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他嘴里都是血腥味,費力地往祭臺邊看了一眼。 那些朱厭都狂熱地看著這個方向,一幫子王八蛋犯罪分子,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他有點不敢想自己真的死在這兒,他爸媽該怎么辦。 別人都好說,容逍和游不問都是妖界大佬,不愁沒人陪,李箏和金越澤也會有別的朋友,只有他爸媽,膝下可就他一個崽,辛辛苦苦養(yǎng)到十八歲,說沒了就沒了。 早知道勸他爸媽生二胎了。 聞晏滿腹的心酸,眼淚終于是沒忍住,掉了下來。 ……… 但僅僅是幾秒后,他突然看見祭臺邊緣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這烈火不知從何處而來,如紅蓮一樣盛開,頃刻之間就席卷了圍在祭臺邊的朱雀族人。 而在這紅蓮般的無盡之火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踏著烈焰而來。一身紅衣幾乎與烈火融為一色,五官妖冶至極,神色卻冷漠如冰。 他所過之處,火焰都燃燒如炙熱的巖漿,輕易就把試圖反抗的妖怪都吞沒進去。 聞晏瞪大了眼睛。 他頭一次見到容逍這副殺神般的模樣。 容逍在家中的時候,大多都是退休養(yǎng)老的狀態(tài),又喜歡穿淡色的衣服,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已經(jīng)沒什么事情值得他大動肝火。 可現(xiàn)在聞晏隔著一個祭臺看著容逍,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容逍身上的殺意,那些試圖阻攔的妖怪都跟紙糊的一樣,甚至無法觸碰到容逍,就被燒成了地上一個扭動的黑影。 聞晏卻沒覺得這樣的容逍讓人害怕,他看著那個紅衣的身影向他這里沖過來,身后是無邊無盡的火焰,腦海里模模糊糊地涌出了一點什么。 眼前這一幕,好像曾經(jīng)發(fā)生過。 他好像看見過容逍在這烈焰中奔他而來,也是這樣的火焰,容逍也是這一身紅衣。 容逍落在了聞晏身邊,一把抱住了他,快速地幫聞晏止住了血,臉色陰沉得駭人。 “沒事了,”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聞晏還是在安慰自己, “都結(jié)束了,你不會有事?!?/br> 聞晏倒沒覺得多害怕。 容逍一出現(xiàn),他就覺得塵埃落定了。 就像英雄總是最后趕來,哪怕遲到片刻,也總是救下了人質(zhì)。 他感覺到腦子越來越昏沉了,失血還是讓他頭暈目眩,什么話也來不及和容逍說,就暈了過去。 他昏迷之前的最后印象,是容逍的眼睛。 不再是他熟悉的翠綠色,而是不可思議的金紅色,像一輪落日沉入了黃金之中。 ……… 容逍把聞晏抱了起來,聞晏身上的血弄臟了他的衣裳。 他看著底下依舊被烈焰環(huán)繞的朱厭族人,眼神已經(jīng)猶如在看死物。 此時影山的武裝隊伍也已經(jīng)趕到現(xiàn)場,包括其他三族的族長,戴罪立功一樣火速制服了在場的妖怪。 而片刻前還猖狂不可一世的朱昀,是被火焰燒得最慘的一個,那些火焰都黏在他身上一樣,無論如何都撲滅不了。 可他還執(zhí)著地對著先祖遺骸的方向爬行…… 容逍現(xiàn)在沒空處置他們,不過是殘兵敗將,不值一提。影山城主自然會將他們關(guān)押。 他抱著聞晏一路最快速度地飛回了城主府,那里早就有醫(yī)師等著,立刻圍了上來,最大限度地為聞晏進行救治。 容逍一直守在門外。 他能聞見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能聽見醫(yī)師們小聲地說話,傳遞東西。 而聞晏始終安安靜靜地昏迷著,什么聲音也沒發(fā)出 這讓他難以克制地感到焦躁。 他知道聞晏的傷勢并非致命,妖族也不是人類醫(yī)者,哪怕是奄奄一息,也有的是辦法把人救回來。 聞晏不出幾天就又能活蹦亂跳。 但他眼前一直出現(xiàn)剛才聞晏躺在祭臺上的那一幕。 他打破羽神寺廟后山的禁地沖進去,以為自己沒有來遲…… 可是他抬頭就在烈火中,看見了聞晏孤零零躺在祭臺上,身下都是鮮紅的血,比火焰的顏色更為艷麗。 他如果再遲來一步,聞晏的血就會活生生流干,全部注入到朱厭先祖的骸骨中,而聞晏本人,也會化作一具白骨。 容逍只是略一回想,眼中就浮現(xiàn)出戾氣。 他低眉望著自己衣衫上沾著的血,是聞晏的,已經(jīng)干涸了,變成了一團深褐色。 他從來不是什么溫和治愈的木系妖怪。 他是昆侖山下唯一的一株不盡木。 生來就要用不盡之火燃盡一切。 有腳步聲在長廊上響起,游不問拎著刀走了過來,在容逍身邊坐下。 他往室內(nèi)看了一眼,知道醫(yī)師們正在救治聞晏。 他一邊擦著刀上的血,一邊跟容逍匯報,“朱厭族的已經(jīng)全部抓獲,族長跟長老都被你的火燒成了重傷,現(xiàn)在只吊著口氣,影山城主沒敢擅自處置,都等著你發(fā)落?!?/br> 容逍閉了閉眼,“讓他們等著?!?/br> 等聞晏確認平安了,他才有空去料理這群廢物。 第28章 審判 一個多小時以后,醫(yī)師們才從屋子里走出來,跟守在外頭的兩位大佬報告,說聞小少爺已經(jīng)脫險。 他們都是妖族的醫(yī)師,聞晏的傷勢在人類看來兇險,但在他們看來卻還不算嚴重,只是需要養(yǎng)幾天。 但這卻是他們經(jīng)歷過最心驚膽戰(zhàn)的一次治療。 兩個妖界赫赫有名的兇神就在門外守著,一點聲音也沒有發(fā)出,只能聽見院子里鯉魚游動,廊屋下風鈴碰撞,但那種無形的威壓依舊讓滿屋子的醫(yī)師背后生汗。 如今治療沒出岔子就結(jié)束了,那位人類小少爺心口的傷也都收住了,幾個醫(yī)師才抹了把汗,總算敢挺直腰板去跟容逍說話。 容逍睜開了眼,他看著幾位醫(yī)師,說了句,“有勞了?!?/br> 幾個醫(yī)師擺擺手,“沒什么,分內(nèi)之事,先生現(xiàn)在可以去看看小少爺了。” 容逍等得就是這句話,即使是他,在這種時候也得聽醫(yī)生的意見。既然醫(yī)生說可以進去,他立刻站起身推門進去了。 游不問把幾位醫(yī)師送去了門外,每一位都給了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謝禮,幾個醫(yī)師倒也沒有推辭,他們都是臨時被召來的,有兩位甚至不是影山本地的。 屋內(nèi),聞晏還處于昏迷的狀態(tài),醫(yī)師剛剛跟游不問說了,等到夜間聞晏就會醒過來。 他臉色還是有點蒼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染血的衣服已經(jīng)換下來了,穿著一件顏色清爽的藍色輕衫,顯得皮膚格外白凈。 容逍掀開他的衣領,看了一眼他之前受傷的地方,那里的傷口幾乎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只是還留著一個紅色的殘痕,要好幾能消去。 雖然明知道他現(xiàn)在坐在床邊,聞晏也是感覺不到的,但是容逍還是握著聞晏的手坐了好一會兒,他的手比聞晏大了一整圈,聞晏的手心平常都是溫熱的,此刻卻有點微涼,手指纖細如蔥,被容逍攏在掌心里。 游不問站在另一側(cè),看看聞晏這副模樣,也不太適應,他習慣了這位小少爺總是活潑好動的樣子,如今卻這般安靜地躺在床上,委實讓人心疼。 過了好一會兒,容逍把聞晏的手塞回了被子里,他用手背輕蹭了一下聞晏的臉頰,問道:“朱厭一族,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哪里?” 游不問聽見朱厭兩個字,眼神也迅速冷下來。 “地牢里。要把他們提出來審問嗎?” “把他們都帶到議事堂,再把其他三族族長,長老,祭司,全部叫過來?!?/br> 游不問明了。 “我現(xiàn)在就去?!?/br> 片刻后,議事堂內(nèi) 容逍一個人坐在主位之上,游不問站在他左手邊,而影山城主和其他三族位分高的妖怪全都站在下首。而在最中間的空地上,則是此次犯下罪行的朱厭一族。 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黑了,屋內(nèi)燃著幽藍色的燭火,這燭火平日里顯得靜謐溫柔,在今天卻有點說不出的陰森可怖。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秋雨薄涼,在這種寂靜的夜晚也格外凄愴。 起碼對于其他三族的妖怪是這樣的。 他們幾乎不敢看空地中間的朱厭們,不盡之火是妖火中最可怕的一種,除非容逍停手,否則永熄不滅,所以如今被枷鎖套著的朱厭們,身上依舊附著guntang的火焰在灼燒,妖怪們的復原能力再強也抵擋不過火焰的速度,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皮rou燒焦的味道。 有年紀小的妖怪已經(jīng)不敢睜眼看了,他們都才出生百年,雖然長輩都說他不好招惹,但是對于容逍并沒有太大的懼怕之情,畢竟長得太過好看的妖怪總會讓別人放下戒心。 可如今他們再看容逍,卻覺得他比修羅道中的惡鬼還要恐怖殘忍,披著妖冶美艷的皮,心卻比誰都冷硬。 容逍直直地盯著最前面的朱厭族長,朱昀。 朱昀被枷鎖銬住依舊不服,即使已經(jīng)如厲鬼般形容可憎也不肯低頭。 容逍暗忖自己倒是小瞧了這個妖怪,從前只隱約記得有這么個妖,平淡無奇,面目模糊,仿佛有他沒他一個樣,可沒想到不起眼的外表下包藏的竟是這樣一顆野心。 竟然妄圖通過復活先祖,來帶領全族重新走向強盛。 可笑至極。 容逍問他:“你有什么要為自己辯解的嗎?雖然我不準備聽取,但你還是有說話的自由?!?/br> 朱昀被烈火灼燒得聲音嘶啞,但是眼神卻滿是惡毒地看著容逍。 他準備了這么久,為先祖招魂,收集妖血,甚至不惜斬殺族人作為第一道祭祀。 卻偏偏毀在了容逍手上。 “你得意什么,我不過是晚了一步,你才能坐在這里發(fā)號施令,”他聲音粗噶地說道,“若我們先祖復活,你也不過是手下敗將。” 容逍倒也不生氣,自欺欺人這件事,不論是妖還是人,都格外擅長。 朱厭先祖就是活著,也算不上他勢均力敵的對手。 “你不說我還忘了,”容逍微微一笑,眼神卻冰涼,他對影山城主說道,“去把朱厭先祖的遺骨帶上來,也好讓他的后代見他最后一面?!?/br> 影山城主苦著臉,心想你哪是忘了,你分明是故意的。但他什么也沒說,指揮手下把一直藏在后面的朱厭先祖遺骸拉了出來。 那遺骸眼眶中的火已經(jīng)熄滅了,只剩下古銅色的骨架,朱厭一族費盡心思聚魂,到頭來也消散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