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韻這天下午回家，一個小時過后，她給廖云城打了個電話。

    廖云城剛接起來，就聽老婆壓著嗓子，偷偷摸摸的。她語氣很復(fù)雜，并且廖云城還聽出了些疑惑和猶豫。

    劉秀韻說：“老廖，你忙嗎？你聽我說，燃燃房間里，好像有個女孩子的聲音。我聽見了?！?/br>
    電話那頭沒聲音了。劉秀韻又問：“喂？喂？老廖？”

    “啊，在聽著呢?！绷卧瞥钦f。

    “你別不說話呀，怎么辦啊，我有點兒怕。”劉秀韻說。

    “嘶……”廖云城頓了頓，“他玩兒電腦呢？可能是你聽錯了?！?/br>
    “我沒聽錯，那姑娘還跟燃燃說話呢?！眲⑿沩嵱终f。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廖云城開口了，同樣有點兒莫名其妙：“燃燃沒帶女孩子回過家吧？跟燃燃關(guān)系好點兒的，咱們知道的就個岐岐，她也就來過一回，那都好幾年以前了吧？我記著，還是跟喬育平來的嘛?！?/br>
    “那……”劉秀韻正要說，廖云城打斷她，“是不是談戀愛了？”

    劉秀韻恍然：“?。∧氵@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快放假那會兒，有一天他要帶三盒飯，我就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他說他暗戀。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說要是追不上，可以把人請家里來，我給做吃的……”

    “哦，那不就沒事兒了。你是不是剛回去？你可以問問老高，他可能知道，燃燃平時聯(lián)系他什么的?！?/br>
    “高師傅沒回短信，也沒接電話?！眲⑿沩嵳f。

    “沒事兒沒事兒，不用問了。我看是談戀愛，把人帶回去的份兒大。燃燃要是不說，你也就別問。你有時候一驚一乍的，別再把人家姑娘嚇著?！绷卧瞥钦f。

    “我怎么就一驚一乍了？我這不是好有個心理準(zhǔn)備嘛，那，我去超市買吃的去。”劉秀韻說。

    房間里，孟原野正坐在衣柜前的泡沫板上，面向衣柜，手在衣柜門上搭著。廖星燃坐在轉(zhuǎn)椅上看孟原野的模樣，猶豫了一會兒，他忍著想笑的沖動，調(diào)侃道：“野姐，你要是實在緊張，就直接鉆那里頭靜一靜，我定時給你送個飯什么的，等你什么時候不緊張了，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再出來?！?/br>
    孟原野轉(zhuǎn)頭瞪他一眼，又哭喪著臉，“還不是你一大早就攔著不讓我走?，F(xiàn)在好了，想走也走不了了，阿姨回來了。哎呀，你叫我跟阿姨說什么呀？怎么說呀？問阿姨好？阿姨早上好？阿姨早中晚都好？阿姨我叫孟原野，阿姨……再？見？”

    孟原野說著，光著腳從泡沫板上站起來，對著衣柜邊說“阿姨好”，邊來了一個九十度鞠躬。

    “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咱們倆什么沒做，你現(xiàn)在又慫了？”廖星燃說。

    孟原野轉(zhuǎn)頭，“咱們倆做什么了？”

    廖星燃拽了一下領(lǐng)子，孟原野看見一串深紅色吻痕，要吸出血來似的。廖星燃說：“勁兒太大，我現(xiàn)在還疼呢?！?/br>
    “我也疼啊，你以為你沒弄疼我?！泵显翱此?。

    廖星燃問：“除了疼呢？”

    孟原野直勾勾看著他：“除了疼，那就是巴不得被你弄死的爽了?！?/br>
    廖星燃笑：“聽你叫聲就知道。其實我也是?！?/br>
    孟原野走過來，眼神有點兒絕望，“怎么辦啊，我還是緊張……那阿姨要是問，我說漏嘴怎么辦？”

    “說漏嘴？你以為瞞得過嘛？就我媽那樣時常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我爸那就更別提了。說不定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就是沒進(jìn)來而已。

    咱倆都這樣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有什么可瞞的？要是想瞞，我還帶你回來干嘛呀？”廖星燃一臉坦然。

    孟原野明白了，廖星燃不做沒把握的事兒，她就是難過自己這關(guān)。

    “那你媽會不會把我轟出去，再打你一頓？”孟原野問。

    廖星燃想想，接著說：“我猜，我媽要是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兒，她肯定會跟你說一句：“注意安全”。而且，你不知道，她就是工作里比較嚴(yán)格，因為管不少人。在家里的話，就很神經(jīng)大條，老廖面前，她又變得小鳥依人?！?/br>
    孟原野看看他，撇撇嘴，一臉愁云：“我不信?！?/br>
    “打賭？”廖星燃說。

    “賭什么？”孟原野問。

    “高三？”廖星燃說。

    孟原野嘆了口氣，“其實就算不賭，我也打算高三加把勁兒了，蘇姐和六爺要供我念大學(xué)。”

    廖星燃點頭：“那反正都還要晃幾年?！?/br>
    這時候，房間門忽然被敲響了，劉秀韻在外面喊，“燃燃？”

    孟原野一溜煙，拉開衣柜門，就鉆進(jìn)去。廖星燃去開門，轉(zhuǎn)頭又看見孟原野沒影兒了。他打開門，劉秀韻遞過來兩個盒子，“出去玩兒買了紀(jì)念品。”

    說完又接了一句，“哦，我剛?cè)コ匈I了些東西，你還想吃什么？”

    廖星燃挪出來，輕輕關(guān)上門，又說：“原野在屋里，她藏了，怕見你?！?/br>
    “原野？你上次跟我說的你暗戀的吧？藏哪兒了？我就說，回來就聽見你屋里有女孩子的聲音，還以為聽錯了，沒敢問你。”劉秀韻說。

    “她……柜子里?！绷涡侨紵o奈。

    “柜子里？哎呀，快別捂壞了，你讓她出來，問她想吃什么，我去準(zhǔn)備了。”劉秀韻說。

    廖星燃笑，又進(jìn)屋了。

    他打開柜子門，孟原野果然在里頭鉆著，廖星燃說：“野姐，別藏了，老劉知道你在呢?！?/br>
    孟原野瞪著眼，“你就這么把我出賣了？”

    廖星燃把她拽出來，“人嘛，遲早都是要面對現(xiàn)實的。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會怕我媽。她問你想吃什么？”

    孟原野就是怎么都高興不起來，怎么都在抓狂、糾結(jié)、緊張的狀態(tài)中。

    “做什么吃什么?！彼卮?。

    “我們?nèi)兔Π?？她大概一人在忙?！绷涡侨颊f。

    孟原野撩撩自己的頭發(fā)，做了幾個深呼吸，說：“好。”

    廖星燃要帶她出去，結(jié)果她又把廖星燃拉回來，“等等等等?！彼f。

    “怎么了？”廖星燃問。

    “你站這兒別動?！泵显罢f。

    廖星燃聽她的，站著沒動，就看孟原野往后退了兩步，然后朝他來了一個鞠躬，嘴里還說：“阿姨好?！?/br>
    說完孟原野直起腰，“有九十度嗎？”

    廖星燃的食指帶著些不知所措的意味，摸了下下巴，然后他回答：“這個躬鞠的，目測不到一百二十度?！?/br>
    “準(zhǔn)備好了？”廖星燃又問。

    孟原野點頭，“嗯?！?/br>
    “走?！?/br>
    每下一層樓梯，孟原野就覺得心臟像被大棒槌敲了一下。她捏著廖星燃的手，越捏越緊，廖星燃感覺到了，最后攥住她的手，緊緊的。

    直到她拐進(jìn)廚房，看見劉秀韻，二話沒說，就給劉秀韻來了個所謂“不到一百二十度”的鞠躬，并且說：“阿姨好?！?/br>
    她抬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劉秀韻是和她一同直起腰來的。

    所以？阿姨也給她鞠了一個躬？

    是的，沒錯了。

    劉秀韻直起來就喘了一口氣，說：“上來就行這么大個禮。廖云城和廖星燃都沒給我行過這么大的禮。太客氣了，不用這么拘束啊。你叫原野？”

    廖星燃在旁邊補(bǔ)了一句，“孟原野?！?/br>
    “哇，這名字真好聽。星燃也好聽吧？我起的。因為星燃他姥姥，在我年輕時候告訴我，能用人眼睛看見的那些天上特別亮的星星，大多都在燃燒。她說，那些燃燒的星星，在向黑洞洞的太空里放射能量，有些離著特別遠(yuǎn)，用光的速度都要走很長的時間，才能讓我們看見。

    我那時候一直覺得神奇，后來懷了星燃，肚子越來越大，就越愛看天上那些星星。想著我mama的話，又覺得每一個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都是天上的某一顆星星？于是，就給星燃叫了這個名字?！?/br>
    “哦，忘了是什么時候，偶然的機(jī)會，我看了一部名叫《2001：太空漫游》的電影，看不懂?，F(xiàn)在想起來，腦子里大概還是一些對圖像的記憶。

    人的祖先，面對一塊黑色的石碑，伴隨著人類第一次使用工具，到后來建造出宇宙空間站，石碑也向宇宙飛去。主角在宇宙里穿梭，我看見宇宙里飛過男人游動的jingzi，看見女人的卵子。電影的最后，主角成了嬰兒，又回到了mama的肚子，回到了黑洞洞的宇宙，他就那么看著一顆地球。

    后來我又知道，那是一個叫庫布里克的導(dǎo)演，在1968年拍的，寫它的人叫克拉克。天呀，1968年，真不可思議。是不是？”

    “剛剛聽說你在柜子里躲著，我還反思了一下，我是哪里比較嚇人。你們?nèi)タ蛷d看電視吧，我自己來就行，一會兒齊媽跟我一起?！?/br>
    孟原野支支吾吾，局促不安，臉紅一下又白一下，就是不知道要說什么。仿佛除了“阿姨好”之外，說什么都不太合適。

    “沒事兒媽，東西這么多，我們幫你一起?！绷涡侨颊f。

    孟原野本來以為這位mama會問東問西，結(jié)果讓她驚訝和不解的是，劉秀韻什么都沒問。她看著她，這女人顯得年輕漂亮，和藹智慧。她眼里有肖老六說的那種，年輕的眼里該有的光，亮盈盈的。廖星燃眼睛的輪廓像極了她，能勾人魂魄。

    孟原野覺得，那大概是她永遠(yuǎn)都活不成的模樣。

    她還是覺得心狂跳，站廚房里打下手，就聽劉秀韻說了很多話，從公司里的大小事兒，說到了周邊出游時候碰到的好玩兒的事情。本來僵硬尷尬的氛圍，生生被她說輕松了。只是關(guān)于她，關(guān)于她和廖星燃，劉秀韻什么都沒說。

    這天廖云城依然沒回來，但劉秀韻還是做了不少飯，魚rou，炒菜，湯，飯。

    飯過，劉秀韻和孟原野一起坐到了客廳的沙發(fā)上，劉秀韻盯著孟原野看，孟原野默默低下頭。

    劉秀韻忽然開口：“你們昨天晚上回來的？”

    孟原野僵了：“嗯?！?/br>
    劉秀韻沉默了一會兒，悠悠來了句：“你們倆，注意安全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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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2001：太空漫游》（1968）

    導(dǎo)演：斯坦利·庫布里克

    原著作者：亞瑟·查理斯·克拉克

    兩位巨佬的合作，電影和小說同步創(chuàng)作。