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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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怎會有連脂粉和色料都分不清的女孩子?明明哪怕是最為平凡的家庭,都會為家里的小女兒準備些胭脂水粉??! 難道—— “小師妹?!?/br> 鄭薇綺一年有大半時間在山下,對師弟師妹的信息一概不知。此時盡量壓低聲音、放柔語氣:“你未入玄虛派時,可曾學過妝容?” 寧寧鬧了笑話,要是再死鴨子嘴硬地聲稱自己精通此道,恐怕只會惹出更多幺蛾子。 于是她實話實說:“家里人說我年紀小,不適合學這個?!?/br> 鄭薇綺心頭大駭,沉沉嘆了口氣。 可憐啊,當今女子們自幼便研習妝容,哪會有什么“年紀小不適合”的說法?恐怕小師妹還不會知道,爹娘之所以那樣告訴她…… 只是因為家里實在沒有閑錢再去購置。 這是一對貧窮的父母,為了守護小女兒脆弱的自尊心,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是是是,年紀小,的確不應該學?!?/br> 鄭薇綺被小小地感動了一下,不好意思揭穿這個善良的謊言,低聲喟嘆道:“可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娘親就未曾教授一些這方面的知識么?” “我——” 寧寧沒有原主的記憶,只得硬著頭皮答:“教是教過的,但器具不是這種?!?/br> 她試著回想,努力描述:“口脂是一根長長的管,可以直接涂在嘴上;脂粉和皮膚的顏色很接近,擦上去不會白得過于明顯;還有涂在眼睛上的眼影,五顏六色的,什么花樣都有?!?/br> 一番描述下來,鄭薇綺聽得目瞪口呆。 小師妹家……居然還是自制胭脂粉黛的。 能被輕而易舉裝進管道的,一定是液體。為什么要將口脂變成液態(tài)?只可能是因為,家里只能找到很少很少的一點口脂,為了讓小女兒多用上些時日,便摻了水融合攪拌,顯得多一些。 脂粉的顏色又怎會與皮膚相似?明明無論是鉛粉還是珍珠粉,涂抹之后都會和白面疙瘩沒什么兩樣。要想讓它與膚色一致,只能加入另外的東西。白色和淺淺褐色的粉末,難道是…… 土加石灰?! 鄭薇綺驚了。 她岌岌可危的腦容量,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那所謂“眼影”的折騰。 五顏六色什么花樣都有,尋常人家哪里能弄來那么多色料?無非是把花擠出汁水,涂抹在眼睛上。 蒼天。 小師妹之前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 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努力擠出最后一點小管管里淌出的液體,涂抹在蒼白嘴唇上。 她的臉上滿是泥土與石灰的痕跡,眼睛則殘留著花花綠綠的花瓣顏色,笑得那么滿足,那么幸福。 在她身后,則是一對同樣微笑著的中年男女,滄桑臉頰上盡是時間留下的痕跡,樸實無華。 鄭薇綺一時語塞,半晌喃喃道:“你真是有一對好父母。” 小師妹眉頭皺了皺,露出些許困惑的神色。她知道對方不會明白自己這樣說話的用意,停頓一會兒后試探性問道:“令尊和令堂,如今還過得順心嗎?” 寧寧的眼底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悵然:“我不知道……他們都在另一個世界?!?/br> 鄭薇綺:!?。?/br> 鄭薇綺是徹底不敢再問了。 現(xiàn)如今,連最疼愛她的爹娘也先一步去了。 再也不會有人用泥土混著石灰,強顏歡笑逗她開心了。 她有過耳聞,說這姑娘在玄虛派吃了上頓沒下頓,童年已經(jīng)那么苦,怎么能讓小師妹入了門派,還是孤苦無依可憐兮兮? 正義感十足的鄭薇綺下定決心,從今以后,她愿意為小師妹重建一個溫暖的家。 “小師妹?!?/br> 她滿目澀然,好不容易鐵公雞拔了回毛,無比憐愛地看著寧寧:“今日師姐與你有緣相遇,攤子上的東西不要嫌棄,隨便拿吧?!?/br> 寧寧趕忙搖頭:“我不要。” 傻孩子,這又是何苦呢。 鄭薇綺心底微微一顫,自家小師妹雖然土,可她土得倔強,土得樸實,土得百折不撓。 這種土,宛如從貧瘠土壤里生出的小白花,乍一看去不起眼,只有深入接觸,才會明白它成長中的倔強與心酸。 相信她遠在天邊的爹娘,也在默默為女兒感到驕傲吧。 鄭薇綺思緒萬千,身邊的寧寧看她一個人又哭又笑,頗為不正常,便不動聲色往另一邊挪了挪。 沒想到立刻就聽見鄭薇綺軟得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那邊是我從外地帶回來的小食,你可以隨便嘗——你面前的是牛乳膏,小勺都在旁邊白色的錦囊里?!?/br> 這要是寧寧本人,一定會不好意思地道謝后拒絕,但惡毒女配的劇本大大咧咧晃悠在腦海,讓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拿起其中一盒,打開后用勺子挖了一塊。 味道怪得驚天地泣鬼神,讓她真情實感地皺起了臉:“你這牛乳膏——” 沒想到鄭薇綺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像銅鈴:“我這牛乳膏!” 寧寧:? 你怎么搶我臺詞?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鄭薇綺繼續(xù)道:“這不是牛乳膏??!哪個小兔崽子沒長眼睛,把面脂放這兒了?!” 面。脂。 難怪小東西長得這么別致。 呵呵。 寧寧的一顆心臟隨著這兩個字直接上路,然而俗話說得好,人生就是不斷的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當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鐵定會連帶著鎖上另一扇窗。 恍惚間,她聽見那道聲音猶然回旋于耳畔:“這里面可是有砒霜?。‰m然量不致死……快快快,我?guī)闳ツ榇禾?!?/br> 砒。霜。 寧寧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向手里瑩白色的凝脂狀固體。 小妖精。 是誰,送你來到她身邊? ===== 賀知洲被天羨子罰練了一天一夜的劍,結束后立馬沖進拈春堂里躺尸。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道火急火燎的女聲陡然驚醒。 那女人他認識,天羨子門下的鄭薇綺,常年不著家,似乎也是寧寧的攻略對象之一。 至于被她扛在肩上送進來的人—— 賀知洲瞳孔地震。 只見寧寧神情恍惚,臉上暈開一大團猙獰的紅,像是被誰狠狠打了一拳。 饒是拈春堂的醫(yī)修也下意識驚呼道:“寧寧師妹被誰揍成這副模樣?” 鄭薇綺低聲對他說了什么,賀知洲一個字也沒聽見。他唯一知道的,是醫(yī)修聽罷后露出了更加匪夷所思的神色:“你說她自己吃了砒霜?” 鄭薇綺雙手捂面,終于不再把聲音壓低:“都是我不好,都怪我?!?/br> 然后是寧寧低低的呢喃,每個字里都溢滿心酸,讓他莫名其妙想起詐尸后的湘西陳年老干尸:“師姐,我不要你的貨,真的不要了……師姐,我是不是好土?” 他什么都明白了。 寧寧,你真傻,真的。 早就知道你是個面子薄的小姑娘,搶人家東西被狠狠揍一頓,心里一定很是過意不去。 ——可你也犯不著吞下砒霜,這么不留情面地殺了自己?。?/br> 賀知洲如置冰窖,只覺得未來一片迷茫,心痛不已。 別人家的反派吃香喝辣樣樣精通,偶爾邪魅狂狷一把,還能引得讀者們陣陣尖叫。 可他和寧寧呢。 一個像被玩壞的破布娃娃躺在病床上,另一個直接心態(tài)崩崩,我殺我自己。 他想哭,也想mama。 他們這群反派,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站起來? 第23章 “天心草煉的丹, 吃起來是個什么味道?” 賀知洲滿眼好奇地斜倚在門板上, 看寧寧把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吞吃入腹。 她吃得一點兒儀式感都沒有,好像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圣階靈植, 而是再普通不過的糖。 “薄荷糖?!?/br> 寧寧三個字剛說完就變了臉色, 苦著臉補充道:“……還有點芥末味兒?!?/br> “然后呢?” 賀知洲撓頭:“難道就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比如小宇宙爆發(fā)、斗氣化馬, 恨不得立馬大喊一聲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 從今往后不想繼續(xù)做人了?” 這都哪跟哪啊。 丹藥入腹后, 雖然讓整個人都為之神清氣爽, 但似乎并沒有多么特別的功效。 她體內(nèi)的靈氣有如一池清泉,這粒丹藥下去,縱然激起了淡淡漣漪,卻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波動,漣漪輕輕蕩開又無聲褪去,從此以后便沒了下文。 “可能要一點反應時間?!?/br> 寧寧低頭看一看自己的手心, 沒察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她本想繼續(xù)說話,不成想?yún)s聽見一陣突兀的女聲:“寧寧,在嗎——!” 寧寧臉色一變。 自從大師兄告訴了鄭薇綺她苦練金蛇劍法的事情, 導致后者也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家?guī)熋檬莻€同樣不折不扣的劍癡。 大師姐身為親傳里最富有的人,得到了錢, 卻失去了煩惱, 從而明白人活著一定有得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