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皺眉，有些失望：“家母按照這方子吃了許久的藥都不見起色，這方子，當真沒有問題么？”

    蘇沐春抬眸看了她一眼。

    “這是方子，又不是仙丹，若是想要一劑見效，何不去道觀試試?！?/br>
    這人生的極為驚艷，一雙眸子清淡沉靜，束起的頭發(fā)又是烏黑柔亮，只是臉色略顯蒼白。

    而舌頭也太毒了。

    蘇沐春討厭庸醫(yī)，卻也討厭自作聰明的病人，從一張方子能看出什么來？即使拿一百張，一千張方子拿過來放在面前，他能說的也就只有“沒問題”。

    關鍵不是藥方，是病人。

    這問了，不如不問。

    端王早前千叮嚀萬囑咐，說著神醫(yī)脾氣壞，性子怪，倒也真是沒說錯，這家伙確實有些恃才傲物的模樣。

    ——卻不知本事有多少。

    畢竟是要給母后看病的，總不能就這么一點都不試探，便巴巴得把人帶到母后面前去。

    這樣想著，昭慶便在他面前坐下，大方地伸出了手——她這些日子給郭氏侍疾，自己也時常頭疼無力，王御醫(yī)給她配了凝神紫錠讓她佩著，到也還好些：“既然如此，勞煩蘇大夫替我看看，我這些日子時常頭疼無力，身上乏得很，不知該吃什么藥才好?！?/br>
    蘇沐春把手搭在她的脈上，把了一會脈便收回手：“你這是累的，回去足足睡一覺便是了，吃什么藥，佩什么紫錠?！?/br>
    “宮中御醫(yī)，都是些只會給病人塞藥的獸醫(yī)么？”

    昭慶：……

    靠，好大的地圖炮，這人活這么大，居然還沒被人打死么！還有，你這是看不起獸醫(yī)咋滴？！給我向獸醫(yī)道歉??？！

    第8章

    “娘娘，萬萬不可啊！”

    昭慶看著跪了一地的御醫(yī)，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事情，大約還得從半日前開始說起。

    大哥端王向她推薦了名叫蘇沐春的民間神醫(yī)，她在多方打探之后，也知道這個蘇沐春頗有名聲，便向明武帝舉薦了蘇沐春，征得了明武帝的同意，請?zhí)K沐春為郭后診治。蘇沐春把完脈，又觀望了郭后的氣色，詢問了郭后這段時間的作息和服藥前后出汗的情況等等，一系列cao作之后，便重新開了一張方子，并且提出要給郭后針灸。

    也不知道太醫(yī)署的御醫(yī)們到底是從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還沒等給郭后用藥，就搶先在皇后寢殿前跪了一地。

    為首的張御醫(yī)高舉起蘇沐春的方子，老淚縱橫：“殿下不可急火攻心，誤信這民間獸醫(yī)?。』屎竽锬镉耋w金貴，這藥方，這藥方乃是虎狼之藥，娘娘如何用得？這藥方藥力如此之猛，到底是治人，還是治畜？”

    蘇沐春在里頭，用棉布擦了擦自己的手，抬起眼來，看著一邊的昭慶。

    昭慶：……

    你們這幫老中醫(yī)怎么回事？都看不起獸醫(yī)是嗎？

    “張御醫(yī)，你這話說的，像個什么樣子？”昭慶道，“母后吃你太醫(yī)署的藥吃了這么許久，一點起色也沒有，蘇大夫來診治母后，是父皇親允的，你們要跪，也該跪到父皇跟前去。你們這呼啦啦的在母后寢殿前跪了一地，是打算打擾我母后休息不成？”

    張御醫(yī)叩首道：“福王殿下明鑒，此人，此人只不過是個毛腳巫醫(yī)，只會看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便敢妄稱神醫(yī)之流，皇后娘娘的病癥需以穩(wěn)妥的方子慢慢調理，他、他下此猛藥，等同謀害??！”

    “真敢說?！碧K沐春嘆氣，“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的庸醫(yī)?！?/br>
    “你——你——”張御醫(yī)顫抖著手指指著蘇沐春。

    “敢問張御醫(yī)，你所說的穩(wěn)妥，是為了自己的項上人頭穩(wěn)妥，還是為了病人病情穩(wěn)妥？”蘇沐春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冷笑，“我確實該道歉——你們還不如獸醫(yī)?！?/br>
    言罷，便徑自走到郭后跟前：“我等醫(yī)者，當盡人事，此方確有風險，卻能根治皇后舊疾，一切皆由病人決斷，用與不用，皆在貴人之手。”

    郭后看著面前這個青年，他垂眸俯首，雙手交疊，端的是不卑不亢，雖然彎著腰，卻不知怎么的，硬是給人一種傲骨天成的模樣來。

    “呵?！惫筝p笑一聲，“那就試試吧?！?/br>
    她這是少年時留下的病根，斷斷續(xù)續(xù)折磨了她這么多年，自從嫁給明武帝后，在生下昭慶之前，又幾乎是連軸轉的生孩子，她自己也有預感——她的身子，到底是比不得年輕的時候那么經得起舊疾折騰了。

    可她還想活，還想活的更好一些。

    她想賭。

    “允你為我施針?！?/br>
    “且慢?！边h遠卻傳來一聲尖細的公鴨嗓，阻止了郭后。

    早在御醫(yī)們過來跪著的時候，昭慶便派遣瑯繯去請在書房批奏疏的明武帝，加上蘇沐春和張御醫(yī)又浪費了一段時間，明武帝此時到是來的正是時候，恰聽天郭后允許蘇沐春為她施針診療。

    昭慶松了口氣，對著明武帝下拜：“兒臣見過父皇?！?/br>
    “起來吧?！泵魑涞厶摲隽艘话?，便將目光落在了蘇沐春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卻對郭后道：“珍奴，你可想好了？”珍奴是郭后的小字，明武帝每每呼著，便是少年時的情誼。

    “陛下，珍奴不想做個只能躺在床上的廢人，珍奴還想站起來，陪著陛下好好的，好好的去江南走一遭……”郭后伸手，將手蓋在了明武帝的握著她的手上，“許珍奴賭一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