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想法。這樣——”張媛指揮道，“施時你站過去，樂樂也過來，我看看效果?！?/br>
    凌笳樂沒想到給自己找了個麻煩，頓時后悔不迭，“mama，我剛吃了東西——”

    “不就是個桔子嗎？不用你蹦蹦跳跳，就擺個姿勢。”

    凌笳樂服了。

    施時站到客廳中央，凌笳樂被他媽擺布著站到施時面前。

    張媛關(guān)了所有的燈，只留兩人頭頂?shù)囊槐K，凌宗夫正看著書，“哎”了一聲，只得放下書看他們設(shè)計動作。

    “樂樂兩腿盤到施時這里，手向兩邊打開，施時的手臂也張開。一會兒你們這樣，施時的手臂不動，臉上是冷靜的；樂樂的手臂和上身按照這個律動——”

    “有點(diǎn)像你之前跳街舞的那個電流，但是要表現(xiàn)出很焦慮的感覺?！睆堟屡d致勃勃，指指頭頂：“到時候舞臺也像現(xiàn)在這樣只在頭頂留一個燈，我要看你們兩個的手臂照在地上的影子。”

    凌笳樂一條腿抬到施時腰側(cè)，不信任地看著他：“你可別摔著我?！?/br>
    施時看起來也不是很自信，張開雙臂沒有說話。

    凌笳樂兩手按著他的肩攀上去，松開手。他們體型相仿，施時只比凌笳樂高兩公分，這個姿勢時，兩人的視線是相平的。

    “樂樂腿盤住，上身往后仰，你們上身分開，這就是貌合神——”

    “??！——”凌笳樂一聲驚叫，施時有些狼狽地扶住他。

    “你怎么這么軟??！”凌笳樂雙腳落回地面，他嚇了一大跳，不高興地嚷嚷道。

    “行了，你師哥坐了那么久飛機(jī)，時差還沒倒過來呢?！睆堟绿嬉荒樉缴氖r解圍。

    凌笳樂被嚇了一跳，倒不是一無所獲，張媛終于不逼他“強(qiáng)行學(xué)習(xí)”了，只是在施時臨告辭前，提了一句：“樂樂，你要是嫌芭蕾太拘束，就去你師哥的舞團(tuán)。”

    凌笳樂拼命搖頭：“我不去！我又不會跳當(dāng)代舞，我去干嘛？去給他們跳黑怕？”

    凌宗夫不悅道：“不會可以學(xué)。你師哥不也是后來學(xué)的當(dāng)代舞，現(xiàn)在不照樣很精通？”

    “他那會兒才多大？我這都多少歲啦？”

    “年紀(jì)大了就多花點(diǎn)時間，反正你現(xiàn)在也沒事做?！?/br>
    hello kitty都要被逼出老虎脾氣了，凌笳樂大喝一聲：“誰說我現(xiàn)在沒事做！王序都求著我去演他的電影呢！”

    “王序？”三人同時問道。

    “對，王序！”凌笳樂趾高氣昂，每根眉毛都在生動演繹“揚(yáng)眉吐氣”這個成語：“就是那個著名的大導(dǎo)演——王序！你們都看過他的賀歲片呢！”

    凌笳樂那邊遲遲定不下來，王序似乎很趕時間，只得讓沈戈先進(jìn)組，讓他熟悉拍攝環(huán)境、培養(yǎng)人物的感覺。

    沈戈終于有機(jī)會問出那個困惑他很久的問題：“王導(dǎo)，小路這個角色是非凌老師不可嗎？”

    王序給他看了他和凌笳樂兩次試鏡的視頻。

    沈戈親眼看到自己擁著凌笳樂時，是如何從眼神到手指尖都暴露出小心翼翼和于心不忍。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的身高，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你對他有威懾力。他很怕你……當(dāng)然這只是一開始，后來就好了?！蓖跣蛳褡匝宰哉Z，“一開始怕點(diǎn)挺好，要不誰能鎮(zhèn)得住他？”

    王序?qū)嬅娑ǜ竦搅梵諛返哪樕?，那是張隱忍到幾欲凋落的花朵，嬌艷而顫抖。

    “很美，對不對？”

    “你看見他這樣，你自己就情不自禁心軟了，想要愛護(hù)他，碰一下都不敢太用力。你一心軟，他以后就不會怕你了?！?/br>
    王序讓他看自己當(dāng)時被拍下來的神態(tài)，“知道為什么淮安演不了小路嗎？他的長相和眼神太堅強(qiáng)太聰明，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像是深思熟慮過的，他可以為他的每一個決定負(fù)責(zé)，這樣的人就不太容易讓人覺得，他很需要你?！?/br>
    “第一次試鏡的時候你也有點(diǎn)慌，還不是特別明顯，你看這一幕，你看你自己的眼神和你邁出的這一步，這已經(jīng)不是表演了，這就是你的本能?！?/br>
    這是第二次試鏡的畫面。

    那時他從屏風(fēng)后賺出來，看見凌笳樂被潑了水，當(dāng)時還只是吃驚，隨后凌笳樂的視線穿過梁制片和王副導(dǎo)的阻擋直直望向自己——那眼神驚惶、凄楚、委屈，卻在與自己對視的瞬間盡數(shù)變?yōu)闊o限的需要與信任。

    直到現(xiàn)在沈戈都記得那一瞬間，心尖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刺痛，那刺痛迫使著身體急切地做出反應(yīng)，任由那個不知名的角色占領(lǐng)他的身體。

    他終于徹底領(lǐng)悟到他為何能在那一刻“入戲”。

    并不是凌笳樂“引導(dǎo)”他成為張松。

    他已經(jīng)看過劇本了，不是凌笳樂現(xiàn)在手頭的那個劇本梗概，而是王序親筆寫下的真正的、完整的劇本。

    他看到了江路的全貌：一個愚笨的、高傲的、自卑的、懦弱的……能讓人愛得死去活來的家伙。

    凌笳樂“就是”江路，所以能把他“變成”張松。

    “他有那個氣質(zhì)，能激起你的憐愛；你也有那個氣質(zhì)，能讓他心生依賴。這就是我說的張松與江路之間的感覺?！?/br>
    “那如果……”沈戈的聲音有些啞，“凌老師不愿意接呢？”

    王序吐了口煙，問他：“他為什么不愿意接？因為那天在酒桌上你沒看他？”

    沈戈登時覺得冷汗要順著后背流下來了。

    “他會接的。”王序這樣說道。

    徐峰一直用盡各種辦法催凌笳樂，過了一段時間又送來一份新合同，《汗透衣衫》劇組將片酬提高了20%，并許諾拍攝過程中可以適當(dāng)使用替身，減少演員的裸露。

    “笳樂，我打聽過，王序還沒跟誰這么讓步過呢。我們是必須得接這戲了，要不然得罪了他，以后就……”

    凌笳樂懟他：“我現(xiàn)在是光腳的，你們誰都逼不了我。”

    徐峰柔聲道：“笳樂，你哪是光腳的呢？你是和公司簽了合同的……”

    《汗透衣衫》的合同比別的劇組的合同厚很多，里面一條條列得清清楚楚。這讓演員感到很有保障，同時也清楚明白，自己接了這部戲以后，要做到什么。

    徐峰知道凌笳樂不愛看這么多字，幾十頁的合同，那么多冗長的句子，凌笳樂就算能看完也找不出重點(diǎn)。

    徐峰將其中重要的東西都給他標(biāo)出來，還做了標(biāo)注。

    如果徐峰想周到，他可以做得非常貼心。這也是為什么這幾年凌笳樂和他的關(guān)系越來越僵，卻又離不開他。

    可這次凌笳樂堅決不要依賴徐峰了，他想來想去，最終去求了杜文。這種事在圈里是明里暗里都要禁制的，但是杜文二話沒說，把自己經(jīng)驗豐富的經(jīng)紀(jì)人遣過來。

    杜文的經(jīng)紀(jì)人耐心地將每一頁講給凌笳樂聽，凌笳樂還做了筆記，哪些是“好處”，哪些是“壞處”，分成兩欄列出來。

    “別跟杜哥說……”杜文經(jīng)紀(jì)人離開前，凌笳樂這樣請求道，“我怕他擔(dān)心?！?/br>
    經(jīng)紀(jì)人善解人意地應(yīng)下。

    晚上，凌笳樂一個人守在桌前劃對勾：

    片酬……以他現(xiàn)在惡臭的公眾形象，能有這么多片酬簡直是奇跡……√

    跟組……無所謂，他終于不用趕場軋戲了……√

    拍攝周期……也無所謂，他現(xiàn)在這么閑……√

    衣、食、住、行……√√√√

    劇本梗概……

    張媛和凌宗夫喜歡這個故事，說這是“他們那個時期的故事”，現(xiàn)在這個時代，還有人愿意拍那個時候，很好。

    凌宗夫更是直言：“這比你之前拍的那種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好多了?！?/br>
    劇本梗概……√

    角色……√

    履行義務(wù)： 裸露……接吻……撫摸……碰觸……體位……

    凌笳樂問張媛和凌宗夫：“我要是接了這戲，你們會不會覺得丟人??？”

    張媛說：“我以前跳芭蕾，很多人都說過難聽的話，家里也有親戚嫌丟人?！?/br>
    凌笳樂驚訝地問道：“誰呀？我怎么不知道？”

    張媛笑道：“斷交了！”

    凌宗夫說：“只要你無愧于心就不丟人。關(guān)鍵看你自己能不能接受?！?/br>
    履行義務(wù)……

    裸露……露就露吧，反正也當(dāng)不成偶像了，哪個好演員不露？

    裸露……√

    接吻……接吻……凌笳樂腦子里想著沈戈那張惹人生厭的臉，一咬牙劃了√。

    撫摸……凌笳樂頭皮發(fā)麻，腦子里一直翻滾著第一次試鏡時的觸感……似乎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撫摸……√

    碰觸……

    凌笳樂丟下筆抱住腦袋“嗷嗷”叫了兩聲，“啪”地蓋住那張表格，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腦袋，把自己當(dāng)成鴕鳥。

    夜已深了，沈戈送完最后一份餐，收工。

    回去的路上，他騎著那輛電動車走了神，搶了一輛出租車的路。

    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對方落下窗戶破口大罵：“不要命了！”

    沈戈停下來，把今天在王序那里看到的畫面從腦子里踢出去。

    他回到家里，靜悄悄的，客廳留了盞小燈，發(fā)出暖黃的光。

    他將頭盔隨手放到桌上，輕手輕腳地去了爺爺奶奶的房間。

    屋里不算特別黑，不夜城的燈光蓋過了月亮，透過窗簾照亮室內(nèi)。

    爺爺又在打呼嚕。

    他無奈地笑著，走到床另一側(cè)，蹲下身仔細(xì)聽了聽，確認(rèn)奶奶呼吸平穩(wěn)，才放心地回到自己房間。

    他簡單沖洗后上了床，想拿手機(jī)上網(wǎng)，半路又改變主意，躺下來。

    與此同時的，在這城市的另一頭，一個失眠的家伙惱火地踢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

    他奔至?xí)狼?，就著窗外照進(jìn)來的燈光在那張紙上飛快地打了幾個√，然后將筆一丟，爬回床上。

    這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第18章 擠兌

    全劇組的人都知道兩個主演關(guān)系不好了。更確切點(diǎn)說是凌笳樂耍大牌，擠兌新人沈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