真的帥。 她龜速地朝大石走過去,一屁股坐下,覺得腳有些軟。 她微踹著氣看向隔壁的人。 不是說體質越好的人越容易高反嗎,怎么這人健步如飛不單止,現(xiàn)在還一臉從容,氣都不帶喘的。 反倒是自己日常熬夜三餐不定時,自從跟他分手后就再沒運動過的人。 氣喘,頭痛,腳軟,胸悶……啥都齊了。 缺氧的情況下通常嘴巴說的話都不太經(jīng)過大腦。 “你現(xiàn)在是不是沒有每天逼女朋友陪你晨跑的習慣了?” 宋顧生眼神微動,挑眉,就這么氣定神閑看著她。 喬念話說出口兩秒才后知后覺自己問的是什么話。 立刻解釋:“我的意思是,照理說你的體質好,應該挺容易高反的。” 宋顧生懶得回話,目光移向她的嘴,北風吹得已經(jīng)開始起皮。 水壺擰開蓋,給她,“我沒乙肝,你放心?!?/br> “葡萄糖水,能緩解高反。矯情不值錢,你垮了我不想背你下山?!?/br> 喬念聽見水壺晃動的水聲,再次懊惱自己怎么會忘記帶水。 不過他說得對,她已經(jīng)渴得氣管都在疼。 她便輕聲說了句謝謝,接過來,凌空灌了兩口水。 宋顧生依舊維持著原有的坐姿,余光里皆是她的身影。 支撐著身體那只手,手指微微用力,目光清冷,心中埋有一個不得解的預感。 開口:“四年前,你跟我分手,原因是什么?” 喬念正含著一口水,聞言一口氣岔得她將水給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宋顧生皺眉看向她,下意識伸手幫她順氣。 喬念伸出一手,示意他打住。 她剛平復下去的氣又開始喘了。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剛剛在說什么? 她有點像憤懣版的地鐵老人,捂著咳得猛烈跳動的心,責問道:“你這是顛倒什么黑白,你現(xiàn)在是想要誆我分手費嗎?” 第4章 宋顧生目光鎖著她,猛地將她連壺帶手抓在手里。 力道之大,像將她禁錮。 水壺晃蕩,飛濺而出的水落在兩人手上。 喬念遂不及防地看著他,對方眼中似乎冒起一束火。 兩人距離突然靠近,她看得清,那是怒火。 這人喜怒不定的脾性是怎么在四年間養(yǎng)成的? 她手腕用力掙脫了下,“你在干什么?” 宋顧生反問她:“你什么意思?” 喬念被他沒頭沒尾的問候給弄得一頭霧水,“什么什么意思?” 宋顧生傾向她,逆光之下,喬念不由微微瞇著眼睛看他。 他以前眉眼本就帶著些冷漠,無論對事對物,總保留一絲客套的疏離。 學校里的人都說他謙謙君子淡如水,可她領略過他如火的炙熱,也見證過他的喜怒哀樂。 喬念此時有些驚訝,愣住。 宋顧生這表情,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動怒了。 宋顧生卻盯著她輕笑了一下,毫無感情的、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呵,真是出息?!?/br> 倏地松開了她的手,從她手里抽回水壺,起身,沒再給她一個眼神,直接走了。 真是出息。 又是這話。 喬念以前最害怕聽的就是他這話,那連說教都不屑和她再說教的怒意,每次都讓她理虧得頭都抬不起來。 距離上次從他嘴里聽到這話,該是那場綿綿春雨的傍晚,也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喬念從背囊里掏出一瓶氧氣,插上面罩,深深吸了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