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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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的內(nèi)院極清凈,也極清靜,當(dāng)中行人無言、敘話低聲,偶有古琴音韻,卻從無高呼大笑。這似將滿園草木的濃淡都襯出個限度來,就連花意都沉穩(wěn)而端莊——在春夏絕沒有過紅的桃荷,秋冬亦沒有過艷的菊梅,松柏青得剛剛好,叢叢竹子開扇成規(guī)整的形狀,叫廊前榭角最散不去的,只是那四時不敗的綠。 裴鈞曾住的翠堂就遍栽竹子,耳廂雖不大,用度倒十分周全。只不知怎的,里頭的東西他總用不順手。后來住了半月他才明悟,原來張家的布置本就與自家不同,甚至與他去過的梅府、蕭府都絕然不同。 畢竟尋常住家的器物布置,總會為方便主人就因習(xí)而改,可張府的器物布置,竟是為了規(guī)范人習(xí)性才那般擺放的:比方內(nèi)寢是一定不存紙筆的,若要讀書動筆,一定要人換好衣服走到外間去端端正正地讀書動筆,這就喻義睡覺的地方一定給睡覺用,寫字的地方也一定只寫字,不可在睡覺處讀書,也不可在讀書處睡覺。 可裴鈞卻不管這些。 他從前夜里難眠時,照樣常將經(jīng)史帶到榻上翻翻催眠,每每看到想闔眼,就把書胡亂塞在枕下,可待次日從學(xué)監(jiān)回來,書卻一定已被收回了外間的書架上。一切他用過的水杯、茶壺甚至夜壺,也都會被下人日復(fù)一日地擺放在絕對特定的位置。若不是床頭還擺著董叔給他送來的蕎麥枕頭,那他住得再久,這屋子一眼看去也只會每天都一個模樣,絕不會有一絲一毫屬于他的味道—— 有的永遠(yuǎn)只會是張家的味道。 張家人刻板自律,每日非常早起,也非常早睡,一日三餐常有固定的菜式,過的日子是初一就能瞧見十五;逢了年節(jié),歡慶亦是有節(jié)制的,就連下人掃灑浣衣的步驟和時辰都有定數(shù)—— 倘使哪一天,其中有哪一樣變了,那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那年中秋剛過不久,一日宮中半夜來人,急急請走了張嶺。原該清晨做事的下人都因此驚動早起,可家主的飯食又不必再備,這一出,頓時叫府中整日的事務(wù)都變了樣,而當(dāng)張嶺夜里回來,也果真帶回個驚天的消息: 時隔三年,倫圖族再度舉兵進(jìn)犯,已攻破北地五城。蕭老將軍臨危受命,七日后就要帶城北營的赤峰軍前往江北與戍邊軍匯合作戰(zhàn),而身兼北營監(jiān)軍的晉王姜越亦在御前領(lǐng)旨,不日也將隨行出征。 當(dāng)年裴鈞的父親便死于倫圖刀下,英魂逝去才剛?cè)d,不想那倫圖竟如此快就卷土重來,這叫裴鈞聞訊,直恨不能提了大刀隨蕭家上陣殺敵。 可面對少年裴鈞滿目的赤紅不忿,老臣張嶺卻只如常將一沓書冊靜靜放在他面前,沉聲吩咐道:“今日晉王的讀悟還未送去,你這便去罷?!?/br> 裴鈞忍著一腔痛意道:“晉王爺不日就要去北疆了,哪還會讀書,我再送去又有何用?” 張嶺平靜道:“萬事固有,其律不變。仗總會打完,晉王總會回來,戰(zhàn)事不過一年二載,成敗也只殺伐之間,死生意氣皆是短暫,唯有強(qiáng)國強(qiáng)兵才可長遠(yuǎn)……為此,不論君臣,都不可能只拿刀劍?!?/br> 他空嘆一聲,眉目因疲憊而斂起,放在書冊上的手指輕輕叩響了封皮,低聲道: “國變者,將也;變國者,臣也。子羽,等你往后入班為臣,當(dāng)謹(jǐn)記此訓(xùn)?!?/br> 也許是張嶺的話在裴鈞心中留下了種子,更也許是裴鈞終究只存著做天和尚撞天鐘的頹志,無論如何,裴鈞那日終是別無他選地拿起書冊往晉王府去,渾不知那將是他最后一次給姜越送書。而就算知道,他大約也依舊不會覺得這與從前的每一次送書有什么不同,當(dāng)他離開時,也同樣不會費(fèi)心去與姜越好好告別。 他只會覺得輕松罷了。 那夜他本以為姜越會隨意收下書就趕他走的,再不用他等待多時才帶走課業(yè)——畢竟戰(zhàn)事臨近,哪個要上沙場的人還會有心思寫什么風(fēng)花雪月的讀悟?可他沒料到的是,將要遠(yuǎn)征的姜越仿佛正因了戰(zhàn)事臨近,而更留戀起了安平之境的寸絲寸縷般,聽聞他來送書,竟還特地迎到了正堂上。 那時姜越剛出宮,身上是未褪的朝服冠冕、鑲珠綬帶,厚重的色澤和壓肩的紋飾重重裹住這年僅十八歲的尊貴親王。正堂中光明的燭火映照他年輕而英俊的小臉,映亮他看向裴鈞的一雙眼睛,也映亮他身后木架上所掛的,一襲泛起冷光的御賜銀甲。 他接過裴鈞奉上的書,似乎想了很久,才頓頓說一句:“大約今后你不必來了?!?/br> 裴鈞心里揣著事兒,不過隨口順?biāo)痪洌骸笆?,聽說王爺就要出征,祝王爺旗開得勝,早日歸來?!?/br> 說完他悶頭告退要走,卻不想身后姜越忽而出聲:“……裴鈞!” 他沒耐煩地皺眉回了身,按著脾氣低頭一應(yīng),過好一會兒,只聽正堂蒼白的寂靜中,獨(dú)獨(dú)落下了姜越重回清冷的一嘆。 他抬眼,見姜越正深深注視著他,面色一派肅靜,可眉心卻有如春水吹皺的淺痕,雙眼也似凝了霜雪。 片刻后,姜越自語般再嘆了一聲:“……罷了?!苯又銖某哑龌y的袖口下伸出修長白指拿起書冊,用冷絕的口氣徐徐道: “他日孤不知何時歸來……亦不知還能否歸來,今日,孤想再寫次讀悟,便煩請你等上一等。” 這仿似是最后關(guān)頭都不放裴鈞一個歇息,叫裴鈞聽來直覺煩躁,可對上姜越的一雙明眸,他卻見那少年王爺捧書看來的眼神里,似乎有有種請求般的期盼。 這就更叫裴鈞窩火了,卻又只能強(qiáng)忍著應(yīng)下。撣了袍子坐上右座,他皺眉看著姜越身后那套锃亮的戰(zhàn)甲,心想便等——左右只當(dāng)是最后一次了。 姜越見他一坐,即刻叫人端了紙筆到堂上來,也不去換下朝服,只摘下冠冕,坐在裴鈞上首的桌邊就鋪開書冊黃箋,扭頭看了裴鈞一眼,見裴鈞竟正看著他這邊,不禁一怔,又連忙低下頭了,抬手捂了會兒耳朵,這才斷斷續(xù)續(xù)地邊讀邊寫起來。 堂中獸爐里的彤香一點(diǎn)點(diǎn)燃盡,又被下人添上。裴鈞等了良久還不見姜越寫好,便從那戰(zhàn)甲上收眼瞥了姜越一下,一心只覺這小王爺著實磨蹭,又見姜越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看紙,一會兒還偷眼兒看看他,就更覺得姜越是拿此事作弄他的,絕不會輕易放他走掉。 然幾頁讀悟終究還是寫不了太久??於鼤r,姜越總算寫完。裴鈞大功告成,正收書就要走,卻聽姜越略有踟躕地抬頭開口道:“七日后一早,大軍就開拔了……” “我知道?!迸徕x把姜越字跡清挺的黃箋胡亂夾進(jìn)書中,“蕭臨也去,那日我會去北營送他的?!?/br> 姜越聽言,眼睫一顫:“……你會去?” 裴鈞悶悶敷衍一聲,心想若不是母親阻攔,他就不止是送蕭臨走了,他該是能和蕭臨一齊上戰(zhàn)場去為父報仇的。 想到這兒他嘆口濁氣,抓起書冊說了告辭,順嘴也添句“盼王爺平安凱旋”。 也不知姜越是否因在意性命,那時竟還很認(rèn)真地應(yīng)了一句:“好,一定?!?/br> 看著姜越眸色純凈,裴鈞反倒有了絲別扭,離開的腳步就更是匆匆??杀е綄懞玫臇|西急急轉(zhuǎn)過王府影壁的時候,他還是心有欠欠地回頭看向那堂中御賜的戰(zhàn)甲,不料,卻見那姜越還立在正堂門口向他望來,此時正巧逮住他回頭,還更上前一步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