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反鎖，出不去。只有從廚房的小陽臺上，踩著樓下的空調(diào)箱子下去，好在家住二樓，這條路他也很熟悉了。他拎起手中那個不重的“行李”口袋，把燈全都關(guān)好，在主臥門口看了一眼里面，又進去把電風扇關(guān)了，以免meimei晚上著涼。

    整個房間一片漆黑，窗外的夜色此刻也顯出亮光來。他走到陽臺上，先把袋子扔了下去，袋子撞在地面上，發(fā)出柔軟的一聲輕響。

    他翻上陽臺邊，腳踩著突出的鐵管，一只手拉住鐵管，再往下一跳，穩(wěn)穩(wěn)踩住了空調(diào)箱。他放開手，跳到地面上，拍了拍身上的灰，撿起口袋，往肩上一掛。

    走出小區(qū)的時候他很想回頭看，卻感覺回頭看了，就不夠有豪氣，便梗著脖子往前走了。門衛(wèi)大爺不在，公交車應該還有最后一班。

    他等了幾分鐘，上了公交車。坐在窗邊，小區(qū)門口的夜來香一晃而過，漏給車內(nèi)殘存的香氣也漸漸散了。

    他撐著下巴，看街上車水馬龍，心里默默地道：“我走了。”

    第六十九章

    李許家回過神，面已經(jīng)不能吃了。他看著碗里糊成一團的面，有點犯惡心。

    他坐在朝門的位置，對面是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今天是周末，mama應該沒有上班。從江阿姨那里知道m(xù)ama前年就已經(jīng)沒有做幾份工作了，只是還在工廠上班，當會計。

    視線盡頭出現(xiàn)了兩個身影，他們走在對面的人行道上，一高一矮，都很瘦。李許家屏住呼吸，最開始還有些不敢確定，但走得更近之后，他看清了她們的臉。嫻嫻又長高了些，扎了個丸子頭，拉著mama的手，另一只手拿著一只小黃鴨游泳圈。三年沒見到mama，她似乎一下就老了許多，嘴角向下垂著，頭發(fā)剪短了，但很黑，應該是染了頭發(fā)不久。

    這一幕出現(xiàn)在夢中很久了，她們和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不過自己卻完全不一樣。夢中的他已經(jīng)在上海給她們買了一套學區(qū)房，世界冠軍加身，開著自己買的豪車，載著一車禮物回家。

    而現(xiàn)實中，此時此刻的他一無所有。

    畏縮的情緒籠罩了他，放下的背包早就背起來了，右手有些無措地拉著背包的帶子。帳也結(jié)了，面不能吃，他似乎沒有理由再在這里坐下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們馬上就會走到轉(zhuǎn)彎的路口，然后走進小區(qū)。

    其實等她們回了家再去比較好，這樣可以避免路上無話可說的尷尬。

    他恨自己為什么不敢邁出最后一步，恨自己的怯懦，更恨怯懦的源頭。

    李許家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雙手握在一起，機械地把凳子放好，走出面館大門。這條馬路很窄，雙行道，中間畫著虛線。人行道模糊得看不出來，也沒幾個人走，大家都胡亂躥過。他站在人行道前，這條人行道沒有紅綠燈，直接走就可以?；秀敝羞^了人行道，她們就在自己前五十米。

    如同很多年前一樣，放學回家的路上，看見從醫(yī)院回家的她們。只是這次他不會再快速跑過去，裝作沒事人一樣走在meimei旁邊，等著她發(fā)現(xiàn)了。

    注意她們突然停下腳步，李許家下意識背過身，躲在樹后。

    幾秒鐘后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回過身看，只看到嫻嫻起身，接過mama手上的游泳圈。剛才應該只是蹲下系了鞋帶。

    她們的身影最終消失在路口。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慢慢地朝小區(qū)門口走去。把東西都放到門衛(wèi)室，要了張紙條，先寫了“沈蘭”，又把“沈蘭”涂掉，寫上“江慧萍”。他拎著變得空蕩蕩的背包，打了個車去火車站，路上給江阿姨發(fā)消息麻煩她幫忙轉(zhuǎn)交。

    一天來回坐了很久的車，回到上海，他也不想回基地。火車站附近有一家網(wǎng)吧，他的職業(yè)生涯從那里開始。

    他熟悉地穿過大街小巷。在一條小巷子的路口，豎著一塊巨大的霓虹燈招牌——海的那邊電競館。幾年了，在行業(yè)競爭激烈的上海還沒倒，也算是一個奇跡。越臨街房租越貴，當年老板放話說要把網(wǎng)吧開到對面的星巴克樓上，看來也沒成功，還是在老地方。

    拐過幾次終于看到網(wǎng)吧大門，有幾個明顯是學生的男孩先躥了進去，李許家到吧臺，掏出身份證遞給網(wǎng)管，網(wǎng)管一刷，收銀臺屏幕跳出“永久免費卡”幾個字，他有些驚訝地看了李許家一眼，不過還是盡職地在便簽上寫好密碼，遞給李許家。

    上網(wǎng)吧不用給錢，應該是今天最開心的一件事。不過你們網(wǎng)吧能開下去還真得感謝我，他在心里道，當年要不是我carry拿了徐匯區(qū)網(wǎng)吧冠軍，你們老板下個月的租金都付不上了。

    玩了幾把吃雞，依舊意興闌珊。李許家結(jié)賬下機，打算回去了。路過吧臺，看見一個四十左右的男人正在收銀機面前點錢，那個男人也看見了他，連忙對他招手道：“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小夏呢?！?/br>
    小夏也是之前網(wǎng)吧戰(zhàn)隊的，李許家走過去，道：“楊老板?！?/br>
    “三年不見又長帥了，”楊老板把手上的錢放回收銀機，又從包里掏出一疊零錢塞進去，吩咐網(wǎng)管，“我出去吃個飯，晚上陳陳來替你?！?/br>
    網(wǎng)管應了聲，坐會收銀機前。楊老板在后面洗了個手才出來，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下攬住李許家肩膀：“怎么今天過來了，不打比賽？”

    “最近放假?！?/br>
    “哦哦，我好久沒看比賽了。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