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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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dǎo)演!”沈戈忍不住喊了一聲。 王序看向他:“你把這部片子拍好,你要開工作室的事,應(yīng)該就有譜了?!?/br> 沈戈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王序就立刻問道:“怎么了?”他竟然還是那么敏銳,看看梁制片,再看看老柏,就知道中城那邊已經(jīng)有結(jié)果了。 沈戈也蹲下來,低聲道:“我之前一門心思要開自己的公司,主要是為了笳樂……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著急了,可以再等幾年?!?/br> 即使已經(jīng)提到凌笳樂,王序依然回避著沒有去看他,反而是看向老柏:“已經(jīng)定下來了嗎?還有回旋的余地嗎?” 老柏為難地?fù)u搖頭,雖然沈戈一再證明他的價值,可他畢竟剛鬧完緋聞,尤其還有性取向這個炸彈。 王序失望地嘆了口氣,還想對老柏說什么,可他剛剛一下子說了很多話,似乎是累著了,忽然臉色一猙,連身體都扭曲起來,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連在他身上的檢測器發(fā)出警報聲,引得醫(yī)生護(hù)士跑過來,查看詢問了半天又離開。 是上一輪的止疼藥失效了,而下一輪給藥的時間還沒到。 王序平息了半晌,努力擺出正常的神色,轉(zhuǎn)過臉來。可是他的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短短幾分鐘,他又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閔淮安十分熟練地用軟毛巾給他擦汗,再用吸管喂了口水。 經(jīng)過這樣一番折騰,不需要他再發(fā)揮什么語言藝術(shù),更用不著繼續(xù)賣慘,老柏主動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讓我?guī)鸵r沈戈,對不對?這事你放心,我對沈戈是真欣賞,本來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老柏是個雅痞,習(xí)慣了云淡風(fēng)輕,受不了這種壓抑,故意跳過他剛才的狼狽用調(diào)侃來活躍氣氛:“你看我這個歲數(shù),沈戈這個歲數(shù),其實我本來想收他做干兒子的,就是這小子不肯給我磕頭,不肯要這個名分?!?/br> 王序很給面子地扯出一個不成型的笑臉,這下他是真的放心了。 馮姒看眼手機(jī),在王序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我老公過來接我了?!?/br> 王序垂眸看眼她西瓜似的大肚子,“什么時候生?” 馮姒溫柔地笑了笑,“下個月底,到時候等你紅包?!?/br> 王序輕輕地笑了一下,沒有應(yīng)聲。 他看向老柏:“你送送她,這么大肚子還坐飛機(jī)……還能走路嗎?” 馮姒嗔笑著輕推他肩膀,那力道比落了片羽毛都輕,“怎么不能走?走紅毯的時候我還穿了高跟鞋呢?!?/br> “那也要送一下?!蓖跣蚴疽饫习?,老柏卻要避嫌,指使沈戈:“你去送?!?/br> 凌笳樂站起身,“我去吧?!彼麛v起馮姒的胳膊,兩人剛出了病房,他喉嚨深處就發(fā)出一聲嗚咽,馮姒也在一旁抹起眼淚。 好好的一個人,怎么突然就要死了呢。 送走馮姒后沒多久,梁制片和老柏也被王序攆走了。他們也不年輕了,從頒獎典禮到現(xiàn)在,折騰了快二十個小時,都有些吃不消。 只剩下沈戈和凌笳樂,閔淮安偷偷沖他們使眼色,暗暗請求他們再多留一會兒。 止疼藥越發(fā)不見效果,王序已經(jīng)疼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閔淮安用軟毛巾給他擦汗,把保溫杯里的水倒出來,試好溫度,用吸管喂他。王序喝了兩口就覺得反胃,輕輕推開。閔淮安顯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套流程,放下杯子,緊緊抓著他的手,反被他忍痛時無意識地抓出很深的印子。 沈戈止不住地?fù)u頭,把閔淮安拉到一邊,問他能不能用更有效的止疼藥。 閔淮安說:“已經(jīng)用上嗎啡了?!?/br> 沈戈面露錯愕,嗎啡都不管用了嗎?他顯然是有經(jīng)驗的,立刻問道:“多久給一次藥?多大劑量?能不能加量?” 閔淮安看眼正默默忍受疼痛的王序,黯然道:“不能再加大劑量了,導(dǎo)演他……對嗎啡不敏感?!?/br> 沈戈在止疼藥方面的經(jīng)驗來自照顧生病的爺爺奶奶,而凌笳樂在某方面的見聞顯然比他多一些。他本來坐在王序床邊守著,聞言轉(zhuǎn)過頭來看了閔淮安一眼,閔淮安立刻心虛地錯開眼,替王序遮掩著。 沈戈讓凌笳樂留在這里陪王序,他跟著閔淮安一起去找醫(yī)生了解情況。 等兩人走了,屋里安靜下來,王序閉著眼睛,牙關(guān)緊咬,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凌笳樂試探著伸出手,學(xué)閔淮安剛才的樣子,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現(xiàn)在是六月,高溫天氣已經(jīng)正式開始了,然而這個房間沒有開空調(diào),王序還蓋著薄被。即使這樣,他的手依然是冷的。 凌笳樂干脆伸出另一只手,兩手一起將他那只冰冷的手握住。 王序微微睜開眼,終于正式地看向他。他眼里像又千言萬語要說,他也確實準(zhǔn)備好了很多話,一條一條地解釋自己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可以彌補(bǔ)的盡量彌補(bǔ)……可他看著凌笳樂那雙眼睛,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導(dǎo)演,我們不要你的錢。”凌笳樂這樣說。 王序頓時面露失望。 “不是,導(dǎo)演,你別多想,我們就是,我們可以靠自己!你已經(jīng)幫了我們很多了,我們不能事事都靠你?!绷梵諛访忉?。 “我?guī)土四銈兒芏唷阏孢@么想?”王序喃喃重復(fù)。 凌笳樂用力點頭。如果不是王序,他和沈戈不會相識。 凌笳樂不恨他。王序連疼都忘了,倚著枕頭微微仰起頭,眼眶漸漸濕潤起來,“那太好了……” 他問凌笳樂,不要他的錢,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剛剛和沈戈商量過了。他真是疼糊涂了,這半晌兩人一直在這屋里,他們哪有時間相互商量? 凌笳樂說:“是我的意思,但是我了解他,他肯定也是這個想法。你都幫我們拿到獎了,后面的路我們可以自己走出來。其實,沈戈早就不怨你了,他雖然不說,但是我知道?!?/br> 王序說不出話,用眼睛問他:“那你呢?” “拍完戲以后的事,不怪你了?!?/br> 王序聽出他話里的意思,那拍戲期間呢? “拍戲期間有一件事,你得向我道歉。蘇昕告訴我,拍戲的時候你本來打算給我下藥?!?/br> 這樣明晃晃地挑出來,王序生生打了個寒戰(zhàn)。 “你當(dāng)時對他說,那只是普通的致幻藥,不會上癮,對嗎?可是那種藥怎么可能不上癮呢?” 王序認(rèn)為凌笳樂此時咄咄逼人十分殘忍,讓他被羞恥壓得抬不起頭來。 “導(dǎo)演,你得道歉。” 王序的嘴唇哆嗦起來,“我挑的是沒有冰,毒成分的,對神經(jīng)不會造成器質(zhì)性損害……” “導(dǎo)演,承認(rèn)自己做錯了事很難嗎?”凌笳樂眼眶也紅了,里面是nongnong的失望,“你為什么就是不把那東西當(dāng)回事?那種東西要真像你說的那么簡單,你為什么又、又——你覺得你還是你自己嗎?一會兒亢奮一會兒又萎靡,一會兒脾氣那么暴躁一會兒又多愁善感,你被那東西害慘了你知道嗎?” 這下王序是真的愣住了,“你怎么知道……”他甚至有些委屈,心想自己都快死了,為什么還要這么逼他?而且那么多事他都不怪他,他在拍戲的時候心生嫉妒故意折騰他們,在凌笳樂最脆弱的時候把沈戈支開,拍完戲以后巧舌如簧地煽動他們分手……那些事哪件不比這件沒有真正實施的計劃嚴(yán)重?凌笳樂別的都能原諒他,為什么偏偏揪著這么件小事不放—— 王序的心臟猛烈一顫,忽然明白凌笳樂是什么意思了。 他犯了那么那么多錯,最會令松哥失望的,痛心的,是哪一件? 他終于明白凌笳樂是在說什么。 他是錯了,他沒有珍惜自己。他深深地埋下頭,痛哭流涕,“我錯了……對不起……” 凌笳樂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沒關(guān)系?!?/br> 王序做了那么多,大獎、電影、錢,企圖彌補(bǔ)曾經(jīng)的錯誤??墒沁@些都比不過這一句“對不起”、“沒關(guān)系”。 “笳樂,你說,松哥也會原諒我嗎?” 沈戈把在飛機(jī)上做的夢告訴凌笳樂了,他陪著王序一起流淚,“會的,他那么好,只要你認(rèn)錯,他一定會的。” 王序的心終于感受到平靜。 之后的幾天里,沈戈和凌笳樂每天都過來探望他,有一次正好碰到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是跟著爸爸一起來的,他們?nèi)サ臅r候正沖王序鬧脾氣,嫌他對自己瞞著病情。 凌笳樂看見她的長相了,雖然哭得梨花帶雨,但真如沈戈所說,與沈戈站一起恐怕會被認(rèn)做兄妹。 小姑娘的父親與她亦有幾分神似,只是身材沒有那樣高挑。敦實的身材顯憨厚,他對王序殷勤地笑著,數(shù)落自己閨女沒大沒小,又說她這是關(guān)心則亂,是把王序當(dāng)?shù)诙€爸爸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平庸的中年男子無法幫自己女兒實現(xiàn)演員夢,只得把女兒的未來都寄托在王序身上,早就沒有年少時的氣盛了。 等他們走了,王序向兩人解釋說:“松哥都不怪他弟弟了,我當(dāng)然也不會怪他……松哥喜歡孩子,”他提起他的松哥,不自覺笑起來,死寂的面孔上煥起生機(jī),“小言長得像松哥?!?/br> 那小姑娘叫張小言,不是“妍”、不是“顏”、不是“巖”,是“序言”的“言”。 王序是通過小言的父親才知曉張明松的去處的。 現(xiàn)實里的張松的生父和王序的父母一樣也下崗了。他初中忙著當(dāng)紅小兵,高中一畢業(yè)就被送去鄉(xiāng)下務(wù)農(nóng),之前學(xué)的那點東西全忘光了。他或許真有幾分知識分子的潛質(zhì),可惜時代沒給他安心讀書的機(jī)會。他確實得償所愿,最終回到城里,但僅憑腦子里剩下的那幾句語錄,沒法讓他捱過下崗危機(jī)。他被時代的浪潮一次次推到前面,卻最終被拋下。 沒了單位,他們搬了好幾次家,王序找他們真是找得太辛苦了。 還好最后還是找到了。小言的父親從床下拖出一個箱子,里面是張明松的遺物。王序在那個箱子里找到一摞相片,被一只藍(lán)布手絹包得很仔細(xì),展開后一看,每一張照片都是他。 張明松是死在中緬的邊境線上。 他一向是個敢想敢干的人,出獄以后跟人去緬甸販玉,但或許他是真的財運耗盡,同行的人帶著玉石回來,發(fā)了財,而他卻永遠(yuǎn)地躺在了湄公河底。 是南邊的緬甸,不是北邊的俄羅斯,而那個身份證號也早就不是張明松本人在用了。王序剛知曉時直接暈了過去,也就是那個時候他被查出胃癌復(fù)發(fā)。 “過去了,都過去了?!蓖跣蚍吹拱参科鹆梵諛泛蜕蚋辍K牟〕贪l(fā)展得很快,疼得厲害了能滿床打滾,可止疼劑起效時,他就忍不住笑,越是碰觸到死亡,他就越高興。 沈戈和凌笳樂還在王序這里見過他的一個朋友,與他差不多歲數(shù),中等身材,偏瘦,穿衣是他們這個年紀(jì)里少有的精致時尚。此人一張嘴是純正的京腔,可說高興了會來一句“小赤佬”,凌笳樂和沈戈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誰了。 “小上?!北入娪袄锏倪€要活潑一些,人也更爽朗,并不像劇本里寫得那樣刻薄,這點差異究竟是王序的認(rèn)知錯誤造成的,還是歲月造成的,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小上海給人的總體感覺和電影里差別不大,讓凌笳樂他們和他說話時有種奇妙的熟悉感。 凌笳樂有些冒失地問他:“其他人呢?” 已經(jīng)有些老的“小上?!睘⒚撘恍?,“你是說紅大姐他們?那幾個王八蛋,全他媽結(jié)婚去了,一群小赤佬!” 原來連小軍也沒有陪小上海走到最后。 小上海是看到他們電影得獎的新聞才決定來看王序的。他通過新聞里的只言片語看出這電影是在講誰,便托人打聽著,終于和王序說上話。 “你這電影什么時候上映?我得看看你把松哥拍成什么樣兒了。” “肯定是很帥的,要不然呢?你看過我以前的片子沒有,我的水平你不知道?” “cao!老子知道你當(dāng)導(dǎo)演以后,十多年沒進(jìn)過電影院了?!?/br> 王序聽了就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之洪亮把凌笳樂他們嚇了一大跳。 小上海不介意旁邊還有別人,笑嘻嘻地問他:“我看新聞里還說,有不少激情戲——”他指指凌笳樂,“哎呦王序,不是我說你,你還敢找這么帥的小伙子演你自己,可真不要臉。” 王序笑著罵他“滾蛋”。 小上海還很八卦,指著閔淮安問他:“是你小男朋友嗎?” 王序微微斂了笑意,“別胡說。” 小上海便不再問了,閔淮安也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一般,拿起王序用過的保溫桶去洗。 里面的飯幾乎是原封不動地拿來,又原封不動地倒掉,這段時間一直如此。 小上海來過的第二天夜里,王序在睡夢中離去了。當(dāng)時是閔淮安陪在他旁邊,告訴凌笳樂他們,導(dǎo)演走得很平靜。 依照王序的遺言,他的遺產(chǎn)分為兩份,一份留給張明松的母親和一雙弟妹,一份則依照沈戈的建議,創(chuàng)立了“青年導(dǎo)演基金”,用以扶持沒有資本的年輕導(dǎo)演,由老柏、梁制片、沈戈幾個他信任的人共同監(jiān)管。 閔淮安得到了他的大部分私人用品,包括他從業(yè)以來所有的劇本與分鏡手稿;而凌笳樂和沈戈則得到了《摯愛》的全部拍攝素材,包括被喊“卡”的那些鏡頭,以及電影剛開拍時,王序親自為兩人拍下的幾十張定妝照,還有最初選演員時,他在沈戈和凌笳樂兩個名字后面做得密密的批注。 離開的那天晚上,王序也許是有所察覺,又專門問了沈戈一次:“你覺得松哥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