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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打真軍在線閱讀 - 第144節(jié)

第144節(jié)

    “那也挺好的?!绷梵諛窙]頭沒腦地這樣一說,沈戈卻懂了,“嗯”了一聲。

    只要生活能繼續(xù),就都是好的。

    “王導(dǎo)到底生的什么???又是胃的毛病嗎?我聽人說胃潰瘍不注意也挺嚴(yán)重的,容易癌變呢,多嚇人,還有他還老抽煙,對肺也不好……”

    沈戈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凌笳樂說:“等我們回去了,你帶我去看看他吧?!?/br>
    沈戈看著他,和王序的那個默契的約定逐漸動搖。也許凌笳樂的承受能力沒有那么差,如果不告訴他,他以后一定會自責(zé)。

    沈戈微笑著應(yīng)下:“好?!?/br>
    凌笳樂也笑了,他闖過了自己這一關(guān),壓在心上的另一塊大石頭也被卸走了。

    之后的幾天,兩人誰都沒管這邊的新聞傳回國內(nèi)后都激起怎樣的水花,工作對于他們只是幾個小型的專訪和拍照,剩下的時間就都是他們自己的,去臨近城市游覽、去海邊散步,或者干脆就宅在酒店的房間里,一起聊聊電影、聽聽歌、跳跳舞。

    這樣悠閑著,臨到頒獎典禮時,兩人竟然連緊張感都沒有了,反倒是馮姒和田老師夫妻替他們捏把汗,生怕這寶貴的第二次機(jī)會依然是差強(qiáng)人意的結(jié)果。

    馮姒都隆重地打扮好了,結(jié)果剛一出酒店就覺得肚子不舒服,她覺得是因?yàn)樽约禾^緊張了,不敢再去參加典禮。他們出門出得早,時間還很富裕,梁制片便親自將人送回酒店,沈戈和凌笳樂就在酒店門口等著。

    梁制片去的有些久,凌笳樂擔(dān)心是馮姒出了什么問題,讓沈戈給梁制片打電話問一問,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沈戈剛把電話拿出來,梁制片就從電梯間里出來了。他手里拿著手機(jī),放在耳邊,卻又不像是在打電話的樣子,而他整個人看起來則像是受了巨大的驚嚇?biāo)频?,毫無反應(yīng)能力地看向站在酒店外的兩人。

    這時沈戈的電話也響了,凌笳樂像收到什么心靈感應(yīng)似的,忽地按住胸口,催了一聲:“快接!”

    沈戈亦心臟狂跳,忙接通電話,沒有用免提。他將手機(jī)緊緊貼著耳朵,是閔淮安,已經(jīng)把嗓子徹底哭啞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在重癥室……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單……醫(yī)生說……”

    沈戈下意識捂住手機(jī)的聽筒,并看了眼仍舊呆立在電梯間外的梁制片,對電話那頭說道:“馬上就是頒獎典禮,結(jié)束后我們坐最早的航班回去。”

    第146章 噩夢

    王序突然加重的病情如巨型陰霾籠罩著他們,把得獎的歡樂都覆蓋了。

    頒獎典禮一結(jié)束,沈戈他們連酒店都沒回,直接往機(jī)場趕去。他們要趕下一趟航班。

    在機(jī)場的休息室候機(jī)的時候,幾人出于聚團(tuán)取暖的心理需求,擠坐在一張小桌周圍,卻又不約而同地一直沉默著。

    老柏捻著犯了煙癮的手指,打破了沉靜:“我好像知道梁勇是誰了?!?/br>
    幾人同時抬頭看向他。

    “梁勇……”老柏又念叨了一遍這名字,若有所思的樣子,“應(yīng)該就是他,我還見過幾次,但是沒打過交道。我們不是一個院兒的,玩兒的東西也不一樣,跟他不熟……他爸爸當(dāng)年那事兒鬧得挺大的,我都快把這人給忘了……我說呢,之前就奇怪王序怎么上過班又能回學(xué)校讀研……”

    “行了行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別說了。”馮姒不想聽他說這些。于是又都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老柏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怎么就跟那種人混到一起了呢!”

    梁制片忽的站起身往外走,沈戈不放心地追過去,勸慰道:“醫(yī)院發(fā)病危通知都是為最壞的情況準(zhǔn)備的,是怕病人家屬接受不了會鬧事……王導(dǎo)一直吃著最貴的藥,還這么年輕……”

    沈戈住了嘴,差點(diǎn)抽自己一巴掌,他也變得不會說話了。

    梁制片背過身去,用手飛快地抹了兩下眼睛,他快要扛不住了,向沈戈傾訴:“我要是沒騙他就好了……我要是一開始就告訴他實(shí)話,他也不一定接受不了……我要是沒騙他就好了……”

    可是沈戈問他騙了王序什么,他卻不肯再說了。

    之后沒過多久,地勤就過來叫他們登機(jī)了。

    他們的票訂得太晚,座位基本都不是挨在一起的。出于避嫌,凌笳樂坐得離沈戈和馮姒都很遠(yuǎn),梁制片倒與沈戈坐在同一排。

    兩人各自沉默著,沈戈此時也沒有精力再去安慰別人了。

    沈戈曾想過,如果凌笳樂知道了王序的病情,一定會很傷心,而事實(shí)也是如此,凌笳樂知道了,是胃癌,晚期,不是胃潰瘍,讓他傷心得幾欲崩潰,痛哭不止。

    凌笳樂的眼淚是在沈戈的預(yù)期之內(nèi)的,因?yàn)樗懒梵諛肥莻€重情義的人,在他那里,恩總比仇要深刻。但他沒想到自己對王序的感情竟然也這么深。他本以為他對王序不過是普通的工作關(guān)系,是他寬宏大量,將之前的恩怨翻過,此后他們的交集就僅限于拍電影,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梁制片,王導(dǎo)的父母還健在嗎?”沈戈忽然問道。那個慫恿著江路偷偷與梁勇來往,成為一切孽債的導(dǎo)火索的親情,現(xiàn)在還在嗎?

    梁制片怔了片刻,回道:“可能,還健在吧……這幾年沒聽他提過了。”

    父母都健在,那就是親情已經(jīng)不在了。

    在電影的后半段,江路的父母就像兩個從未出現(xiàn)過的人一樣。江路獨(dú)自一人上學(xué)、上班,住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出租房里,像個沒有父母、沒有家、沒有來處的孤魂。他唯一的目的地就是那個城郊的監(jiān)獄,只有往監(jiān)獄騎車的時候,鏡頭是向前的,讓江路的道路是朝前的。

    江路后悔了。是王序后悔了。

    沈戈忽然悟到了兩個電影名之間的聯(lián)系。

    汗透衣衫。最開始王序打算拍這個電影,是想重現(xiàn)他和他的張松曾經(jīng)的美好,想靠這個把人找回來。

    那時候他以為兩人的美好是那些親吻、撫摸和忘我的歡愉。所以他找最漂亮最英俊的演員,要他們可以在鏡頭前坦蕩地脫掉衣服親熱。那時候他以為沒有人能抵擋自己曾經(jīng)的年輕與熱情,他以為這些是最讓他的張松留戀的。

    而他自己則藏起來,名字、籍貫、專業(yè),全都隱藏起來,不敢讓人猜到是自己,只冒用一個捏造的名字,假裝講一個聽來的故事。

    可是電影拍到后來,他坦然地把自己暴露了,研究生時的專業(yè)、第二份工作,都把他的真實(shí)身份暴露了……如果有人像老柏一樣很早就認(rèn)識他,看完電影后就能知道,那個卑劣的、懦弱的、放蕩的、無恥的江路,就是他王序本人。

    那些熱辣的鏡頭被柔情包裹起來,汗透衣衫變成摯愛。從一個火熱的夏天到一生,王序拍完這部電影,終于明白他的張松到底有多愛他。

    可能,王序是放棄了。弄丟的東西越寶貴,就越難找回來,他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死心了,所以才任由病情發(fā)展得這么快。

    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父母,唯一的牽掛大概就剩下按個親戚家的“孩子”,每次提起都是殷切又擔(dān)憂的模樣,好像人家那孩子爹媽養(yǎng)不了似的。

    王序不厭其煩地對沈戈說:“這孩子有靈氣,長相也適合大銀幕,是有當(dāng)主角的潛力的?!彼呀?jīng)沒多少時間了,但看出沈戈未來可期,所以想將這“孩子”托付給他,搞得跟托孤一樣。

    那個“孩子”其實(shí)已經(jīng)不小了,是個挺有個性的小姑娘,長相也確實(shí)如王序所言,是有銀幕潛力的,小小年紀(jì)就英氣十足,在女演員里是少見的颯爽。

    等王序一轉(zhuǎn)身,那小姑娘沖沈戈聳肩擠眉,笑著小聲吐槽道:“我大爺可真啰嗦,老拿我當(dāng)小孩兒。”一般新人演員在劇組里面對著導(dǎo)演總是拘謹(jǐn)?shù)?,一般的女孩面對著沈戈也總是拘?jǐn)?shù)?,而這小姑娘不會,她的爽朗像是與生俱來的。

    “大爺”,第二個發(fā)輕聲,沈戈是南方人,一直對這個稱呼不太習(xí)慣,覺得把人一下子喊老了。但他是知道這個叫法的,如果是比自己父親年長的男性,要稱“大爺”,如果是比自己父親年輕的,就要叫“叔”。

    “王導(dǎo)和你父親應(yīng)該差不多年紀(jì)吧?”沈戈說完這句話后覺得很奇怪,他確信自己沒有這樣問過。

    小姑娘用她那副英氣十足的眉眼笑吟吟地望著他,“王序和我爸爸是同歲的,但是他的愛人是我大爺呀?!?/br>
    沈戈驚醒了。

    他睜大汗涔涔的雙眼,心跳如擂。

    周圍的乘客都在沉睡中,機(jī)艙里熄了燈,人和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空乘休息區(qū)的燈亮著,是一小團(tuán)微光。

    沈戈撩開搭在腿上的毯子,近乎踉蹌地向后面的艙跑去。

    凌笳樂和他一樣,沒有將座位放下來,但他一直沒有睡著,將舷窗拉開一道縫看著窗外。窗外比飛機(jī)里面亮,飛機(jī)追著太陽跑,已經(jīng)快看到日出了。從外面透進(jìn)來一小綹陽光,在這個封閉的黑夜里,只有凌笳樂的臉是亮的。

    沈戈撲到他身前,將望著云彩發(fā)呆的凌笳樂嚇了一大跳。他忘了周圍還有乘客在睡覺,撲倒在凌笳樂膝頭,喊了他一聲,然后就抓起他的手將他的手背用力摁在自己的嘴唇上。

    凌笳樂忙用另一只手蓋住自己的手背,低聲問他:“怎么了?”

    “樂樂……”沈戈怔怔地抬頭看他,像個受到驚嚇的孩子。

    凌笳樂遲疑地看眼周圍,有人被沈戈剛剛鬧出的動靜驚擾了睡眠,在夢中翻了下身。那些人沒有沈戈重要,他俯身將不輕易展現(xiàn)出脆弱的沈戈摟進(jìn)懷里,用手掌擦拭他額上的冷汗,溫柔地問道:“是做噩夢了嗎?”

    舷窗外忽然光芒大盛,穿過那道縫隙刺進(jìn)來,飛機(jī)追上了太陽,第二天的清晨到來了。

    落地前,沈戈收到閔淮安的消息,王序從重癥室里出來了,已經(jīng)轉(zhuǎn)去普通監(jiān)護(hù)病房,正等著他和凌笳樂回去。

    第147章 另一邊

    沈戈他們由護(hù)士帶路來到王序的病房前。

    幾人通過醫(yī)生視察的小窗看到里面,閔淮安正趴在王序的床沿上熟睡,而病人本人則醒著,眼睛微垂,微微皺著眉,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護(hù)士推門進(jìn)去,王序立刻便抬頭看向門口的方向。他身上帶著濃烈的消亡氣息,臉色灰敗得嚇人,如果是沒有真正見識過死亡的人看到,一定會以為這就是死亡的顏色。

    只有他的眼睛還是活的,有力地依次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最終停在凌笳樂那里,凝視片刻后又躲開了。

    護(hù)士看眼檢測器的各個示數(shù),再檢查一下貼在他身上的探頭,然后低聲詢問他的情況。

    閔淮安被他們的說話聲吵醒了,小心翼翼地將王序扶起來,在他身后墊上枕頭。他的臉色亦是憔悴的,可他這種健康的疲憊更襯得王序的臉色有多病態(tài)。其實(shí)他們兩個的年紀(jì)只差了不到十歲,可是這樣看去,一個還是青年,另一個已經(jīng)踩上生死的界限。

    護(hù)士過來叫他們進(jìn)去,囑咐了許多注意事項(xiàng),中心思想都是不要讓病人累到。其實(shí)不用她叮囑,幾人都已經(jīng)自發(fā)產(chǎn)生了這樣的意識,連進(jìn)屋的腳步聲都放輕了,像是怕驚擾到守在這個房間里的死神。

    “來了……”王序緩緩地說道,他說得很慢、聲音壓得很低,以掩飾自己干澀發(fā)顫的嗓音。

    幾人都忙回他,來了來了。

    “得獎了……”

    得了得了,沈戈想哄他高興,向他描述他們在電影節(jié)上有多風(fēng)光,他們高分入圍,從一開始就吸引了大量媒體的關(guān)注,首映那天熱鬧極了,電影放完了所有人都起立鼓掌,鼓了得有十好幾分鐘呢。

    馮姒也說,頒獎典禮上凌笳樂和沈戈一起替他領(lǐng)的獎,兩人可爭氣了,一起往臺上一站,漂亮極了。沈戈還替他念了獲獎感言,最后還用英語和法語向評委和觀眾致謝,一點(diǎn)不緊張、一點(diǎn)不露怯,特別有面子,頒獎結(jié)束以后馬上就有媒體圍過來提問,都等不及后面的記者會。

    她半句沒提領(lǐng)獎時凌笳樂哭到失態(tài),也沒提他們領(lǐng)完獎就將記者會取消了,所以媒體們才那么著急。她這修飾過的真相將王序哄得一直笑,欣慰地點(diǎn)頭,連說:“好、好,太好了?!?/br>
    “笳樂……”他終于再次看向凌笳樂。

    凌笳樂趕緊在他床前蹲下,湊得近了些,好讓他說話不用那么吃力。

    “導(dǎo)演……”

    王序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喘了口氣,問道:“笳樂,沈戈替我念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

    凌笳樂忙點(diǎn)頭,聽到了聽到了。

    王序欣慰地嘆了口氣,聽到了就好。他的視線在沈戈和凌笳樂臉上來回游走,像是想說什么,可最終卻是什么都沒說。

    閔淮安也蹲下來,像是提醒他、又像是鼓勵他,小聲道:“導(dǎo)演,你不是有話要對他們說嗎?”

    王序卻再次躲閃著凌笳樂的視線,抬眼看向梁制片:“老梁,咱們認(rèn)識多少年了?”

    梁制片駝著背,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嗓音里帶了哽咽:“你想讓我做什么直接說就行,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盡力?!?/br>
    “老梁,咱們哥倆一起合作了這么多年,咱們一直配合得很默契,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梁制片一聽到“信任”二字,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淚立刻涌了出來。

    “你作為《藝術(shù)家》的制片人,你必須得把這部片子的困難解決掉……”

    梁制片用力點(diǎn)頭,一定一定。

    “小王勤奮有余、靈氣不足,跟我當(dāng)了這么些年的副導(dǎo)演,《晨曦》那部片子差不多就是頂天兒了……淮安呢,是純粹的演員,他不干別的。我是把沈戈看作我的接班人的,可惜我沒機(jī)會再帶他了……你以后,對他,要像之前對我一樣?!?/br>
    他說到一半就得停下來歇一歇,嘴巴閉得很緊,呼吸時緩時急,很不均勻,眉頭也緊擰著。在場的幾人竟然只有最年輕的沈戈知道這代表什么——王序身上很疼,他在忍著。

    “我把我的錢準(zhǔn)備出來了一部分,已經(jīng)做好了公證……我現(xiàn)在把這事交給你,你看《藝術(shù)家》還需要多少錢。這是沈戈第一次做導(dǎo)演,務(wù)必要把這部片子拍好……”

    他說得很慢,幾人聽了半天才搞明白,原來王序在說遺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